刘桥和老莫负责陈御这条线。
    两人走访了陈家附近的街坊邻居,很快就从一些老人口中打听到陈御父亲的事情,刘桥按住耳机,轻声道:“肖教授,我们打听到陈家在二十年去外地做生意,陈御和他夫人是七年前搬回青峰镇的,他父亲并没有一同回来,据说是早些年就在外地过世了。”
    肖楼道:“有打听到他们去哪做生意吗?”
    刘桥说道:“不清楚,陈家一直挺神秘,陈御搬回青峰镇的祖宅之后,很少跟人来往,见到人只会客气地打个招呼,邻居们只知道他家挺有钱,吃穿用度都很讲究。”
    这么看来,陈御的父亲应该是葬在异乡,所以陈御才会跑去小镇外面给父亲烧纸钱,明明看上去是个孝子,家里却不供奉父亲的灵位,这件事总觉得不太对劲……除非是他父亲主动要求的。
    片刻后,去东市查探的龙森和曲婉月也回来了,曲婉月道:“东市的那位刘老伯八十多岁高龄,三年前就已经去世。据附近的小朋友反应,老头很爱讲故事,总是拉着小孩子们用‘白衣女鬼’来吓唬大家,说他在三年前的雨夜亲眼见到过厉鬼。”
    肖楼问道:“有没有更详细的版本?”
    龙森道:“婉月用一根糖葫芦骗了个小孩过来,那孩子把刘老伯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七月十四,下了场暴雨,他半夜被一声炸雷惊醒,想着去起夜,结果一推开门,就看见一个白衣长发的女鬼从门前轻飘飘地飞了过去,他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古人没有戴手表的习惯,当然不知道看见女鬼的具体时间,但,刘老伯这位目击者提供的炸雷声很关键。
    三年前的暴雨之夜,应该和肖楼他们第一天去鬼城的场景一样。
    那是场景重现,他们也亲眼看见了赵家小姐出嫁的画面。
    肖楼清楚地记得,寅时(凌晨三点左右)雨才停,雨停之后,赵家小姐出嫁,天空中只响过一次清晰的雷声。
    刘老伯已经去世,肯定不是凶手或帮凶,作为目击者,他的描述中或许有添油加醋的夸张成分,但“被雷声惊醒”这个信息,应该是需要特别关注的重点。
    紧跟着,龙森和曲婉月走访了住在小镇东南方向,距离刘老伯最近的薛二嫂。
    没过多久,曲婉月汇报了调查结果:“薛二嫂早在两年前就改嫁去了越州,不过,据附近的邻居说,她也是被雷声惊醒,想起自己晒在院子里的被褥没有收,跑去收被褥,结果看见一个长发白衣的女鬼从墙头飘过,还飘去了赵家的方向,吓得她赶紧回了屋。”
    肖楼打开老莫留给他的地图。
    从地理位置看,刘老伯住在小镇最东边,薛二嫂住在小镇东南方向,两人都是被雷声惊醒后看见了女鬼,时间很接近,或许雷声响起的时候女鬼正好在小镇东南区活动。
    刘桥和老莫去找位于中心服装店的老板娘秦若兰。
    刘桥给她塞了锭银子,问她知不知道厉鬼的传言,她便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我们小镇上真的有鬼,三年前那个雨夜,我头疼睡不着觉,听见雨停了我便起来,想去店里整理一下新到的布料。结果一出门,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衣、头发遮面的女鬼,从我家前面的小巷子飘了过去,吓得我赶紧躲回屋里!”
    刘桥问道:“你看见那女鬼的时候,有没有听见雷声?”
    老板娘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没有。雨停了很久,我才出门看见女鬼的。”
    还剩两人,一个是住在城北的屠夫林跃然,另一个是城西的猎户张成渝。
    肖楼和虞寒江亲自去调查。
    林跃然并不像一般的屠夫那样强壮,手里不拿屠刀的时候看着还挺斯文,但虞寒江看得出他的力气很大,手臂上的肌肉练得非常结实。
    虞寒江直截了当地问道:“这位大哥,听说你三年前亲眼见过女鬼?我夫人最喜欢听这些灵异神怪的故事,能不能给我们讲讲。”
    林跃然满脸疑惑地看向肖楼,肖楼微笑着给他塞了一锭银子,说道:“我跟夫君四处游山玩水,只想听些鬼故事,解解闷。”
    林跃然神色复杂:“这个故事我都讲很多遍了啊。三年前,下着暴雨的那一夜,我儿子半夜嚷着要尿尿,我见雨停了就带着他出去小解,刚出门,一个白衣女鬼轻飘飘地从我们面前路过,我吓了一跳,赶紧把我儿子抱回家。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结果,我儿子也看到了女鬼,那肯定不是眼花!”
    肖楼问:“你见到女鬼的晚上,是个雨夜?”
    林跃然点头:“是啊。”
    肖楼问:“当时有没有电闪雷鸣?不是说,邪祟出没的时候会天降异象吗?”
    林跃然愣了愣:“好像有……”顿了顿,又笃定道:“确实听见雷声。”
    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他还将儿子也叫了出来。
    小孩不到10岁,声音清脆地道:“我爹爹说得没错,我们都看见了那个女鬼,女鬼出现的时候天上还打雷呢!”
    肖楼和虞寒江道了谢,起身离开。最后去城西的猎户张成渝家调查,张成渝并不在家,应该是外出打猎去了,倒是附近有几个小孩在玩石头。
    肖楼将一个小孩哄过来问:“你们认识这家姓张的猎户吗?”
    小孩拿到糖果,老老实实地道:“认识。张叔叔早上去打猎了,还说要打些野兔给我们烤兔子肉吃。”
    肖楼道:“他有没有给你们讲过厉鬼的故事?”
    小孩一脸紧张地道:“厉鬼索命,可吓人了!他说他亲眼看见过鬼,让我们晚上不要出门,不然会被厉鬼勾走。”
    虞寒江低声问:“他怎么跟你们说的?”
    小孩挠挠头,道:“三年前下雨的晚上,他半夜被雷声惊醒,起来的时候,看见一个白衣女鬼从院子外面飘了过去,他脚下一滑还扭伤了脚。第二天,就有人失踪了,怎么找都找不到,肯定是被厉鬼勾走的!”
    虞寒江和肖楼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一丝怀疑。
    雷声。
    五个“目击者”当中有四个人说自己听到了雷声,只有服装店的老板娘很确定地说,是雨停很久之后才看见女鬼的。
    凶手扮演女鬼,不会同一时间出现在小镇的五个位置。
    三年前的暴雨之夜,雨停后只响过一道惊雷,响雷的时间不会超过3秒,凶手扮演的女鬼,不可能在3秒内瞬移跑遍小镇的五个地方。
    这些人当中,一定有人在说谎。
    第494章 【谁在说谎】
    一行六人先后回到客栈,各自到自己的房间锁好了房门。
    外面没人,虞寒江这才按下语音耳机召集众人开会,他低声道:“今天查到了很多厉鬼索命案的线索,大家都说说看自己的想法,集思广益。”
    这样的场景让他想到刑警队每次开会讨论凶手,虽说队友们并不是专业的刑侦人员,但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密室,队友们进步也很大。尤其是肖楼,他想听听肖楼的意见。
    对上虞寒江的目光,肖楼便说道:“凶手的作案手段是用一种奇怪的邪术,深更半夜将人吸引到乱葬岗,这种邪门的术法很可能和拨浪鼓的声音有关。他将人引去乱葬岗之后不会直接杀死,而是折磨这些人,让他们在惊恐、饥饿的情况下活活饿死。”
    虞寒江点头:“凶手的心理已经扭曲,他不是冲动型作案,而是有计划的、谨慎地杀人,还为自己安排好了退路,假扮白衣女鬼,让小镇上的居民相信厉鬼索命的传说。”
    肖楼接着说道:“我们在乱葬岗发现了一座没有名字的孤坟,那座坟的位置极好,还有人不间断地上香,里面埋葬的应该是和凶手关系十分亲密的人。加上调查得知的饥荒时期的线索,目前最合理的推测是,20年前的饥荒,有个神秘组织用‘圈养人牲’的方式食人肉、喝人血,凶手的亲人、或者他本人,曾被这个组织圈养、残害,凶手逃过了一劫,多年后回来报复,将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人全部灭口,甚至将他们的后代全部灭门。”
    虞寒江和肖楼一唱一和,默契地总结了目前的案件逻辑。
    这些都是两人基于调查到的线索推测、分析出来的最合理的作案动机,否则,单纯的“反社会变态杀人犯”很难解释清楚凶手的这一切行为。
    刘桥疑惑道:“拨浪鼓在这个案件中应该是关键因素。我们在赵家、陈家发现的拨浪鼓图案都是老虎,但调查证明赵家和陈家的孩子生肖都不是属虎。假设拨浪鼓是凶手留下的,凶手现在的年龄,有可能是是29岁、41岁的青壮年?”
    龙森道:“镇长秦枫,看年龄应该是29岁左右,他至今没有娶妻生子,一个人住在昏暗的巷子里,不太对劲。今天我们从湖里捞出来一具尸体,他居然不继续调查,虽说他不是凶手,但这个人总觉得很奇怪。”
    肖楼冷静地说:“秦枫在20年前的饥荒中很可能目睹了什么,推理出了凶手作案的逻辑。他的名册中,很多人还没有死,说明他已经查到了凶手作案的轨迹和动机,他记录的没被打红叉的人,很可能是凶手即将要杀害的人的名字。至于今天少女沉湖案,他不让我们调查,这反常的表现,可能是他和第二个案件也有关联。”
    龙森挠了挠头:“我果然不擅长用脑,一直想不通没死的那些人名字是怎么回事,肖教授这么一说,我才明白过来!”
    曲婉月玩笑道:“你负责跑腿和听就行了。”
    龙森:“……”
    刘桥倒是很积极地参与了讨论,她道:“归前辈留下的信很关键,案发当天说自己见到白衣女鬼的五个人,其中说谎的那位,肯定和‘厉鬼索命案’的凶手有关联。”她顿了顿:“可是,到底谁在说谎?”
    肖楼道:“五个人中,有四个人说听见了雷声,一个人说没听见……没听见的这位,肯定是真话。因为,当时在鬼城,暴雨过后雷声持续的时间很短暂,五个人住的地方距离很远,厉鬼不可能在雷声响起的时候同时出现在五个地方。”
    虞寒江迅速在一张空白的纸上画下了五个人的住处坐标。
    刘老伯和薛二嫂,住得近,在东南方向。
    张成渝和林跃然距离比较近,在西北方向。
    老板娘秦若兰住在小镇的中心区域。
    五人正好形成一个“环”形。
    虞寒江看向肖楼,指了指最东头的刘老伯,分析道:“刘老伯被雷声惊醒,看见女鬼从门前飞过。这位目击者三年前已经去世,他的话,应该可信吧?”
    曲婉月想起方才打听到的消息,接着说:“我们问过附近的邻居,薛二嫂也是被雷声惊醒,她两年前改嫁去外地。她和刘老伯住得很近,如果刘老伯说的是真话,那薛二嫂的证词也是真的。雷声持续了几秒时间,女鬼走近路,可以从东区走到东南区,让刘老伯、薛二嫂两个人先后看到?”
    刘桥说:“如果刘老伯、薛二嫂、老板娘都说了真话,剩下两人不该听见雷声。”
    小镇的面积很大,假如厉鬼出现在东区,就不可能同时出现在西区。从东区到西区,至少要走半个小时。
    两个人难道都在说谎?
    肖楼再次看了眼桌上的坐标图,道:“两人同时说谎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屠夫林跃然的儿子也出来作证了,说当天晚上打雷时看见了女鬼,女鬼出现的同时还在打雷,小孩不像是会说谎的样子。”
    刘桥愣了愣:“所以,我们推理的结果是错的?”
    虞寒江道:“一个案子的凶手应该是唯一的,五个人中,说谎的不只一个,但凶手肯定只有一个。”
    队友们都听晕了。
    五人分散各地,雷声只持续3到5秒。
    打雷的时候女鬼如果出现在东区,那就是西区的两人在说谎;如果出现在西区,就是东区的两人说谎。
    如果凶手会分裂,同时出现在东、西区,那为什么不多分裂一个出现在中区?所以,老板娘的证词反而是最可信的。她是凶手的话,她肯定会随波逐流说自己也听见了雷声。
    到底谁在说谎?
    众人正绞尽脑汁思考,虞寒江忽然道:“我知道是谁了。”
    肖楼看向他,在他画的纸上指了指一个人的名字:“这位吗?”
    虞寒江唇角轻扬:“跟我想的一样。”
    龙森还在懵逼:“到底是谁啊?”
    刘桥也反应了过来,冷静地分析道:“对了,我们刚才的推理设定了一个先决条件,就是‘在死去的刘老伯没有说谎’的前提下,薛二嫂的话才是真的。可如果刘老伯说谎了呢?小孩和老人相比,我更愿意相信小孩没说谎。”
    肖楼赞道:“死人怎么会说谎?一般人会这么想。我们先入为主地将刘老伯的证词作为了推理的依据。但站在凶手的角度讲——死人说了谎,岂不是死无对证?”
    刘老伯年纪大了,本就有些糊涂,况且,老人讲鬼故事的时候很容易添油加醋。加上这位老伯死于三年前,死因还是个谜。
    肖楼顿了顿,接着说:“薛二嫂在案发不久后改嫁去了外地,像是跟这件事无关,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金蝉脱壳’的手段?她是案发当夜看见女鬼的证人之一,后又改嫁去了外地,谁会怀疑到她?”
    虞寒江低声问道:“有没有查到薛二嫂改嫁去了哪户人家?”
    曲婉月道:“邻居们都不知道,只说她收拾包袱改嫁去外地了。她是寡妇,丈夫早死,平时也不太喜欢跟人来往。”
    看来,改嫁也是她自己说的,空口无凭。
    虞寒江若有所思:“薛二嫂的本名叫什么?大家叫她薛二嫂,肯定是因为她嫁给了本地一位姓薛的男人。但她的真实来历呢?”
    她的真实来历,或许就是——复仇的凶手。
    众人面面相觑。
    肖楼沉默片刻,忽然担心地道:“对了,归前辈留下的信只提到他跟九哥、唐先生、华英去了三年前的世界,那邵总和小叶呢?怎么还联系不到?”
    虞寒江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别担心,邵总手里有你给的两张陶渊明传送,他俩还有一人一张虫王卡可以变身,你的契约书上他们的名字还在,目前肯定是安全的。或许,他们也被传送去了另一个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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