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街群众沸腾,喊什么的都有。
    “当街谋杀状元郎,好大的胆子!”
    “亲娘咧吓死我了,还好状元郎身手好接住了。”
    “好身手!徒手捉暗器,状元郎文武双全啊!”
    有姑娘们的尖叫声,“左郎娶我!”
    连男儿郎也按捺不住,嚎起来声势比姑娘们还要响亮。
    “状元郎性别不要卡的太死——”
    “状元嫁我!”
    “靠!状元郎老子可以啊啊啊!”
    种种声线,最后也不知在谁的带领下,汇聚成了一个声音。
    “状元郎——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
    伴着有节奏感的掌声,几乎让左玟以为自己是在登台表演。
    左玟:……
    再来个球!
    她心里嘀咕这些京城百姓看热闹不嫌事大,面上也是一脸无奈。
    才要说点什么推辞的话,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到自己的耳垂。温凉的,轻柔抚在伤处,一下就盖住了那丝火辣的疼痛。
    淡淡的药香在满街香风中钻入鼻腔,左玟微微歪头,循着感觉,目光疑惑地望向那空无一物的虚空。
    眼前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但左玟却有十成能肯定,那里应该是有人的。
    之前金簪飞过来时空间波动的感应再次出现,她抬起手再次按在了自己耳畔。
    如玉般温凉的触感贴着掌心滑过,左玟手指合拢,似是握住了半截指尖。
    柔软的指腹相贴,顿了一顿,对方便匆匆抽离开去。
    她心中顿时情绪莫名,怅然若失,又夹杂了一丝不该属于此刻产生的恼怒和怨念。
    为何而怒?因何而怨?左玟并不知晓。
    一朵纯白色的山茶花不知是谁抛出,恰好落在了左玟抬起的手中。
    在不知实情的民众眼里看来,就像是左状元应他们所求,再次表演了接花的一样。
    “左状元好样的!”
    “漂亮!”
    欢呼声中,左玟捏着短短的花枝,拿到眼前。
    白色的花瓣轻盈薄透,重重叠叠。山茶已经完全开放,好比一轮洁白的满月绽放清辉。金黄色的花蕊藏在花瓣中央,含蓄蕴藉,纯净中透出不易察觉的糜丽。
    她看着手中白色的山茶,蓦然轻笑。道不明心底的情绪。却恍惚冒出个不知缘由的想法:
    既是含蓄,就沉默克制到底,何必又要来招惹?
    那念头一瞬即逝,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左玟的手指握紧垂下,视线偏移。压下莫名的情绪,正要继续状元游街之行,目光却忽然瞥见了仪仗边一个要转身离去的背影。
    青玉袈裟,身长玉立。与其说的背影让她注意,不如说是那闪亮的光头引起了左玟的注意,然后才觉得眼熟。
    喜悦之情瞬间驱散了方才的负面情绪,左玟出声唤道,“优昙大师?”
    那背影滞住,微微回眸。湖水般清透的眼,衬着眉间红痣吉祥,面若莲华,庄严静好。
    正是先前没能及时赶到的佛子优昙。
    他从闭关的佛塔中走出已是违逆向佛之心的极限。本来只想在混在人群里看一看她,默默为她得中状元而欢喜。看过后就回去忏悔闭关。
    不料左玟遇见意外,他情急之下,走出了人群。
    后面又被少女穿着状元服的风采所惑,慢了一步,没有及时离开。这才让左玟发现了他的存在。
    优昙立于街旁,双掌合十,温和道,“阿弥陀佛,恭喜左施主蟾宫折桂。”
    他面带微笑,态度却透出些强行演出的疏远。但佛子自来虔诚端重,从未表露过什么,故而左玟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四周民众有认识优昙的,皆发出惊呼。
    “那是大相国寺的优昙大师!”
    “大师也来看状元郎?”
    “你说什么呢,明显大师和状元郎认识好吗!”
    左玟经历过之前半天,已经习惯了被百姓们围观议论。优昙心中亦无他物,任旁人如何言语,他自不动安然。
    两人一在马上,一在马下,对视片刻。
    优昙先一步挪开视线,低头念了声佛号,退入人群。抬抬手,示意左玟继续游街,不要为他停留。
    左玟却是勾起嘴角,笑着驱驾马匹,在佛子清如水的目光中走到他身旁。
    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白色山茶花递过去。笑道,“今日见到大师,我心甚喜。奈何身无长物,便借花献佛,聊表心意吧。”
    她说的真诚,桃花眼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优昙,仿佛满街为其欢呼雀跃的人群都成了梦幻泡影,唯有他的面容映在那穿着绯红袍状元郎的眼中,无比真切。
    “状元郎的花啊啊啊,我也想要……”
    “状元看我一眼啊——”
    “我才发现,佛子也好看得紧,只比状元郎差一点点。”
    种种喧哗声,皆不入耳。
    佛子愣怔在原处,看着左玟递给他山茶花的手。那绯红袍袖撩开些许,露出缠绕在腕上的檀木佛珠。
    他目光微闪,抿了抿唇。迟疑许久,终是伸手接过茶花,缓缓置于鼻下轻嗅。
    动作生涩无比。
    “多谢……”
    左玟看着优昙佛子的动作,点点头作为告别。而后上马重新启程,再无留恋。
    白茶花出手,她心里莫名觉得解气了一般,仿佛放下了某种情绪,无比轻松自在。
    却完全不知道自己一番“借花献佛” 的举动,对某几个人来说,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
    状元郎离开以后,佛子清如湖水的眼眸泛起了涟漪,望着状元郎驾马离去的背影。一声“阿弥陀佛”咽在喉头,再不能发出。
    佛在何处?
    佛在心中。
    心中有佛,嘴上的佛号不念也罢;心中无佛,念再多声佛号,又有何用?
    这一场情关,他还是陷了进去,陷在那幽幽的花香之中。
    堪不破情关,终不得正果。
    …………
    状元仪仗后方,同样挤出了人群的郁荼站在街边,猩红的眼底是盈满的嫉妒与怨念。
    指尖划破了表皮,溢出森森鬼气。
    他的神态似茫然,似困惑,迷茫又充满沉郁。
    “恩公为何看不见我……是因为人太多了吗?恩公,只要看见我一个就够了……”
    话语中含着深深的独占之欲,瞳孔似染鲜血,森然若地狱深渊。
    …………
    高空上,一道人立于云上,掌中平放一朵零落的白色山茶,身周飘散去几许山茶花瓣。
    他蓦然轻叹,平添几分寥落。
    “小玟……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静默许久,却又轻笑一声,“无为而无不为。何不顺应自然之性而为呢?”
    …………
    对这些一无所之的左玟骑着高头大马走完了几条主要街道,结束游街夸官后回到了在京城租赁的宅院。
    方一回来,迎接她的又是热情的鞭炮锣鼓声。
    与家人分享过喜悦,连夜写了报喜的书信送回家乡。休息一晚,到第二天,左玟便又骑上马,穿着簇新的状元袍去赴那游街后的琼林宴。
    琼林宴由来已久,是殿试后为新科进士举行的宴会。地点就在皇宫东边的琼林苑中,由皇帝亲自主持。
    然而左玟不知道的是,在大周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即琼林宴,又为相亲宴。
    很大一部分到场的文武百官,都是冲着那些年轻未婚的新进士的婚配而来的。
    当看到本次恩科最年轻貌美的状元郎与其他进士们走进琼林苑中,两名携手而来的大臣同时交换了一个略带敌视的眼神。
    一个假笑着试探道,“赵兄,今朝那状元郎……”
    另一个摆手打断,打出情谊牌,也笑道,“诶,你我同朝为官二十载,刘兄难道要和本官抢?”
    前者顿时没了笑容,板着脸道,“琼林宴上无兄弟。届时赵兄来我家喝喜酒时,咱们再谈二十年同朝之情吧。”
    后者闻言拂袖而去,走出两步,又回头道,“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刘大人莫要高兴得太早。”
    兄什么兄?一个优秀女婿不得比塑料兄弟情重要吗?
    琼花深深,乐声袅袅。盛宴未启,琼林苑的氛围已然热烈起来。
    第88章 琼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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