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决不会认错的。
    而这边,玲珑已经很谢沉芳分开,她一个人玩得更自在些,不过谢沉芳在就有人给她掏钱,现在她得自己花钱了。本朝对于男女之防并不严谨,许多姑娘家也能抛头露面,尤其是今天烟火节这样热闹,街上人来人往,从高门贵族到平民百姓应有尽有。玲珑始终戴着自己的面具,她因为好玩又多买了几个,来回换着戴,蹦蹦跳跳地在人群之中穿梭。
    但是有个冒失鬼撞上了她,还把她手里拿的面具给撞掉了!玲珑很不满意,她拉住要跑掉的人:“你去哪儿?你把我的面具撞掉了!不许你走!”
    那人是个身着墨色锦袍贵气十足的青年,面带焦急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被玲珑抓住后用力一甩,怒气十足:“我可没有功夫浪费在你身上!给我放开!”
    龙女大人被吼的一愣,随即大怒,一巴掌就呼了过去,直把这俊秀高贵的青年养尊处优的脸给抽肿了一半。没等青年生气,她先发起怒来:“用你刚才的语气再说一遍?”
    这一巴掌可毫不留情,青年被打得说话都说不清楚了,他捂着半边脸,另一手颤巍巍地指着玲珑,这时候人群中一阵骚乱,几个家丁跑了过来:“少爷!少爷您别跑这么快!府里已经派人去找三小姐了,您别着急、别着急呀!”
    却见自家少爷面前站了个一身红裙的少女,因为戴着面具,瞧不清楚面容,倒是自家少爷一张俊脸肿了大半,家丁们瞬间吓出一身冷汗,我滴个乖乖!少爷可是国公爷、夫人还有老夫人的心头肉!这是谁,居然敢打他们家少爷一巴掌?!要知道他们家少爷,那可是出了名的大才子,受尽多少贵女追捧!居然有女人舍得在他们家少爷的俊脸上打巴掌?!
    “把、把她给额zua起来!”
    因为太疼加上脸肿,导致青年连话都不利索,不过还是很好理解的,家丁们见玲珑孤身一人,料想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看着烟火节热闹出来玩的。反正她打了少爷,总得有个人背锅认罪,否则等到回府他们还不得被主子们命人打死?
    玲珑眼见自己的几个面具掉在地上被这些人踩碎,只剩下脸上这个兔子的,她非常非常非常不高兴:“抓我?你把我的面具撞掉了,还要人来抓我?”
    青年捂着剧痛不已的半张脸,眼神又凶又恼:“若四坏了额滴四,让额滴妹妹有了危险,额绝对饶不了你!”
    家丁们上前要抓玲珑,她眯起眼睛:“你们确定要抓我,不后悔?”
    青年大声道:“带走!”
    玲珑格开几个家丁伸过来的手:“别碰我,我跟你们走。”
    她倒是想看看这位美男子要如何饶不了她。
    青年恶狠狠地又瞪了她一眼,也不顾肿了半边脸,就继续焦急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跑起来,一边跑还一边叫唤:“沛沛!沛沛!”
    这边寻人暂且不提,那边谢沉芳已经成功见到了孔氏。她本来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只是心思不宁,不知为何,眼皮子跳得厉害,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她想去见谢沉芳,警告他不要在她面前出现,她还想找人寻个门路,将谢沉芳给杀了!至少不能让他在冯家人面前胡言乱语!
    那孩子打小就跟一头野狼般,总是野性难驯,用那双黑漆漆阴森森的眼睛看人。谢沉芳小时候孔氏会打他泄愤,后来跟了谢二狗,她每次对谢沉芳动手,他都不躲不避,每每用那双眼睛看得孔氏毛骨悚然。她总觉得,有一天他会化身为魔鬼将她给撕成千万片。
    谢沉芳并不想跟玲珑分开,可玲珑却要一个人玩,他也不是很想见孔氏,知道她人在京城就好了,他总有办法让她吃苦头。曾经她对他做的那些,他会千百倍奉还到她的身上。
    孔氏在马车上实在憋闷得慌,便掀开了车帘,恰巧看见孤身一人的谢沉芳进了一家首饰铺,她连忙叫来婢女也下了马车,跟在谢沉芳后面进去了。
    谢沉芳是想,待会儿回宫,得给玲珑买一份礼物,她不在身边也好,要是她知道他给她买了什么就没有惊喜了。
    掌柜的惯会做生意,一眼就瞧出谢沉芳身份不一般,绝对的大主顾!立刻亲自上来引路:“您好这位客官,想看点儿什么?”
    “你们这什么首饰最亮?”
    掌柜的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达官显贵向来都买那种低调奢华有内涵的,最为闪耀发光的金子头面反被认为俗气上不得台面,除非做工极为精细,否则那些高门贵族的夫人小姐是看不上的。他们这个首饰铺最难卖出去的就是金饰,这位一看就是人中龙凤的公子,居然张嘴就问什么首饰最亮?
    你就是问什么首饰最贵,也比这最亮雅啊!哪有人买首饰是往亮上面买的?
    谢沉芳像是没看见掌柜的表情,也可能是看见了当做不知,他用指节轻轻敲了柜台一下:“快些,取出与我相看。”
    掌柜的如梦初醒,立刻去找最亮的首饰!
    谢沉芳还没来得及看,就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他面无表情地看过去,恰好与孔氏四目相对。对视之下,孔氏不由打了个寒颤,她跟卖油郎私奔的时候谢沉芳才只有七岁,瘦的只有骨头,她没想过她跑了之后他会怎样,因为无论谢沉芳是生是死,她都不在乎。
    孔氏甚至想过这个孩子死了才好呢!死了就代表没人知道她的过去了,她只要矢口否认就可以。
    再见谢沉芳,她不再是那个充满权威,随便一拳头一脚都能让他疼的大人,他比她更高,也更强壮,眼神也比记忆中的更加冰冷。
    “滚开。”
    谢沉芳嘴里冷冷吐出这两个字。
    孔氏的手在衣袖中握成了拳头:“我有话同你说……”
    她不说她是他的谁,也不叫他的名字,自欺欺人这样两人就没有关系,还很自信谢沉芳一定会跟她谈。过去就算再苦,她对他再不好,他也没有对她动过手,更没有骂过她一句。
    孔氏只是想求谢沉芳不要打扰她现在平静的生活。不知为何,方才在长桥对岸看见谢沉芳,孔氏心中突然生出了恐怖的危机感,她有预感,倘若不跟谢沉芳约法三章,他的出现一定会毁了她!一定会!
    “滚。”
    这回两个字变成了一个字,谢沉芳根本不愿意跟孔氏谈!
    孔氏忍住从心底生出的畏惧,咬着牙又道:“我是真的有事情跟你说,如果你愿意,待会儿你看上了什么,我可以买给你。”
    她现在嫁的这人也是个商人,只是跟第一任跟的那个富商比起来,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因此家境很是殷实。孔氏做了冯家夫人后,冯家人也都将她当作自己人,冯老爷虽然中年富态,却成天跟个弥勒佛般笑呵呵的,心态极好,又疼老婆,给孔氏花起钱来一点都不心疼。
    大儿子跟大女儿都懂事了,也很尊敬孔氏。孔氏对他们也是嘘寒问暖照顾的无微不至,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付出了那么多,孩子们自然就接受了她,尤其是小儿子,他出生的时候就没了娘,是孔氏一手带大的,更是早早把孔氏当成了亲娘。
    不然孔氏也没有底气说要帮谢沉芳付银子。
    这时掌柜的取出了店里最贵——啊不,是最亮的首饰,整整齐齐放在柜台上,谢沉芳一一看过,都不是很满意,他完全不把孔氏放在眼里,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当做没听见,孔氏见他油盐不进,想发火又不敢,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可不是那个任她打骂的小可怜了。
    他长大了,她打不过他了。
    没能找到满意的首饰,谢沉芳转过身朝门口走去,准备去下一家首饰铺子看看,孔氏想了几秒钟也跟了上去,“我想让你跟我保证,不会找我,不会跟别人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只要你肯保守秘密,我可以给你钱!”
    这回,谢沉芳停下了,不过他不是为了钱,只是说了三个字:“你也配?”
    说完,难得不再惜字如金,缓慢而阴沉地警告孔氏:“你想的倒美,但是不可能。”
    孔氏失声:“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你众叛亲离,一无所有。”谢沉芳勾起嘴角,只是这不像是笑,反而像是邪恶的预告,“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报复你这回事,我已经想过千百次了。”
    孔氏被他语气中的阴狠吓得后退好些步,直到后背贴上了墙。这回她没再敢追上去,眼睁睁看着谢沉芳消失在视线中,而后冷风一吹,她才发觉自己身上衣衫早已被冷汗打湿。
    她都愿意给银子了,谢沉芳却还不答应,所以他果然是专程来报复她的吧?
    她决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孔氏回到了马车,那个被她叫去一直跟随谢沉芳的婢女也回来了,满脸不安:“回禀夫人,奴婢无能,把那位公子给跟丢了!也不只是怎么回事,奴婢就瞧不着他了,明明之前奴婢一直没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孔氏也觉得略有邪门儿,只是事到如今也来不及去猜测是怎么回事了。本次进京是因为冯家要接受成为皇商的考核,倘若能成为皇商,以后冯家的男子们便可以借助这个身份参加科考,是振兴家族的一大机会!所以短时间内,就算孔氏称自己身体不适想要先回去也不行,而且孔氏也不敢走,她一旦走了,谢沉芳又心怀不轨怎么办?!
    如今也只剩下一个法子……
    若非万不得已,孔氏是不想走到这一步的。可谢沉芳根本不肯跟她沟通,她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与其继续纠缠,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横竖这样的事情她也不是没做过。只要能维持自己的生活,孔氏什么都做得出来。
    谢沉芳又逛了几家铺子,终于买到了一份满意的礼物,他去约定的地方等她,可等啊等,等到烟火大会都结束了,行人纷纷回家,也没有再见到她。
    知道她不是普通人,可还是忍不住要担心。谢沉芳看了下天色,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先回窥天宫,找老皇帝想想办法,那家伙也就这点用了。
    玲珑,你在哪里?
    谢沉芳面无表情,眼神却透出冷冰冰的戾气,甚至他的指尖微微缠绕着黑气,像是要吞噬那些不安分的生命。
    玲珑是被带到鲁国公府了,那青年不是别人,正是鲁国公长子,只是尚未请封世子,因此府中人还作少爷称呼。玲珑到了鲁国公府也没人问她,就把她关在一个房间里,她顺势睡了一觉,从头到尾没想过谢沉芳会不会担心,结果天将亮的时候,鲁国公府一阵混乱,急促的脚步声、呼喊声还有喘息声,简直吵得玲珑的耳朵不可开交,她从椅子上起身,就听见外面在喊:
    “三小姐回来啦!”
    “快快!快煮上姜汤!快!”
    “快去禀报老夫人跟国公爷!”
    “少爷!三小姐回来了!少爷!”
    ……
    玲珑心想,这排场倒挺大。
    青年听到三小姐回来了,激动地从厅中跑出来,不顾院子里那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就跑过去,一把将女子抱入怀中!他双手捧着她的脸,心疼又爱怜:“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三小姐声音细柔:“哥哥,让你担心了,是沛沛不好,沛沛不该跟哥哥走散的。”
    说着,眼睛里已经慢慢蓄满泪水。
    这时鲁国公带着夫人也出来了,见到女儿安然无恙,都重重松了口气,鲁国公道:“回来就好,你这孩子,可把我们担心死了,你祖母为了你,到现在都还没合眼呢!快去梳洗换身衣服,让她老人家宽心!”
    鲁国公夫人轻笑,正要说话,却惊讶地咦了一声:“这位是……”
    因为天还不够亮,所以看得不真切,但玲珑戴着个兔子面具站在那儿也是相当显眼,只是他们之前沉浸在三小姐回来的喜悦里没注意到。如今注意到了,鲁国公夫人才发现这少女瞧着贵气十足,她怎么不记得府里有这么一个人?
    青年也是才想起来还有个玲珑,顿时告状:“就是这人!沛沛走丢了她拦住我的去路,还胡搅蛮缠,气得我直接让人把她给抓回来了!她还打了我一巴掌!”
    “什么?!”三小姐沛沛第一时间惊呼,立刻注意到兄长虽然已经消肿但还是略显痕迹的脸颊,“哥哥,哥哥你挨人打了?她、她怎么能打你呀!”
    “没事的沛沛。”青年万分柔情地握住她的小手,“哥哥没事,看到你安好,哥哥就放心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玲珑:……
    龙身上是有鳞片的,但她现在是人类形态来着,她觉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青年是鲁国公府的宝贝疙瘩,谁敢动他一下?却被玲珑这么个小姑娘给打了,别说是鲁国公夫妻,就是青年自己都不能轻易罢休!
    第537章 第四十五片龙鳞(八)
    方才因为三小姐平安归家, 都没有人注意那个被关起来的少女走出来了,房门从外面锁上了, 她是怎么出来的?
    青年见妹妹完好无损, 这才有功夫指控玲珑:“此女粗鲁蛮横, 实在令人生厌, 也不知是何来历, 今日是沛沛平安归来,我便不与你计较,快些离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玲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慢慢朝青年看过去:“你、再、说、一、遍?”
    青年吸了一口气正要再说,却突觉心口一阵剧痛, 痛的他连心爱的妹妹都无暇顾及, 整个人扑倒在地,直把三小姐吓得花容失色,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国公爷同国公夫人也紧张地冲了上去,只这么看, 着实是幸福欢乐的一家人。
    玲珑往后倚在了柱子上,面具下嘴角微勾, 眼神嘲弄:“一声令下将我抓来, 随口一句又赶我走, 怎么着, 我瞧着像是任你捏圆搓扁的人?”
    她今天还就不走了!
    根据弟弟的能力,要不了多久就能找来,她倒是要看看, 到时候这方家要怎么办。
    三小姐看着地上痛苦捂心的哥哥,心疼得泪珠不停往下滚落,她怨恨地瞪着玲珑:“是不是你对哥哥做了什么?!你、你这人怎地这样恩将仇报?你打了我哥哥,我哥哥不同你计较还要让你走,你却要害他!”
    玲珑玩着自己的头发:“你这说的是什么屁话,你哥哥突发心疾狼狈地像条狗,我看可能是因为冒犯我老天爷看不下去惩罚了他,怎么到你口中就变成我害的了?你有证据么?”
    说完,恶意道:“便是我害的,你又能拿我如何?”
    三小姐呆了几秒,瞬间扑簌簌流下眼泪,她先前与青年走丢吃了些苦头,已经弄得有些狼狈了,如今再一哭,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看得下人们都对着玲珑目露凶光,活似她是什么大恶人。
    “那、那我求你,救救他吧,若是你真的生气我哥哥冒犯了你,请你惩罚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国公爷却怒喝:“沛沛无须求她!你这妖女!快些停下作恶!”
    玲珑:……
    这家人是不是有毛病?
    她摸了摸下巴:“听你叫他哥哥,可我见你对他的态度,不像是对哥哥,倒像是对情郎啊,怎么说,国公府里还有这样的秘密呢?有情人终成兄妹?”
    不是她眼睛毒,实在是这三小姐跟少爷表现的太明显了,那郎情妾意的,要是院子里有张床,玲珑觉得他们都能直接抱着躺上去。再看这三小姐,已不是少女模样,却还是梳着未出嫁的女儿家发髻,谁家这样大的姑娘还留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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