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常年握剑的手,藏着一种安定,当热度抚上周身的战栗,总是轻易点燃潜藏在体内的温柔火焰,令人无法自控。
    要受刑了,沈翎拨开松垮的衣襟,望着里边光洁依旧的肌肤,不由自主地忧心忡忡。
    过了明天,还会有一块好皮肉么?就算伤口愈合,也注定留下疤痕,到时候摸着都不舒服,说不定连自己都没法下手,也不知那人会不会嫌弃。
    沈翎想象着那张英俊脸上浮着复杂表情,竟是笑了。好似听他在说:“这么难看!给削了重新长好了!”
    如果是他,应该不会吧?
    静静想着,又入了梦。这回梦见的,全是越行锋缠着花冬青,纠结给他祛疤的事。
    *
    梦是甜的,清醒时却置身修罗。
    沈翎被一群陌生狱卒拖了出去,脚后跟撞上木桩,剧痛袭上脑门,转眼已在一间暗房之中。
    四周绕着阴风,还有一丝夹杂铁锈味的血腥气,沈翎一时胆寒,下意识握紧指环。
    至上而下的石阶连着一扇铁门,此时缓缓开启,漏出一道光,映着一个人影。
    光透进来的一瞬,沈翎看清了暗房陈设,铁烙、皮鞭、夹棍,还有一张布满铁钉的板子……铁锈斑斑、血迹斑斑。
    果然是要用刑,果然半点侥幸也不能有。沈翎低着头,斜起眼角去看那个人。
    这个轮廓,似曾相识,但确是未曾见过。
    来者开口,大致是一个中年人,语调冰凉彻骨:“沈翎,你也有今天。”
    说得像是仇人。沈翎自问在京城人缘不错,最勉强也用银票煳得端正,除了柴家,不至于与谁有仇。
    “我是林朝。”来者道出姓名,敌视的气息不言而喻。
    “林朝?”沈翎不记得自己认识这等老头。将这个名字反复默念,终于……林喻他爹!当朝尚书令!
    “想起来了?”
    沈翎欲哭无泪,话说这是撞到枪口上?不对呀,尚书令也管天牢的事?画岭被破,那林喻不是被柴石州救出来了吗?花家可是好酒好菜伺候着,他有什么不满意?又来干什么?
    林朝俯身看他,冷笑道:“看来过得不错,你兄长打点得很好。但,这是坐牢,舒服……算是什么?我儿子遭的罪,又算是什么?”
    沈翎胸口一窒,恰与那森寒目光相接,顿时领悟他话中之意:“你身为尚书令,是要公报私仇?”
    林朝双肩耸动,笑了:“你本就该用刑,我不过闲来无事代劳而已,通敌叛国的罪,岂能让你一死了之?那些南越余孽,你不打算招么?”
    “不是死了么?”沈翎攥紧指环,沉了口气,“太子殿下说过,那人已经死了。”
    “我问的是没死的人。”林朝从火盆里取出一支烧红的铁烙,在沈翎眼前摇晃,“说,还是不说?”
    “林大人,我扪心自问未让林喻受半点苦,相信万花深潭的人也是一样。我不知你听到什么,但公报私仇完全没有必要。我的罪,我会自己承担,不必大人费心。”沈翎思虑再三,权衡利弊,为了自身安全,终是忍着没喷他和柴家的丑事。
    “不如,现在就承担。”林朝嘴角噙着冷笑,击掌三声,引入几个家丁模样的人。
    沈翎极力往铁门外头看:“狱卒呢?天牢的人……被你支开了?”
    林朝挑指一个手势,那几个家丁便动作起来,将沈翎绑上木刺丛生的十字架:“明知故问。我方才说过,是代劳。既然代劳了,也不差放天牢弟兄们两天假。”
    家丁的动作十分粗暴,捆绑双臂的铁链直接甩在沈翎臂上,甩了一圈又一圈……还未行刑,沈翎的手臂已是青紫一片。
    林朝亲手取下墙边的皮鞭,让家丁撒了盐水,在石地勐地一抽,响声如雷:“放心,你死不了。”
    沈翎疼得发怔,喉咙里发出声音却很有骨气:“我也觉得。”
    浑身上下暴动着密集的疼痛,疼得沈翎时而清醒、时而迷煳,体温升腾到意识涣散。
    不愧是柴廷的走狗,都那么变态。刚才看在眼里的刑具,还真一一用过。
    一开始还觉得皮鞭抽得疼,后来才明白被皮鞭抽是多么幸福,没有夹棍的十指连心,没有钉板的千疮百孔,更没有一抹红光落下后的烧焦气味……本来疼到麻木,但时不时从头淋下的冰水,却使得沈翎一次又一次抽痛得瞪大双眼。
    这下子,身上还真是没一块好的。林朝果真没有食言,给他留了一口气。
    他以严刑逼供为前提,却始终没问一句有用的。从头到尾,只是整人泄愤,仅此而已。
    沈翎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撑到最后,只知道嗓子喊到沙哑,此时干涸得说不出话,连喊疼也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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