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虚虚晃着一个人影,沈翎撇过头,试图不让那人看到脸:“别看,不好看。你一定会嫌弃吧?越行锋,我好累,救我的时候,能不能先给碗鸡丝粥?”
    唇边荡着甜甜的笑意,沈翎蜷着身体,囚衣早已被抽成长条状,十分狼狈。血迹渐渐发干,他感觉冷。
    *
    大概是过了一夜,似乎有人给他喂了水,沈翎转醒时,精神稍好了些。
    有人走近,沈翎动了动眼皮:“来得这么晚,我都要被打死了。”
    平日里听来冷漠的声线,今日显得很焦躁:“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样!尚未弄清始末,岂能对你用刑!”
    全无血色的唇瓣,勾起淡淡一笑。沈翎暗暗说,不是他,还得再等等。
    一颗药丸摁入齿关,抬起下颌,让他咽下。那人说:“听说你一天没吃东西。”
    “我想吃,但是没力气。”沈翎睁眼望着父亲,发觉他苍老不少,眼中的浓烈恨意,是错觉么?
    “你要撑下去。”沈恪本想说些劝慰的话,可惜他不会。
    “我会,我还得等他。”药丸不错,身体暖了不少,沈翎振作精神,“父亲,我已经是死人呢,你不必太在意,家里没事就好。无论我结果如何,你都还有哥哥。不知哥是否与你提过,眼下情势,与柴家走近些吧。”
    “你在交代后事?”沈恪眉头紧蹙,眼底折出怒色,拳头紧握着,硬是抑下咆哮的冲动,话音极缓,“什么叫做我还有沈翌?你给我记住,我沈恪有两个儿子!”
    沈翎眼里疑云密布,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的父亲,甚至要他作为牺牲的父亲,居然说出这种话?
    沈恪目光如炬,看穿沈翎的心思,面容憔悴,竟是浮出痛色:“我真心爱你的母亲,费尽千辛万苦把她带回京城,我又岂会不爱你这个儿子。荛儿已经死了,可我……竟然连你的命也保不住。”
    沈翎倏然愣住,他,沈恪……心中也有情?不可置信地看去,从他父亲眼中看到大片红丝。
    “当年迫于沈氏家势,我不得不与云氏联姻。我带回荛儿已经触及云氏的底线,我那时一意孤行,所以荛儿才会……她走了,你不能再有差错。只要我不当你是儿子,你便能在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可是现在……”万人敬仰的昭国公竟然在儿子面前哽咽,将累积十数年的悲痛隐隐渗出。
    片刻之后,沈恪收起悲伤,沉稳的手覆上他手背:“无论如何,你都不要承认,你没做过,便是没做过。”
    沈翎第一次对沈恪绽出笑意,且是发自真心。
    原来,父亲一直爱着他和母亲,这就够了。
    第168章一线生机
    沈恪买通狱卒才得以看望沈翎,仅仅片刻,相熟的狱卒便催促他离开。
    失血过多的沈翎,此刻极为疲惫,父亲的药丸只让他的手脚暖了几个时辰,又冷了下去。
    因为林朝放了狠话,故没有一人敢再对他多加照顾。终日只有两碗水和两块馒头,然现在的沈翎,根本无法下咽。
    手臂疼得要死,铁链在他臂上勒出瘀痕,甚至勒进皮肉,他犹记硬物从骨头上刮过,痛得想哭。此时,连抬手都无力,何况是拿馒头往嘴里送?即便勉强咬下一口,积在喉咙的血水,也会将它咳出去。
    几日下来,沈翎瘦了一大圈,连意识都不大清醒。
    我是不是要死了?越行锋,你死哪儿去了?再等不到你,我要死了。
    还说我是你媳妇,这关键时候,你倒是有个影呀!
    畏寒之感日益加重,身体也热得灼人,周身血液像是沸腾了一般,将他的脑子焯过一遍又一遍。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连同那些来不及处置的伤口,逐渐恶化。
    沈翎终日沉睡,偶有清醒,也只是喝两口水,每日醒着的时间,还不足一个时辰。他的父兄,再也没来过。
    *
    某日,不知是什么时辰,有人踏进牢房,沈翎正处于昏迷状态,全无知觉。
    伤口的刺痛激起沈翎的一丝神识,他发觉这个人在给他上药,还灌了不少药汤,最后还喂了点热粥。
    是谁?若是父兄,动作绝不会这般随意,明知会扯痛他,仍是不走心,好像心不甘、情不愿,想着速战速决就走人。
    即便如此,沈翎的伤口开始愈合,身体明显好转,眼睛已能视物,鼻子也能嗅到牢房的腐朽气味。
    他到底是谁?沈翎动了动手指,算是有点力气,今天定要拉住他看一看。
    密闭的铁门准时开启,那人又踏进牢房,一如往常地替沈翎把脉,然而这一次,手腕被他反手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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