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朕!”
    “臣妾没有,皇上不是臣妾的夫君,不是皇后的夫君,皇上是淑妃的。”于心然崩溃到口不择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与皇帝争论这点,妹妹没了,她也同死了无异。
    “朕不属于任何一个女人。”
    “所以臣妾也不曾拥有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天清清水水的一章,修了五次锁了五次!嗐,气死!
    第86章
    “贵妃、”皇帝伸手企图安抚, 被于心然决绝地侧头避开。
    满脸都是泪痕,于她而言天都塌了,皇帝怎么会以为她能好起来, 永远都不会好了。
    皇帝缩回手正色道, “你先回幽州,至于你妹妹的死,朕会命人彻查。”
    “不必皇上费心,臣妾知道谁是凶手。” 她用指尖再次拂去面上泪痕, 决意不再让皇帝拿捏自己。横竖什么都没了,她也再无任何可失去。
    “你怀疑朕会徇私包庇?”皇帝凝视着她的眼睛,也已隐忍到了极致。宫中有诸多政务等着他决断, 他却只想陪在他的贵妃身边,同她一道度过这最艰难的时日,而她不但不领情,反而再三将他推开。
    “从此刻开始,皇上说的任何一句话,臣妾都不会再信。臣妾妹妹的死对于皇上而言只是个麻烦, 所以你尽力欺瞒, 意图粉饰表面的太平, 全然不顾臣妾会有多心痛。”
    “朕就是知道你将悲痛欲绝, 所以才竭力隐瞒。” 皇帝紧握手掌, 臂上青筋凸起, 压着心中怒意。
    而于心然仰着头,面上再无从前的谨慎与讨好,“皇帝懂何为手足之情么?你为了皇位连自己的亲兄长都谋害。”
    “你找死!”皇帝骤然起身,终于被惹恼了,脸上平和的神态不再, 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于心然知道自己触碰到了皇帝底线,可那又如何,她还在乎么?心里如此悲痛,只想拉着皇帝与自己共同沉沦。
    窗外天色将晚,她靠在墙角双眸空洞,恍若明日再也见不到一丝曙光。
    “你今日未进汤水,朕去命人传膳、”上一刻皇帝被她挑起怒意,终究考虑她痛失亲人,此时终于又冷静下来。“你去哪里?!”
    于心然先他一步跳下床榻,她想去亲手杀了王氏。没两步就被皇帝从后抱住,“朕说了会还你妹妹一个公道!这件事迷雾重重,王氏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杀你妹妹!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
    “就像你方才说朕为皇位弑兄,也只是道听途说来的罢了。”
    于心然实在挣脱不了束缚,最后的一丝力气也没有了,“那事实真相到底是什么?”
    “皇位本来就是朕的。当年朕与洹王同在边疆打仗,又正值定储君之时。一次战役,敌军之数是我军之数的三倍,大战了一天一夜节节败退。洹王在后方有意扣留援军,朕只能带着残余的兵力退至军营。穷途末路,即使再跑,敌军也会陈胜追击。稍作调整之后,朕将仅剩的军粮全部用尽,抱着破釜沉舟的心让将士们吃饱,又用了曹操望梅止渴的法子告诉将士们援军已至,擦亮了铠甲,高举崭新的战旗连夜主动出击偷袭。最后虽然打了胜仗,可折损了将近一半的将士。你觉得,洹王不该死么?朕不该用军规处置了他?!”
    他如此耐心解释,于心然无力辩驳,“就当臣妾误会了皇上。皇上尽管处置臣妾,可在这之前,我一定要杀了王氏!皇上不是一直在暗中打压华家与王家么?为何不趁此机会、”
    “贵妃以为的治国之道是什么呢?水至清则无鱼。王家华家确实需要打压,可王家毕竟是太皇太后的母族,与皇室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他们一朝覆灭,朕成什么?朕要继续用他们,又不可叫他们有恃无恐,只有时不时打压他们,并且培养谢另外一股势力,令他们互相牵制,有了官场的竞争,他们才会时时警醒,不至于尸位素餐。”
    一番语重心长,于心然只字都未听进去,在她心里皇帝永远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皇上是在叫臣妾隐忍。若今日被杀害的是臣妾,皇上也会这么决断么?”
    皇帝面色愈加阴沉,他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道,“你的妹妹是否被害、被谁而害,尚无定论。贵妃贸然前去杀了王氏容易,到时候万劫不复,可别妄想朕会替你担下此事。”
    说到底还是为了皇室颜面,他总是一遍遍地责罚她约束她,只是为了用规矩将她折成一个贵妃该有的端庄典雅模样,可皇帝从来无法都体会到她内心恐惧、伤痛和绝望。
    她也没有办法同他一样,泯灭七情六欲,做一尊庙堂之中的神佛石象。
    “皇上为何不弃了臣妾?”她疑惑。为了皇室颜面,他大可以处置她,或者将她拘禁起来,或者放任她弑杀王氏,他就又可以凭此为借口大做文章,横竖他已经拿捏住于家,还在乎她这颗于家放在他身边棋子么?
    皇帝犹豫片刻,眸光黯然移开,生硬地吐出两个字,“怜悯。”
    怜悯?原来皇帝一直在怜悯她。说的也是,她失了所有的亲人,同孤儿何异?不对,她还有父亲。
    若父亲知道母亲和妹妹都是被王氏所毒害,定不会再袒护王氏,“臣妾想回一趟于府。”
    “朕派人送你去。”
    “皇上放心,臣妾再也不会逃跑。”她起身向皇帝宣告,她再也不会退缩,不会胆怯,不会瞻前顾后,必要的时候她会很坚定。
    ***
    马车载着抵达于府时,天色已经全暗,于心然并未从正门走,而是命人敲开了后门,正巧是于府管家开的门。
    她身穿披风、头戴兜帽,待老管家看清她的容貌惊得立即下跪行礼,“老奴拜见贵妃娘娘。”
    “不必回禀侯爷。”于心然径直朝着欣然居住的小院走去。进如妹妹的卧房,小得不能再小的一间屋子,却比起她们曾经居住的破旧小院落好了不少。只是才过几日,梳妆台上已经落了灰尘。
    此刻不是伤心之时,只停留了片刻便抹掉眼泪离开小院往大厅走去,侯夫人在那清凉庵软禁着,家里该只剩父亲以及其他几个兄弟。
    于心然跨过几个门槛,越接近大厅,灯光越亮,吵闹的声音便越清晰。终于跨进厅堂门槛,圆桌边围拢在一起用饭之人渐渐皆侧过头,看向她这个乍然出现之人。
    铺着火红桌布的大圆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所有人正举着酒杯,欢笑声戛然而止。
    “你怎么会来?”父亲放下酒杯站起身,万万没想到远在行宫的贵妃会出现在家中。
    “参见贵妃娘娘。”人群之中不知谁率先反应过来喊了一声,其他所有人忽然跪倒在地。
    于心然见到了一个格外熟悉的身影,她确定没有看错,正是那个面目可憎之人,侯夫人王氏,她不应该在清凉庵么?王氏的几个兄长也在席上,恍若家里正有什么喜事发生。
    不止是在场其他人无措,连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妹妹才去世没几日,父亲竟然可以笑得那样开怀!
    她提起裙摆慌不择路转身往回走。
    “等等!”于侯追到通往后门小路上,“贵妃不应该在行宫?私自出来皇上不会责怪?你可别再连累家里人。”
    父亲竟然只关心皇帝会不会发怒!于心然猛然回头快步走到父亲面前声嘶力竭反问,“侯夫人不应该在清凉庵么?”
    “那是你母亲!”于侯斥责,“你不能因自己飞上枝头就忘本。”
    “母亲?妹妹是被这个毒妇杀害的,父亲可知晓?还有我的母亲,也是为她所毒害!”于心然以为父亲至少会因为妹妹的死而伤心些时日,可是方才见他喝酒吃肉同王氏的几个兄长相谈甚欢、满面喜气。
    “住嘴,王氏才是你母亲。”于侯斥责道,“你妹妹的丧事已经办妥了,是她福薄。你快回行宫去吧,别又惹得圣上发怒。”
    “父亲,有没有听女儿说话?!”于心然忍不住又要哭,父亲为什么一点都不伤心,妹妹是他的亲生女儿,就这么没了他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母亲做再多的错事,终归是你母亲!”于侯别过头,咬牙说道,“你快回去吧!听闻皇上近日宿在行宫狩猎,你要好好侍奉他,求皇上宽恕你......”
    于心然站在那里看着她的父亲,周遭是亭台楼阁、灯火璀璨的华贵侯府。她在这座豪华宅院之中战战兢兢地做了十六年的富屋贫人,又到了另外一座更华丽的宅子之中......
    父亲说王氏做再多的错事......他一直知晓王氏的所作所为,却为了这满眼的富贵而装聋作哑?!
    “母亲的死,父亲一直都知晓?”她颤抖着问,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愤怒。
    于侯正色,掷地有声道,“你只有一个母亲,才从清凉庵中出来,你该为她高兴才是。”
    哈哈哈,听了父亲这话于心然怒极反笑,真是荒谬至极!寄托于父亲身上的最后一丝希冀也烟消云散,这个懦夫,堂堂王侯竟然只想着仪仗妻子母家苟活!
    她转过身往后门走去,若要为妹妹报仇只能靠自己了。她很坚定,比来之前更加坚定。
    走出后门之时忽然听见头顶雷声轰隆。
    “贵妃娘娘,就要降雨了,快些上马车回行宫吧。”王为意伸手要抚她上车。皇帝派了王为意这个御前侍卫率着众多侍卫秘密护送她来。
    于心然再也支撑不住,伸手撑在马车边,想起方才眼前那其乐融融的场面便觉得荒谬至极。她气得胸口生疼,心脏恍若被凿一般,“你说人会有报应么?”
    王为意见她如此伤心,想开口安慰几句,却不知该怎么说,“因果报应只是佛理,这也无能之人胆怯退缩的借口罢了,奴才不信佛。”
    于心然骤然转身面朝侯府,仰头望去,连后门都修葺得如此高大豪华,若无她当日向皇帝苦苦哀求,此处早就已破败不堪了。杀死王氏实在太便宜他们了,她要拉着王家于家一道给妹妹和母亲陪葬!
    在门前发过誓后她才上马车。
    戌时之前,马车再次载着于心然来回到行宫山下。徐雁秋又在山脚等她,“贵妃娘娘!”
    他面上苍白憔悴,状似伤心过度。虽然他同妹妹并未成亲,对妹妹的情意倒不假,“事情的来龙去脉本宫已经知晓,你往后不必再来行宫。”
    “不叫凶手伏法,臣死不瞑目。”徐雁秋坚定。
    他曾经帮她查过母亲之死,虽然在皇帝面前只说了欣然心疾而亡,实则有意向她透露妹妹真正的死因。若想真息事宁人,定不会这么说。
    徐雁秋如此要为妹妹报仇的态度,终于为于心然绝望的心注入一丝暖意,可他仕途正好,不应再受此事牵连,“徐卿先回去吧。
    回到行宫,皇帝依旧未回皇宫,而是在大殿之中等着她,“见过你父亲了?”
    “是。”她无话再对皇帝说,侯府之中那喝酒吃肉的热闹的场景始终在她脑子里徘徊。
    “朕安排你明日回幽州。”皇帝通知她。
    于心然本已经准备回寝殿,听了这句话她骤然又回转过身。他果然一心要赶她走,好息事宁人。步到皇帝面前,“皇上可知道臣妾回家看到了什么?”
    皇帝原以为她会痛苦到一蹶不振,回了趟侯府心境倒是大变样了,“贵妃看到了什么?”
    于心然脸上除了风干的泪痕再也找不到一丝悲伤,她恍若因仇恨坠入了炼狱,甚至想起方才的画面有些想笑。
    “臣妾看到了侯夫人。但这不是最重要的,臣妾看到自己的父亲在饭桌边喝酒吃肉,与旁人相谈甚欢,好不快活。全然不似一个才失去亲生女儿的父亲。”
    皇帝长于亲情淡薄、近亲相残的皇室,早就司空见惯,“于侯既能绝情将你妹妹埋到公墓里去,你难道还指望他能掉一滴眼泪么?”
    听他这么说,于心然才想起皇帝才是最铁石心肠之人。“皇上劝我息事宁人,父亲也劝我息事宁人。只有徐雁秋对臣妾说,他愿意助我捉住凶手。”
    听她提起徐雁秋的名字,皇帝脸色当下冷了下来,捉了她的手腕拉到身前,“贵妃,朕只许你回侯府见你父亲。你竟然敢背着朕私见徐雁秋?!”
    在于心然看来,世上也只徐雁秋同自己为着妹妹的死而悲痛,“臣妾为何见不得他?”
    “他既未迎娶你妹妹,就算不得是你妹夫,还是避嫌为妙。”他极力忍耐,免得失了君王体面。
    “避嫌?臣妾还在乎这个么?”于心然笑了,“皇上是怕我们二人齐心捉拿凶手,令皇上保不住王家!”
    夜色已深,今夜天上乌云遮蔽了月光,更显山间清冷。
    今日面前的女人口不择言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此刻她心中的怨恨已经全然压倒了心伤,如此滔天的恨意,也不必担心她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来。
    皇帝为天下之主,向来都是别人对他俯首臣称。即使再宠爱,哪里容得她继续放肆下去,“朕给贵妃两个选择,一、回幽州,朕命人调查你妹妹的死,也会善待你们于家上下。二、贵妃可以留在行宫,朕不会再来,也不会再管束你。你一意孤行,将来若犯了错,不论于家还是你,朕都只会按律法处置。”
    于心然一字一句都听进去了,只要能为妹妹报仇,她命都可以不要,又何惧律法,仰着头丝毫不畏惧地同皇帝对视,“臣妾要留在行宫为妹妹讨回公道。”
    知道她年少气盛定会作如此决断,皇帝这一整日也已经被她气昏了头,下了狠心道,“既然你这么决定了,无论将来发生任何事,你别求着朕,别当朕还会事事护着你,你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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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知道她年少气盛定会作如此决断, 皇帝这一整日也已经被她气昏了头,下了狠心道,“既然你这么决定了, 无论将来发生任何事, 你别求着朕,别当朕还会事事护着你,你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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