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忙后退了几步,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高师傅将剁骨刀高高举起,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剁下。
    火光迸射的刹那,只听见咚咚咚一串连音,站在一边的青衣感觉前后左右各刮起了一阵凉风,仿佛有什么东西快速的掠过,最后那东西落在了厨房角落的那堆锅碗瓢盆里,弄得厨房里一时间叮里咣啷的一阵乱响。
    而站在那里高师傅早已黑了脸,他提着剁骨刀朝着那堆锅碗瓢盆快步走去,然后只是一个弯腰伸手,再起身手里就提了一尾活蹦乱跳的赤红色大鱼。
    青衣看着那大鱼掩嘴低呼一声,再转头看一眼案板,那里果然空荡荡的,除了一堆凹痕木屑,以及裂成两半的案板,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看来这鱼天生体坚,刀枪不入的……”青衣见那鱼硬是顶住了高师傅的利刀,便有心放它一条生路,就劝高师傅道,“再折腾不晓得什么时候能上菜,不如我们换一条鱼试试吧?”
    “不换!”高师傅瞪大眼怒气冲冲道,“青衣你出去和黑三郎说一声,让他略等等,我势必要料理了它。”
    “黑三郎并没有指着要吃它啊。”青衣失笑道,“高师傅你就宽了心歇会儿吧。”
    “黑三郎不吃那就我吃!”高师傅显然是和这鱼杠上了,听闻黑三郎并没有点它做菜,就梗着脖子斩钉截铁道,“青衣你出去吧,免的我一会儿杀鱼误伤了你!”
    青衣无法了,只得多看了那尤不知大难临头的大鱼一眼,叹息着走出了厨房。
    厨房门关闭的那一瞬间,青衣仿佛听见里头传出来一阵野兽的啸声。
    “你们折腾了那么久,怎么什么也没有端出来?”黑三郎见青衣两手空空的走了出来,便不满的敲了敲桌子道,“看来高师傅在厨房里窝了几百年,也是技艺生疏了,不过一条鱼,竟然半天也没有搞定。”
    青衣只觉这话听着有些古怪,待要问,黑三郎却早已不见踪影了。
    “青衣,结账。”
    这会儿刚好有客人要结账,青衣只得把疑问又按回到心底,站到了柜台后开始结账。
    马车缓缓走到了客栈前,随从勒紧了缰绳,吁了一声,稳稳地将马车停了下来。
    方舟见车已停稳,边俯身将阿郎抱出了马车。
    小书小砚默契的一人拿药箱行李,另一人则跑去揭客栈大门口的毛毡帘子。
    阿郎被方舟一动,便惊醒过来,见挪动自己的人是方舟,就虚弱的微笑道:“我自己走就好。”
    方舟并没有坚持,闻言便松开手让阿郎自己站稳身子,然后默默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走进了客栈,方才抬脚跟了上去。
    临到门口,他忽然又被那盏挂在门边的灯笼吸引了注意,那灯笼模样奇怪,形如漏斗,灯面上花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藤蔓,不知是坏了还是客栈的伙计忘了添灯油,这会儿里头并没有烛火,就那么黑洞洞的挂在那里,随风摇摆不定,看起来格外凄凉。
    “方舟,你不进来吗?”小书举帘子举的手酸,见方舟站在那半响不动,就叫了一声,“还要订房间呢,阿郎看起来累坏了。”
    方舟猛的回过神来,当下就快步走了过来,若有所思道:“是该先安置了阿郎。”
    说话间他就四下望了一眼,要寻走在前头的阿郎。
    阿郎就背对着自己安静的站在大堂中间,仿佛是在等自己跟上来一样。
    方舟原本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他几个大步上前扶稳阿郎微微打晃的身体,低声道:“是不是有些撑不住,怎么不先找个位置坐下?”
    话音未落,阿郎忽然就扭过头来,先对着方舟惨然一笑,接着就满眼惊恐脸色青白的颤声道:“我已经劝过你们了,不要回来——可是你们还是带着我回来了——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
    方舟霎时心头一震,紧盯着阿郎不放,站在一边的小砚也是惊慌的望着阿郎一言不发。
    阿郎像是得了疟疾一般,整个人剧烈的抖动起来,他甚至还伸手抱住自己的胳膊,打着哆嗦断断续续绝望道:“完了——完了——全完了——我再也出不去了——再也出不去了——”
    方舟明白阿郎这是又发病了,早已绷紧了身体,同时手上加大了力气扶住阿郎,又对着小砚使了个眼色,小砚忙不迭点头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青瓷瓶来。
    “青衣姐姐,门口的灯笼坏了!”秀秀咋咋呼呼的从方舟等人身边跑了过去,边跑边对着柜台后的青衣叫道,“我们要不要换一盏挂上?有几个客人跟秀秀抱怨门口一点都不亮堂了。”
    像是被跑过去的秀秀惊到了,阿郎顿时浑身一震,方舟暗道不妙,不等他反应过来按住阿郎,阿郎就猛地挣脱开方舟的手,一头朝柜台撞去。
    正低头记账的青衣方才听见秀秀叫她,才搁下笔抬起头,就见一个神情疯狂的人气势汹汹的扑了上来。
    青衣霎时心一沉,尚来不及闪身,那人就已瘫倒在她面前,死死抱住了她的腿失声痛哭道:
    “青衣小娘子,求你救救我——”
    ☆、第42章 横公鱼5
    阿郎将青衣的腿抱得死紧,让青衣一时间有些动弹不得。
    方舟和两个书童急忙上前去扶阿郎,不料阿郎却理也不理他们,兀自抱着青衣的腿哀求道:“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青衣见自己无法脱身,只得冷了脸一声不吭的任由对方哀嚎哭诉了好一会儿。
    被阿郎吓得停在边上的秀秀见状眨巴了一下眼睛,想了想转身就跑了。
    大堂里的客人们纷纷转头望了过来,还有几个好事的女客吃吃笑了起来,交头接耳道,亏得熊大不在这里,要是他瞧见自己连小手都摸不上的青衣,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让个凡人吃了半天豆腐,怕是要气疯了。
    那些女客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加上方舟耳尖,那话就清清楚楚的进了他的耳朵,将凡人二字在心底翻来覆去的翻看两回,他神情霎时严肃起来。
    “阿郎,你怕是被噩梦吓住了,别怕,有我在,谁也没有办法伤害你。”方舟再次拉住阿郎的胳膊,看似温和实则手下用力的将阿郎往自己这边拉,口里劝道,“快放手,你这样忽然搂抱陌生小娘子,人家定是会恼的……”
    “你有个屁用!”阿郎觉察到方舟手下的动作,顿时偏头对着方舟怒目而视道,“你别以为自个儿有多厉害,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一个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懂的莽汉愣头青,来一个死一个,来一双填一双!你们爱咋就咋的,别打扰老子自救!”
    方舟没防备一向温和的阿郎这次犯病,会变的这般凶悍粗俗,当场就愣在了那里。
    阿郎怒骂完方舟,就又转回头对着青衣继续哭号道:“青衣小娘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求你也像救王二哥那样救救我——”
    阿郎才说了半句,青衣的脸霎时就白了,她想也不想的伸手一把捂住阿郎的嘴急道:“闭嘴,谁与你说了那事?再多说大家一块儿死!”
    说完她又抬眼望了一下四周,见大堂里的客人们还是一副看戏模样,偶有几个看起来有些疑惑,但似乎并不明白阿郎方才嚷的是什么,这才略松了口气。
    阿郎闻言身子先是一僵,接着明白过来又呜呜哇哇的哭了起来,鼻涕眼泪齐齐直流个不停。
    青衣恶心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忙收了手在裙摆上蹭了蹭。
    青衣的手甫一拿开,方舟等人就见阿郎仰着头一脸凄惨的哭号道:“我死的太惨了,我死的太冤了,那妖怪实在厉害,我知道自己没有多大力量,报仇已是不指望的了,只求能离了这鬼地方,我家还有一老母等我回去啊!求你了——求你了——我不想永生永世就呆在这个鬼地方做一只灯笼——”
    此话一出,青衣这才明了,这会儿对着她求救的竟是那骨架灯笼里的鬼魂儿。
    青衣抿嘴瞥了眼边上的方舟,见对方始终神情镇定的守在阿郎身边,仿佛已是习惯阿郎这般反常,于是她略低了头,低声道:“你……这是上了别人的身?”
    阿郎忙不迭点头,像是看见了希望一般,马上止住哭号急切道:“我是李四……那妖怪将我剥皮抽骨后做成了灯笼,又要把我卖给客栈,亏得青衣小娘子拒绝不收。虽然后来那妖怪暴怒下摔坏了灯笼,让我得以脱身,但是我到底力量不够,借了月光也逃不出这地方,刚好这人就在附近,我就想着跟着他许是能出去的——”
    听到这里,方舟和两个书童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小书马上就一副害怕的要哭模样,亏得小砚拽了他一把,才没有哭出来。
    那李四借了阿郎的身子又偏头瞪着方舟咬牙切齿的恨恨道:“我也提醒这人了,不要来这里,不要来这里,若是他们听了我的话,只要离了这地方,我也就得救了。谁知他们偏要来住店——”
    说到这里,他便又绝望的搂紧了青衣的腿凄凄惨惨的嚎了起来,边嚎边叫青衣救他一救。
    青衣被李四弄得头疼不已,这般大庭广众之下乱嚷嚷,别说自己原本就无意插手,就是有心,他现已嚷的人尽皆知,这事也是定然办不成了。
    那李四做了鬼后,仍是如生前一般粗野没什么心机,虽然青衣始终冷着脸未有表态,他却认定了青衣心善,自己多求上一求,她肯定就会出手搭救自己了。
    那会儿王得福王二哥没求她不也救了他一命么?自己多求求她肯定也会救自己的!
    心里存着这想法的李四越发哭得天昏地暗起来。
    那费书生听见动静也跑了下来,准备上前替青衣解围,不料客人们围了一圈看热闹,他一个文弱书生,半天挤不过去,急的满地乱转,最后就边跳边喊道:“那边那个登徒子,你你你——你快放开青衣!廉耻啊廉耻,堂堂一届七尺男儿,何况为难一个小娘子——”
    客人们哄得一下笑了起来,有几个女客当下就簇拥到费书生身边娇笑道:“哎呦大人,你不但画技高超,人也有趣的紧。”
    “大人,你别吃味儿,没了青衣,还有我们呐。”另一个女妖貌若无骨的靠在了费书生身上,装作羞答答的调戏道,“我就很愿意和大人*一度呢!”
    “噗——我也是,大人,别忘了还有奴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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