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谁问好,五皇女都道:“嗯嗯,好,都好。”
    她单手举着那碟桃花奶糕,直接朝贺谦修走过来。
    “给。”五皇女把奶糕凑到他鼻尖底下。
    冯元退了几步,左看右看,明白了,匆匆向五皇女问了句好,就说自己不打扰,跑了。
    贺谦修:“多谢……”
    “我叫赵燕,家中行五。”
    “五殿下好。我……我叫贺谦修,家里就我一个。”
    “我知道,我也算是贤君养大的,贺大人家的情况,我多少知道些。”五皇女猫似的,冲他笑了笑。
    挺和善的。
    贺谦修大着胆子,捏了块奶糕,咬了一小口。
    五皇女就道:“我今年十六,差不多就快要成家立府了。”
    “呃……我还小。”贺谦修说。
    “嗯,我知道。”五皇女说,“我等你呗。”
    贺谦修被那一小口奶糕,噎住了,满脸绯红。
    冯元跑得匆忙又因心飘着,想要跟好友八卦五皇女相中了贺谦修,哪知一个恍惚,擦到了桌脚,险些跌倒。
    一把扇子伸出,抵住了他的腰,稳住了他。
    “当心。”
    冯元:“……二殿下!”
    二皇女在此处偷听了很久了,她听觉异常敏锐,随便找个角落,就能留意到各处的声音。哪里有人来了,哪里有人离席了,是吃东西还是在斟酌诗句的用典,她都知晓。
    冯元不走了。
    他盯着二皇女的眼睛看。
    二皇女道:“再看,也是瞎的。”
    冯元:“可是……是好看的。”
    不是怜悯的语气,不是同情的语气,不是可惜的语气,是完全的夸赞,发自内心,纯粹无虚假。
    “嗯?看都看不见,还如何‘好’看?”
    “就……好看。”冯元较起真来,“我有眼睛,也未看到那桌脚,要不是二殿下看到,扶了我,我一定会摔倒的。摔了,母亲一定要骂我失了礼仪,我就再也来不了赏花宴,吃不到皇家的点心,而后我一定会无人问津,母亲父亲整日以泪洗面,姐姐们就要长吁短叹,最后我孤独终老……”
    二皇女先是惊愣,而后笑出了声。
    “你叫冯元,对吧。”
    “……嗯,冯元。”冯元拉住了她的衣袖,“殿下,我要谢谢殿下救我,不然我就要孤独终老了。”
    过了好久,二皇女收了扇子,手指摸了摸他的头,冯元明显亮了眼睛,悄悄偏了头,让她摸到了自己的脸。
    二皇女发觉,他在笑。
    二皇女收回手,末了,微笑道:“你不会孤独终老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冯元,冯素同母异父姐姐家的儿子。
    第34章 只一人
    天气暖和后, 年轻公子们忙着结伴踏青郊游。
    平时,贺谦修基本都以身体不适推掉好友们的邀请,有不得不参加的重要节日才会放下书出门,去了也是和自己的小圈子朋友猫在角落闲聊。
    可是今年, 贺谦修却主动迈出门, 跟着他们到京郊游春, 放纸鸢, 开诗会。笨拙又心不在焉地去做之前从不会做的事。
    他只有一个目的, 就是见五皇女。
    皇女们也不是每次都能碰到的, 有时候, 公子们根据家中母亲的闲聊, 探听哪位皇女有可能来, 而后做相应的准备。
    总是有公子哥消息灵通些, 不仅知道有哪些皇女会参加游春诗会,还能言之凿凿的说出皇女们的喜好。
    比如四皇女更喜欢牡丹纹, 更喜欢菖蒲红的纱罩,更喜欢山茶坠羊脂玉, 及腰长的发带。
    贺谦修用两本难得的隐山杂谈, 终于打听到了有关五皇女的喜好。
    “上次赏花宴,苏二公子穿了件星蓝春衫,勾云纹的,五皇女似多看了一眼。”
    打听到后,贺谦修不敢过于直白,只是换了个相近颜色的衣裳,眼巴巴等着撞运气——五皇女来不来诗会,是从没有人打听得到的。
    但贺谦修运气好,每次去, 五皇女都在,而且每次都能与她说上话。
    第一次,贺谦修只是跟她打了个招呼。
    五皇女的目光追着他,他红着脸跑了好远,回头,见她似乎还在看。他心中一喜,心情更是雀跃。
    第二次,五皇女坐到了他旁边,等到结束,才与他说:“怎不见你吃,净喝酒了。”
    酒是果子甜酒,他空着肚子,却不敢张大口吃点心,只好一杯杯喝果酒。
    末了,转头,打了个带果子清香的酒嗝,五皇女一笑,说:“酒气醉红脸了。”
    第三次,第四次……
    他们一起放了纸鸢,心也越来越近。
    不知不觉的,五月过去了。
    皇帝忙完手头的政务,难得清闲,到后宫转悠,跟容贵君询问起四皇女,这才想起,四月时,宫里开了次赏花宴,要让皇女们相看适龄的少年们。
    皇帝就问:“祐儿可决定好了?姚重家的儿子……她想要给那小子什么位置?”
    容贵君就道:“祐儿是想允个侧君给他。”
    “嗯,其余可还有相中的?”皇帝亲自问,“黄尚书的幼子,今年有十六七了吧……上月来了没?”
    “嗯。”容贵君说,“知书达理,瞧起来也不错。”
    皇帝道:“一并给祐儿做个侧君吧。”
    容贵君知道皇帝的思量,脸上有了笑意,点头说好。
    皇帝找了处景不错的坐下,左右甩着珊瑚串,思索了会儿,问他:“二皇女可有相中的?”
    “有!”容君回答得很快,开心道,“她自己不愿说,身边侍候的德允说了,看上了太常寺冯少卿家的儿子冯元,年纪有十六了,八字跟二皇女也合。”
    听他已合过了八字,皇帝笑了起来,又念了几声冯元的名字,点头道:“嗯,不错,给个正君,不能让他受委屈了。”
    半晌,皇帝又道:“钟少傅家有个与二皇女一起长大的,叫钟情,朕会给他个侧君之位,一并做喜。”
    “可二皇女对钟情这孩子似乎……”
    “你不知其中隐情,朕是知道的。”皇帝道,“钟少傅是她传道受业的恩师不假,但钟情父亲出身不正,与钟少傅私相授受这才有了他,钟情又是从小做仆侍在二皇女身边侍奉的……她悬着不提,是怕朕不同意让钟情做她的侧君。”
    过了会儿,皇帝问:“三皇女,可有相中的?”
    “这就不知了。”容贵君摇头,“我和玉哥问了,三皇女只是摇头,恐怕是没合眼缘的。不过,我看了几个公子的八字,与三皇女相合的不少。”
    皇帝揉着珊瑚串,沉吟许久,把手递过去,道:“那便先不管她,朕先把二皇女的婚旨下了,等过阵子,朕再给咱的祐儿下婚旨。”
    “知道。”容贵君笑了笑,拉住了她的手。
    容贵君忽然想起五皇女,说道:“皇上,五皇女相中了贺少卿家的儿子。”
    “谁?贺觅家的吗?”皇帝皱眉思索了许久,惊讶道,“她家儿子多大年岁?朕怎么记得跟亨儿差不多大……”
    “是,叫谦修,已满十三了,按虚岁算的话,明年也差不多了。五皇女这阵子,总追着他跑,平日听不下去的诗会,如今也能坐满时辰了。”
    “呵,她那个孩儿心性。”皇帝就当个笑话听了两耳朵,并未当真。
    天气渐渐炎热,公子们出门的次数,也就少许多了。
    这月最后一场诗会结束,各府的小公子们就不再到郊外游玩,而是在家宅里避盛暑了。
    回去的路上,五皇女板正坐在马车里,琢磨着接下来该如何多见贺谦修几次。
    车驾突然停住,侍从传话道:“五殿下,鸿胪寺的贺少卿说天气炎热,已备好茶水,请殿下移驾。”
    “停车停车!”五皇女飞跳下车,喜气洋洋。
    贺觅请她到花厅,递了茶,闲聊了会儿。
    五皇女屏退了身旁伺候的人,抬手微微一礼,询问:“少卿大人,可是有话要与我交待?可是与谦修有关?我坐了这么久,不见他回,可是大人将他支走的?”
    贺觅微笑着点头,将空了的茶碗叩在双手中,慢慢说道:“殿下的心思,我看的明白,今日请殿下来,就想与殿下说几句无趣的话。作为母亲,无法不交待的话……”
    “殿下也知道,我十七岁就与家中内贤成了婚,到现在,家中也还是他一个。”
    “我知道。”五皇女道,“贺少卿情贞美名,京城无人不羡。”
    “我与殿下说说我和宋清吧。”贺觅垂眼道。
    五皇女虽然雾蒙蒙摸不到头脑,但却认真道:“少卿大人请,我洗耳恭听就是。”
    “我那时很是喜欢他,与他是一眼定终身。自己看上的人,什么都愿意给,我与他成婚时,就对自己发过誓,贺觅的心只有一个,心里头的夫君也只会有一个,万不会让他同那些男人们一样,守着负心人爱得凄苦。”
    五皇女神色震惊。
    “成婚到现在,我并非没有动摇过。”贺觅语气苦涩,“看见同僚家中个个热闹风流,的确也曾羡慕过。”
    “被同僚调侃,被人讥笑,我也难受过,埋怨过。”
    “成婚多年后,日子会慢慢变乏味,有时见到相貌漂亮又年少的,也会突然冒出些不忠的念头。”
    “但我从没有食言。”贺觅说道,“我不会后悔当初只许他一人的诺言,因为我不愿失去他。”
    “我不敢后悔,是因我不愿打破十七岁的自己许给他的誓言。十七岁的自己捧在心尖上的人,如果被现在的我伤害,抛弃,轻贱,那我将会永远失去他,失去我一步步走过来的人生,失去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我所有的坚持,都是因为……我怕自己失去他。”
    贺觅说道:“我们的孩子出生很是艰险,所以,为了不失去他,我只有谦修这一个孩子。”
    贺觅看着五皇女,面上带着淡淡的笑,轻声说道:“谦修是我与他在无人涉足的道路上,坚持走下去盛开的花,是我们两个捧在手心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我斗胆与殿下说这些,是因我不愿他今后的日子难过,不愿我坚持到今天的坚贞美好,被旁人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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