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傀儡个个都拖了一大车的石板,即便周围妖物横行,时不时还有叫地震火灾逼得四处逃窜的野兽拦道,他们也不为所动,只兀自朝着龙湖赶来。
    季父的锁链如同灵活的游蛇不停的他和青衣周围游走,每当有妖物伺机偷袭,那些锁链便会在季父的控制下,快准狠的将妖物击杀。
    地脉还在不断的塌陷,越来越多的裂隙开始朝着湖堤蔓延过来。当那些大如房屋,小如指缝的裂缝终于遍布湖堤之后,青衣就能看的那些沸腾的熔浆开始不断地流入龙湖之中。
    几乎可以融化石头的熔浆一入湖水,便有大量滚烫的蒸汽升腾其上,一时间嘶嘶的巨响声到处都是。
    与此同时,那熔浆入水也不曾飘散开来,而是像有意识的融化的金水一般,迅速的朝着湖心深处流淌而去。
    青衣讶异的看着整个龙湖都如灯笼一样发出明亮的金光来,随着那光芒的盛大,空中的魑魅魍魉皆都惨叫着四处逃窜起来。
    天空中那逼仄压抑的阴邪黑雾迅速退散开来,重现的明月洒下皎洁的银色光辉,恰好与龙湖里熔浆的金光遥相呼应。
    来不躲避的魑魅魍魉登时就惨叫着被那无孔不入的光辉所消灭,被大放的亮光照的睁不开眼的青衣被季父用衣袖严严实实的捂在了胸前。
    等到鬼魅的唳声,妖物的惨叫声,蒸汽和湖水沸腾的声响都渐渐消止之后,季父这才松开了手让青衣抬头。
    青衣睁开眼后,就瞧见周围皆是一片平静,没有妖物和季厘国人乱斗的景象,也没有群妖乱舞的景象,有的只是那群傀儡叮叮咚咚的敲打着石板和石块,以及撒开手脚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喘气的季厘国人。
    地脉也慢慢的停止了动荡,龙湖的湖面也如一面平镜一般波澜不起。
    季琦神情呆滞的跌坐在族人之间,那些个季厘国人忽然豪爽的笑了起来,青衣能听到他们不时说什么地精被镇住了,阿郎果真厉害之类的话。
    “三郎!”终于回过神来的青衣慌忙扑倒桥墩边缘去瞧龙湖。龙湖里底下的熔浆不知是沉的太深了,还是已经失去了温度,竟开始慢慢黯淡下去。
    “三郎——三郎——”青衣哑声对着湖面呼唤道,“你这个骗子,说好的马上回来呢?三郎——”
    季父不忍见青衣伤心,只得在青衣身后,将手轻轻搭在她肩头安慰道:“别担心,我听见动静了,他马上就游上来了——”
    “你们一个个都这样——”青衣含泪道,“你们打量着我不懂,都这样拿话来哄我,阿兄哄我,你也哄我,我再不信你们的话了!”
    “青衣……”季父面有忧色的看着一脸伤心的青衣,欲言又止了半响,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在青衣身边蹲下,右手一转,却是甩下一根锁链直直的垂入湖底。
    锁链滑入湖水中的声响不断,青衣止了泪大睁着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龙湖看。
    也不知等了多久,不断下落的锁链忽然一滞,紧跟着季父一扬手,却是开始将锁链倒提上来。
    随着锁链飞速的上滑,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缓缓地直湖底向上浮出。
    青衣瞧着那人影身着暗色衣裳,身形也颇显精壮,登时欢喜起来。
    很快,那人就被锁链拖出了水面,青衣忙不迭抓住了对方的手喜道:“三郎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
    那人原本攀住了桥段准备上来,待一听见青衣的叫声,他正离水的身体立时就停滞住了。
    青衣感觉到自己手下的那只手颤动了两下,待看见那人缓缓抬头露出了真容,她微笑的脸霎时一僵。
    面前的这个人有着一张坚毅的面容,瞧起来颇有些眼熟,只是他脸颊上那几片青蓝色的鳞片让他显得有些邪气,乍一眼看去,青衣竟没认出这人是谁。
    “你是谁?”青衣马上松开对方的手失声问道,“三郎呢?三郎在哪里?”
    雷腾见青衣心心念念只惦记着一个黑三郎,又听见她这般焦急的叫对方的名字,他的眼中不自觉闪过一丝痛楚之色。
    就在这时,又一道黑色的人影迅速的自龙湖里破水而出。那响亮的水声尚未停止,那黑影就已飞到了青衣身边。
    这回青衣没有再认错人了,她猛地起身扑进了对方的怀里。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黑三郎搂紧了又哭又笑的青衣微笑道,“你又忘了,你夫君我又岂是那般容易被打败的?下回再这样对我没信心,小心我要惩罚你!”
    ☆、148|5.20
    青衣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见黑三郎囫囵完好的站在自己面前,便想也不想的直点头。
    黑三郎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起来,他手臂一收,更是搂紧了青衣的腰。
    小两口亲亲热热的搂抱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撒手,边上的季父看不过去了,只得暗示性的轻咳了两声。
    正欢喜的青衣登时回过神来,连忙收敛了些喜意。
    “那地精是否已经镇住了?”季父沉吟道,“我已请了龙山寺的主持领一干大师来为平安桥刻咒开光,若地精已平,待平安桥修复,此地便能得平静些时候了。”
    黑三郎闻言也是正色道:“虽未镇住,但亦不远矣。”
    “诶?”青衣顿时有些诧异,方才地动山摇,地浆横流,龙湖大放金光,不过眨眼功夫,就将铺天盖地的魑魅魍魉尽数消灭了,且现在地脉安稳,她还道地精已被封印了,怎么黑三郎反倒说还没有呢?
    谁知不等她开口询问,一平如镜的龙湖忽然又开始翻腾起来。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通体漆黑的硕大妖物缠着一抹白色猛地从湖下冒了出来,伴随着哗哗的水声,几根灵活的触手快如闪电的朝着桥墩袭来。
    那触手似有目标的径直朝着青衣冲去,一干季厘国人追赶不及,立时骇然失色。
    青衣下意识往黑三郎怀里一靠,任由黑三郎移形换影的带着她退到了一边。
    雷腾本欲上前阻挡,不料那些那些触手方向一转,却是紧随黑三郎而去。
    离青衣和黑三郎最近的季父微沉着脸迅速唤出数根锁链,一下子就缠住了那几根触手。
    “是时候了!”季父才制住那些触手,黑三郎便偏头对着湖堤朗声道,“动手!”
    一个人影应声而动,伴随着一道利剑破空的呼啸声,那人挥舞着利剑如电光火石般的直直冲入了龙湖。
    不及反应的众人悉数瞪大了眼睛,当那道一闪而过的剑光击中了那妖物的身体之后,那如同无数藤蔓触手缠绕而成的地精霎时就破碎开来。
    被锁链束缚的触手也随之消失了,季父微蹙着眉,死死的盯着那个站立在地精身上的人影不放。
    “方舟?”
    青衣连忙探头朝外望去,她动作略慢,已是错过了重头戏,只堪堪瞧见一身劲装的方舟一抖手腕,将那把利剑上的污秽尽数甩去。
    那地精像是被剥除了硬壳的鸡蛋一般,透出稍显柔软内在,在月光和熔浆的火光照耀下,它的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的翠色来。
    青衣惊讶的低呼道:“那就是……地精?”
    季父脸上的惊讶之色转瞬即逝,待方舟身手敏捷的跳上桥墩,他这才略带赞许的看了黑三郎一眼。
    “地精本乃山川河流的精气所化,原是此地的命脉,当时如此模样。”黑三郎对着季父微微颔首道,“我既要帮忙,自然是要帮到底。再者这个地方本就阴盛阳衰,现在若不除去与地精合体的那些阴邪之物,你们便是镇压住了地精,假以时日,它也必将冲破平安桥的封印。泰山可想好了对策没有?”
    “暂时还没有。”季父从容不迫的微笑道,“但我会一直留在这里,以压制那过盛的阴邪之气。”
    “阿兄!”季父话音未落,边上的季琦就踉跄着走过来急道,“什么叫一直留在这里?你不是已经答应我要同我一起回襄山吗?我们季厘国人虽然历代食妖,杀妖无数,但因为我们一直蜗居在襄山,不越雷池半步,也不轻易涉足凡间。但凡出现在襄山和重阴山周边的妖怪,从来都有来无去,是以妖怪们对我们知之甚少。如此我们季厘国一族,这才得以安稳的繁衍生息。当年你执意与玉凉私奔,又将一个好好儿的地方弄成了鬼蜮,季厘国的存在已被这里的妖物宣扬出去,想来过不了多久,必要闹得妖界尽知。现在再不走,难不成等着妖怪上门吗?”
    “我只说让温玉跟你回去。”季父只轻声道,“我是不会走的。”
    “你为什么不跟我回去?”季琦抓紧了季父的手臂满腹狐疑道,“玉凉都已经死了!死了!青衣也已经好好儿的回来了,你为何还要留在这个有害无益的破地方?”
    季父微垂着眼,只静默不语。
    青衣微蹙着眉疑惑的看了眼黑三郎,黑三郎也默默地摇了摇头,以示自己并不清楚原因。
    其他季厘国人瞧着季父和季琦之间气氛紧绷,就都有些面面相觑起来,略犹豫了片刻,其中一人就上前劝道:“二娘,你莫要为难大郎了,你想想,我们要是走了,这个地方迟早还要生出妖物来,到时候……”
    “我管这个地方死活作甚?”季琦忽然要哭不哭的转头骂道,“你们那时候说走就走了,单留我一人在家里,我好不容易等到阿兄联系我,硬是没跟族长透风,巴巴的赶了来。不曾想一对外甥外甥女沉睡的沉睡丢的丢,我只道保住一个是一个。如今地精也镇住了,青衣也回来了,结果阿兄又反悔不愿回去了!你们还不劝她,还助着他!”
    盖因季厘国的女子自出生到死亡,其一生都是为了族人而活,是故季厘国的男子素来都是让着女子的。这会儿见季琦这般生气,众人顿时就有些讷讷的摸了摸鼻子不吱声了。
    季琦见他们不帮忙,脸上的神情更显气恼,未等她再开口,一直没有出声的方舟忽然沉了脸道:“阿郎呢?怎的不在这里?”
    众人闻言便齐齐伸手指着湖中地精身边的那抹白色道:“那不是阿郎么?你方才站在地精身上半天,怎么没认出阿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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