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乔驱车回家后,一头扎进房间。
    梦境中,她与陈望之间的点点滴滴,像一部老电影,一遍一遍在视觉中放映。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似乎近在咫尺。
    她尝试着用手抓一抓,来来回回始终无果,慢慢的一切分崩离析,黑暗最终吞噬一切。
    然后她似乎见到了一个久违的人。
    在苏乔的记忆中,方绪是一个和蔼的长辈。
    上学和工作是完全两套处事模式,她的职业领域又尤为特殊,无数条框限定人言行,一件极其简单的事在体系中也会被拆分成数个复杂的步骤,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无法适应,甚至带了抵触的情绪。
    方绪为人敦厚,在特殊的阶段给予他们亲友一般的关怀,而他本人技术水平一流,不惧烦扰人手把手教习后辈,倾囊相授,直到他们可以独当一面。
    没有方绪就没有今天的她。
    他不在乎金钱,也不在乎荣誉,因为这些和他热爱的航天事业比起来都算不了什么,一个人的能力有限,培养更多人的能力才能做好科技兴国。
    这是一种大爱,大爱无私,苏乔和许安然,甚至更多人既佩服又敬重。
    所以当年罪名中每一条,她不相信,方绪含恨离世,她更不忍心。
    ……
    关闭的房门似乎隔开了过去和现在,事情是清醒的也是不清醒的。其实她并没有做什么,但浑身上下说不尽的疲惫,于是,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最后,苏母拿了备用钥匙打开了苏乔的房门。
    “乔乔,起来吃点东西吧。”
    苏乔揉着眼睛睁开,光线争先恐后地袭来,眯了眯才适应过来。
    “饿不饿?”苏母帮她顺了顺头发,“晚饭有你爱吃的黄焖鸡,想吃其他的,我让刘阿姨再去准备。”
    苏乔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苏母笑着站了起来:“快点起床吧。”
    谁知还没站直,便被苏乔扑得再次坐下了,她把脸埋在母亲肩头撒娇:“妈,你再不来喊我,我会饿死在床上的。”
    “胡说什么,赶紧去刷牙洗脸。”
    “遵命,首长!”
    方绪倒下了,背负一身骂名,她不能倒下,因为许安然的情况尚未明晰。
    原来已经是第二天晚上。
    天空又飘起了雪,房檐下的夜灯晃过,细小的冰精在暗夜中起舞。
    苏乔翻出长款的羽绒服,又戴上一条厚重的围巾,就在她换好雪地靴准备出门的时候,苏母硬是塞给她一把伞:“这么晚了,出去有什么事?”
    苏乔实话实说:“我去北门的维修店转转,手机出了点问题。”
    这回苏母直接把她拽进客厅:“这都几点了,人家店铺早就打烊了,家里几部新手机,你先选一个用。”
    苏乔犹不死心:“这才八点钟……”
    “今天是下雪天。”
    苏乔叹了口气,又一层一层脱掉厚衣服回了温暖的被窝,本以为躺下后会是无尽的失眠,事实却是一秒入睡。
    *
    一夜落雪,翌日是大晴天。
    铺天盖地的雪白遮掩了城市原本的面貌,方圆数里银装素裹,返璞归真。
    苏乔一路踩雪到了维修店,虽然手机成功去了锁,可是存储内容空空如也。
    不知被人动过手脚,还是许安然谨小慎微,手机里面唯一的痕迹只有程少阳那天发的短信和呼叫记录。
    苏乔站在挂着茫茫雾凇的老槐树下,扣着手机壳的纹路,只觉得异常无力。
    或许程少阳会知道什么,毕竟手机是从他手中抢回的。
    拨通电话后,程少阳想都没想便矢口否认:“拿到时就这样了,不关我的事。”
    苏乔抓到话中重点:“那你是怎么拿到的?”
    对方支吾了会儿:“我不能说。”
    “总有能说的吧……”
    “人大概在许家,我也不确定,陈望不知和我哥说了什么,我哥完全不让我插手,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最后又补了一声叹息,“你真想知道什么,不如去问陈望。”
    苏乔听得出他没在说谎。
    临挂断的时候,她忍不住又问:“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怀疑上许安然。”
    程少阳有片刻的沉默,还是慢慢开了口:
    “你还记得在温泉那天我问你转行的问题吧,你恐怕已经没印象了,我曾经在一个公益表彰会上见过你,你长得太漂亮了,很难让人不记住,那时你和许安然都是记者。”
    苏乔确实忘了。
    在方绪出事后,人事巨荡,走了一批又一批,来了一批又一批,她和许安然相继离开,她抹去了工作履历,许安然由许孟夏易名。单纯如斯,她们选择了记者,想引入媒体调查疑云。
    那时候前前后后跑了不少新闻,可是隔行如隔山,接触不到航天界的讯息,如同风筝断线,无法施展,所以最后苏乔辗转去了微纳星空,重拾旧业。
    她和许安然的搭档一如既往。
    “你的回答让我确认自己的记忆并没有出偏差,从记者转行,完全不相关的行业,很奇怪,而你又刻意隐瞒自己与段景言相识,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着手一查,顺藤摸瓜,发现了许安然竟然偷偷去了许家。”
    在之后,不言而喻,牵出了一串。
    原来是百密一疏,苏乔叹了口气。
    去见陈望……逃避了两天,她自然没想过,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的心情面对他。
    路边车子的引擎上铺了一层细雪,苏乔抓了一把雪揉成球,团在掌心看着它们慢慢融化,不一会掌心被寒冷激得滚烫。
    *
    天澄的员工敏锐地发现,最近在老板脸上几乎看不到笑容。
    往常他的笑容算不上多,至少整个人散发的气场是温和的,与现在大相径庭,浑身上下透着的生人勿进的冷漠,让人发憷。
    而且不久前他刚雷厉风行地收购了一条生产线,价格压得极低,赚得盆满钵盈,所以此时的状态很不正常。
    手下的人整日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不留神触到逆鳞,毕竟上一个倒霉蛋已经卷铺盖走人了。
    陈望接连几日情绪低迷,朋友是率先有所察觉的,于是便趁某一个跨国出差之际,组织了一次践行宴。
    其实践行是假,那人不过出国四五天,开导陈望才是真。
    几人合计好了有何程少阳商量,谁知对方老神在在地直接阻止:“不要多事,惹恼他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说起来程少阳十分内疚,他的自导自演几乎砸了全场,尤其是在得知陈望误打误撞在十字路口看到失魂落魄的苏乔,不放心跟上之后。
    一桩巧合连着一桩巧合,他成了罪魁祸首。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所以苏乔打来电话时,他立刻不动声色把她引到陈望那边,希望能做出一点小小的补救。
    饭桌上,大家谈论陈望收购的这条生产线,不出意外下个月拿到资质便可营业,不少人露出艳羡的神色。
    其中也不乏徐易之徐医生这种好奇前以任老板为何愿意低价出手。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对方资金周转出了问题,舍小保大,才让陈望有此收获。
    话题正说得火热,陈望的手机在桌上欢畅地唱起了歌。
    原本脸上还是一派融融,可等他瞥了一眼来电号码后,表情急转直下,所有的温度立刻冷却。
    他既没有接听,也没有挂断,任凭铃声从高潮部分唱到结束。
    程少阳看得胆战心惊,心想,这么快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
    很快有人岔开话题:“老常,你多久没出来喝酒了,自己数数结婚之后放我们多少次鸽子?”
    徐易之在一旁扇着风:“这就是重色轻友,罚酒请客一个都不能少。”
    老常腼腆地笑了笑,慷慨应下请客,叁言两语间定了时间和地点。
    这期间,陈望的手机始终安静如斯。
    有人出去接了一通电话,回来时说:“隔壁包间是电视剧投资商的饭局,张制片人想带两个人过来打个招呼,一个是水果台黄金档的古装剧的女二号,还有人气小花黎萱……”
    有人打算投资影视这一块,接道:“认识一下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徐易之兴致缺缺,偏头一看陈望倒是找到知音了。
    陈望比他还游离在话题之外,手机搁在膝盖上,眼睛似乎在看屏幕,实际上只是在发呆。
    徐易之把酒杯举到陈望眼前晃了晃:“来,走一个。”
    玻璃酒杯发出清脆的碰撞,陈望仰头一口便喝了满满一杯烈酒。
    徐易之尚在怔愣中,他已经站起来拍了拍他告别:“你随意。”
    “要走了?”
    “嗯,有事。”
    这时他们这里的门也被人从外面敲响,已经有人开了门。
    陈望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直接与前来敬酒的客人擦肩而过,他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倒让外来的几位有些尴尬。
    老常忍不住和程少阳耳语:“什么情况,位子还没焐热就走了?”
    程少阳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这你就不懂了,随便拎出一件事都比我们这帮大老爷们有意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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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稍提一句,小夏就是和苏乔通电话的神秘女人,现名许安然。她是另一个故事的女主,打个酱油,不出场,活在对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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