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倒还罢了,唯有那几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大雪球,依然没有放弃的跟着他们,并时不时突然就滚到了他的马前,把他的马惊得不停地乱跳。
    虽然有心要破开那些奇怪的雪球看个究竟,但东桥心里始终牢记了头领的命令,于是便按捺住这种冲动,不停的调转方向避开它们。
    就这样兜兜转转,半个多时辰后,整个队伍完全没有觉察到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彻底偏离了预定的前行路线,又折回了来时的方向。
    而位于队首的东桥很快就发现,那些总是故意滚到他马蹄底下的雪球,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就那么接二连三的停在了原地,终于不再跟着他们了。
    看来这些东西只是喜欢骚扰路人,头领说的果然不错,避开几次就没有事情了。东桥心底如此想到,接着他便用力一夹马腹,驱使着马儿加快了步伐。
    被古怪的雪球误导了方向的队伍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路加快了速度,不过半个时辰,就赶了较先前不止三倍的路程。
    待到太阳偏西,一向谨慎的方舟猛然发现太阳偏转的方向有问题,这才发现队伍错了方向,霎时大惊。
    未及他勒住马叫停队伍,马车里忽然爆出一声巨响,仿佛有人将茶盅小桌用力惯到了的马车侧壁上一般,震得整个马车剧烈摇晃了几下。
    “阿郎,阿郎,你怎么了?”一个书童害怕的叫道,“你不要吓唬小书啊!”
    “小书,别哭了,快把阿郎的药拿出来。”另一个书童的声音虽然也十分惊慌,但到底较小书沉稳些,紧急之时还能想到喊方舟帮忙,“方舟——方舟——阿郎又犯病了——”
    方舟早在听见巨响时就跳下了马,几个大步就扑到马车前,一把掀开了门帘。
    只见马车里的物件被砸得砸摔得摔,乱七八糟的一塌糊涂。蹲在软榻右后方正手忙脚乱的在药箱里翻找药瓶子,而另一个书童小砚正趴在一个人的背上,咬牙死命的压住对方不让他动弹,同时努力抬头一脸惊慌的对着马车门喊他的名字。
    一看见方舟严肃的脸出现在面前,小砚便如同见了救星一般急切道:“阿郎本来正在睡觉,不知怎地突然就发起狂来,一个打挺就从软榻上跳了起来,嘟嘟囔囔也不知说了什么,跟着就不停地乱砸东西——”
    “药呢?”方舟弯腰一下子钻进了马车,伸手轻轻板着那被小砚压住后仍不停挣扎乱动的人的头,对着自己的方向缓缓转了过来。
    一张神情狰狞,脸色铁青的脸出现在方舟的眼前。它呲着牙将原本温和的凤眼瞪得溜圆,白色的眼白里满是或红或青的脉络,略带琥珀色的瞳孔上翻,散乱的青丝胡乱贴在脸上,脸颊的肉皮更是被夸张的表情扯得紧绷绷的,看起来十分的可怕。
    这不是阿郎的脸。
    方舟手指微微一紧,紧跟着眸色一沉,咬紧了牙叫道:“小书!药呢?”
    “来——来了——”小书慌乱的从药箱里摸出了一个青瓷瓶,连滚带爬的赶着要送过来。
    不知是方舟的眼神太过冷酷,还是那个药字刺激到了发病中的阿郎,原本已经压制住阿郎的小砚只觉身下的人猛的一动,顿时眼前一晃,手上的劲道被卸了大半,再然后,他就飞了出去,后背重重的砸到了马车壁上。
    马车外的马儿受了惊吓,霎时抬高了前蹄大声嘶叫了几声,一下子就挣脱了随从,疯狂飞奔起来。
    方舟更是黑了脸,病中的阿郎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竟能生生把全力压在他背上的小砚甩了出去,眼看他就要起身朝自己攻击过来,他便想也不想的俯身上去,一把扭住阿郎的胳膊将他死死按倒在马车里。
    马车还在不停的飞奔着,马车里的几人只觉得身子在不停的晃动。
    阿郎偏头发出凄厉的痛呼,边上的小书闻声一下子就哭了出来:“阿郎,阿郎,你不要吓唬小书啊!方舟,你下手轻一点,要是扭断了阿郎的胳膊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现在顾不得了,现在马车在急行中,若是让阿郎跑出去,情况会更糟!”方舟也听见了阿郎方才的惨叫,但是他却丝毫没有为此就心软放手,反而换了一下姿势,用膝盖紧紧顶住阿郎的脊背,一手按牢阿郎的胳膊,一手掐着阿郎的脸将他的头微微抬了起来,紧跟着抬头神情严肃的对着小书喝道,“还不快把药给阿郎灌下去!”
    “是——”小书闻言慌忙抖着手拔下瓶塞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一气儿将药从阿郎被迫张开的嘴里倒了下去,哭着道,“阿郎,快咽下去,吃了药你肯定就好了!”
    ☆、第41章 横公鱼4
    药一入喉,阿郎的眼睛猛地瞪大,身体也挣扎的越发激烈起来。
    方舟只得俯身加大力气,死死的按住了他。
    “你们——你们统统会死在这个地方!”阿郎偏头一脸恶毒的对着方舟狞笑道,“哈哈哈——看着吧,只要回去,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方舟沉着脸紧盯住阿郎的眼睛,镇定道:“我不会让你死的,自然也不会让自己死在这里。”
    小书则被阿郎那惊悚的论调吓得浑身发抖,他咬着牙打着哆嗦,看到阿郎讽刺的笑了一声,然后把眼一闭,当即就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吁——吁——”
    负责驾马车的随从终于成功制住了发疯的马匹,马车猛地摇晃两下,终于停了下来。
    方舟确认阿郎已经彻底昏睡过去了,便松开了手和膝盖站了起来。
    阿郎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两个书童慌忙上前检查他是否伤到了其他地方。
    “头领,前头有间客栈!”驾车的随从在马车外禀告道,“看这天色已经晚了,且附近荒无人烟的,我们要是掉头继续赶路,恐怕也找不到其他客栈了。要不要在这里歇一晚?”
    方舟闻言便揭开门帘探头向前望去,只见白茫茫的雪原上,屹立着一座看似寻常的客栈。
    那客栈远远瞧着并没有多大,模样也十分的普通,要说有什么特点,就只有那个高高挂在正门上方的门匾了,上头龙飞凤舞的写了三途川客栈这几个血红的大字。
    门匾两侧挂了两个精致的纱灯,那几个大字在橘色的灯光下透出些诡异的血色。
    方舟隐约感觉这间客栈有些不同寻常,但是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方舟,方舟,阿郎醒了。”小砚在后面惊喜的叫道。
    方舟连忙回转过来,见阿郎靠在小书身上,脸色苍白,神情虚弱,一双琥珀色的凤目平静温和,正对着自己微微笑着。
    “我又折腾你们了。”阿郎略有些抱歉的轻轻说道,“方舟,下次我再犯病,还是直接把我打昏吧。”
    “胡说什么,我们有药,你服了药就好了。”方舟神色平静的拒绝了阿郎的提议,又见阿郎抬手掩嘴轻咳几声,略一沉吟,又探头对外面的随从道,“就去那客栈休息一夜吧,另外发信号让东桥他们尽快赶过来。”
    “是。”随从朗声应道,然后摸出了怀里的信号弹,朝着天空嗖的一下发射出去了。
    “前头有间客栈。”方舟上去将阿郎扶回软榻上,低声道,“你现在身体虚弱,还是多休息吧。”
    “咳咳——辛苦你了,方舟。”阿郎又咳嗽几声,便躺下闭上眼睛睡着了。
    青衣十分的苦恼,原因无他,正是案板上这条活蹦乱跳的鱼。
    按理说,高师傅的刀,不说能削铁如泥,剁根猪筒骨,剖个鱼肚子还是绰绰有余的,谁知这犹如长了小犄角的狮子头大鱼竟有一身铜皮铁骨,不论怎么切怎么砍,都毫发无损。
    青衣原本还留了两分力气,跟处理寻常的鱼一样,她先是用刀背敲了敲鱼头,企图把它拍晕了再处理,谁知一刀背下去,那鱼不痛不痒的张了张嘴摇了摇尾,倒把自己的手震得险些握不稳刀子了。
    高师傅在一边看的直摇头,最后忍无可忍的伸手接过青衣手里的刀道:“我来我来,一条鱼而已,看你用刀就跟挠痒痒似的,这鱼得杀到什么时候啊。看老子的,一刀就剁了它。”
    说罢就一手按住鱼身,一手举刀朝着鱼头略下方快速的砍了下去。
    青衣下意识后退一步将头偏了过去。
    总觉得,以高师傅这样的架势杀鱼,这鱼……毫无疑问肯定会被砍成两半的吧?
    接着咚的一声钝响后,青衣就听见高师傅惊诧的咦了一声:“这鱼怎么这么硬?我再试试。”
    说罢就是连续不断的几声闷响。
    青衣忍不住好奇,便睁开眼睛朝高师傅看去。
    只见高师傅咬着牙,左手死死按着鱼身,右手握着刀上下挥舞,咋一看就像是幻化出了数十只胳膊,一股脑儿的往鱼身上砍去。
    随着他不间断的动作,他那一脸横肉也跟着四下扑簌簌乱抖着,看起来一副死磕到底的负气模样。
    “高——高师傅——可以停手了。”青衣着实有些哭笑不得,便在一边劝道,“再砍下去,那鱼都要成肉糜了。”
    高师傅闻声便停了手,然后拉长了一张脸松开左手露出那鱼来。
    青衣便凑上来一看,顿时吓了一跳,那鱼竟然还是好好儿的,鳞片都没有掉一片。
    “这鱼怎么回事?老子还不信邪了!”高师傅见那鱼还生龙活虎的摇摆着尾巴完好无缺,顿时气的脸红脖子粗。
    他已做了几百年的师傅了,这会儿竟然连条鱼都收拾不了,这分明是对他几百年刀工的讽刺!于是他丢了手里的刀,一下就把两只胳膊的袖子撸了起来,又换了一把厚重的剁骨刀,横眉竖眼的叫道:“青衣快让开,让老子一刀子剁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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