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一天了,外公还没跟徐氏定下章程,再拖下去变数也多。”刘湛拧眉。
    帝京这一团乱麻的局面,不如快刀斩乱麻胜算更大,然则赵恒甫和徐牧远顾虑太多,都怕会控制不住帝京局面以致失控。
    宋凤林低头一笑。“世间能如将军这般,敢赌豪赌的人毕竟是少数。”
    从一开始宋凤林就知道赵恒甫和徐牧远拿不定主意。
    刘湛也十分无奈。
    暗沉的夜幕中,帝京城一片沉寂。
    “如果没有陈功的事,外公要拖便拖了,但是今日之后添了变数。”刘湛忧虑道,同时也想到了沛公离。
    “沛公离此人信不过,指不定现在已经有了别的想法,要卖我们就是随口一说的功夫。”
    这才是刘湛睡不着的原因。
    宋凤林那双好看的凤眼里清冽的目光冷冷。“既然如此,那便赶在他前面把局势搅浑。”
    刘湛立即来了精神。
    “周氏赵氏徐氏方氏,各有各算盘,都想面面俱到,哪能那么如意。”宋凤林思绪飞转。
    “周随的亲眷被周澶打杀,周随发疯一事可作文章,放出坊间,让帝京上下议论纷纷,先毁了周澶的名声。”
    这事周澶做得太低劣,周随为他卖命最后竟得了家破人亡的下场,足以让周氏党羽动摇。
    “同时放出大司徒接受官员投诚的消息,只要投诚,既往不咎。”
    宋凤林这话一落,刘湛的精神当即为之一振。
    绝妙!
    谁说宋先生只会阳谋不会阴谋,那只是不屑!
    若是坊间都传遍了大司徒接受投诚,所有人会怎么看赵恒甫?必定认为,他这是在释放要跟周氏对决的信号!
    赵恒甫怎么看待这个事情?定是以为泄密了!项时骑虎难下,他不动手都得动手,由不得他再犹豫不决。
    只要赵恒甫动手,周氏覆灭,刘湛进京一事暴露了也无所谓,沛公离自然就没了拿捏刘湛的筹码。
    宋先生两句话,怎一句绝妙了得。
    既已决定,刘湛立即唤来张小满曹鸣二人下去安排,务必在天亮之时就把消息散布在各大茶馆早市。
    当天传言便在帝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午时,赵恒甫父子下了朝在宫门外坐上自家马车打道回府,后面又不远不近的跟着七八辆马车,一路跟着到了帝师府。
    赵恒甫才下车,那些跟着的官员便一拥而上。“帝师,我等都是来投诚的!”
    这些官员可都是周氏下面办事的官吏,赵恒甫父子一时大惊失色,有些话不好当街说,只能请了他们先进府去。
    很快又有官员陆续来敲门,前后加起来竟来了十多人。
    “帝师,恳请您收下我等,我等替周氏办事,也是逼不得已。”
    赵恒甫的书房里,官员们七嘴八舌的为自己解释。
    “大丞相一言不合就杀人,日前才杀了两门客,我们每日也是惶恐度日。”
    “还有大丞相打杀了北军上将军家眷一事你们听说了吗?”
    “此事是真是假?”有人问。
    “自然是真的!那日我就在现场!”有官员摇头叹息,仔细说起了当天的事情。
    赵恒甫父子和后来赶到的卢令远都听得目瞪口呆,上将军手中掌着北军,周澶纵容管家公报私仇,如今周随疯了,北军可如何是好!
    到得下午有更多的官员闻讯赶来帝师府,大家都赖着不走,个个请愿帝师快些出面平定乱臣。
    此事很快也传到了沛公离耳中。
    他怎么也没想到赵恒甫居然会主动放出消息接受投诚,心道幸好自己已经早就跟赵氏交了底,否则晚到一步就要被排除成周氏余党了。
    就在沛公离思考着要不要也到帝师府登门请愿时,一队打手冲入了他家。
    “我们奉大丞相之命请沛大人去议事!”
    沛公离大惊,暗恨自己走得晚了!
    他心驰电转立即交代贴身小厮。“你快去给刘记商行送信,就说我被大丞相挟持入府了,指不定今天就有变故,要他立即通知帝师举事!”
    “大人保重!”小厮立即翻窗从后院离开。
    稳了稳心神,沛公离装作若无其事的出门。
    彼时大丞相府聚集了同样被打手请来的官员,这些官员面上不显,实则内心都暗恨自己为什么要犹豫不决!
    如今被大丞相强制架上周氏这艘破船,搞不好就要跟周氏一同死无葬身之地。
    人虽多偌大的厅堂却静得落针可闻。
    “都来了?”周澶阴鸷的声音在门外传来,他身边跟着长子周滨还有个个手持长刀的侍卫。
    “启禀大丞相,名单中共有二十一人不在。”有侍卫回复。
    “好,好啊!”周澶阴鸷中带着怒火的目光扫视堂中的官员。“如果本丞相不派人去请你们,你们是不是也去帝师府投诚了?”
    官员呼啦啦的下跪忙道不敢,说着各种表忠心的话。
    “大司徒能既往不咎,本丞相也能既往不咎。”周澶端坐在主座上,说出来的话跟他杀人般的目光完全不符。
    官员们尽低着头,没有人敢露出一丝旁的心思。
    许是周澶满意了,他不再施压,却说出一番让所有人心惊不已的话。
    “实话告诉你们,本丞相已经完全掌握了赵氏徐氏的计划,不过是想调用刑部衙门的不良人趁我不备将我拿下。”
    说到这里周澶畅快的哈哈大笑。“可笑的是,连刘湛那庶子也敢只身进京!”
    周澶的笑转而狰狞。“本丞相在那些人眼里这么好拿捏吗?包括你们!!”
    是谁泄密!
    沛公离惊出一身冷汗,但他很快想到难道是方氏?
    他昨夜向方氏全盘托出,今日周澶就知道了赵氏徐氏的全部计划!是方氏泄密!
    方氏竟把赵氏徐氏卖了!
    沛公离心驰电转,很快明白方氏这是想坐收渔翁之利,让周氏和赵氏徐氏拼个你死我活,顺便把孤身前来的齐云将军一并拿下。
    好一招借刀杀人!
    方玉良乃皇宫卫尉,手中有五千宫廷禁军,哪怕最终周氏把赵氏徐氏拿下了,有禁军在手,方氏也能迅速收割残局。
    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方玉良跟周澶有杀父之仇,自然不会让周澶成为最后赢家。
    更重要是方氏没有暴露他,沛公离心下一稳,这一局,他各方都留下了后路,不管谁赢他都能立于不败之地,接下来他只需要观望即可。
    “传本丞相的命令!让南城门西城门守备立即举事抄了赵府徐府!”周澶砸了手中的茶盏。
    碎裂的声音惊得在场所有人无不一颤,周氏竟收买了禁军守备!帝京城内怕是要大乱了!
    与此同时的帝师府。
    赵恒甫父子卢令远还有徐牧远在书房中议事。
    “不能再等了,此时周澶必定已经有所动作!不管是谁泄密,今日这么多周氏旧臣聚集在赵府,大司徒也百口莫辩!”卢令远十分着急。
    此时赵恒甫已经骑虎难下,还不如立即举事以免被周澶反扑。
    徐牧远果决道:“本将军这就去禁军大营调兵,你们速速调集捕快和兵丁打手前去捉拿周澶!”
    “不可!”赵恒甫拦住徐牧远。“禁军无诏不可入京,这是祖制!若是我们动用禁军,岂不是成为乱臣贼子了,天下人如何带看我等!”
    赵恒甫乃当世大儒,他这一生光明磊落,绝对不允许自己留下污点。
    “帝师,你这……”徐牧远既钦佩也无奈,如今他们二人军政在握,满朝文武谁敢非议?只要拿下周氏,往后就是二人共掌的权柄。
    “老夫怎能沦为周氏之辈!”赵恒甫很坚持。
    徐牧远退了一步。“吾子乃东城门守备将军,他手中约有千人可用,余下西南北城门的守备将领,老夫去说服他们。”
    “如此大善!”赵恒甫神色略松。
    大家就此约定。
    “我这就去刑部衙门!”赵吉章一撩袍服大步出门。
    徐牧远也一并出门。
    “老师,以防生变,请立即调集护卫打手拱卫赵府。”卢令远思路清晰。
    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周澶被拿,周氏党羽定然奋起,卢令远本意是想预防周氏残党报复,却不想一场暴动正在酝酿。
    周氏朝纲独断这么多年,在帝京的势力也是枝繁叶茂。
    明面上的侍卫和护院打手是其一,还有暗处各种赌场商号里面的打手也人数众多。
    周澶一声令下,这些暗桩全部动了起来。
    若不是宋凤林用计逼得赵氏徐氏提前动作,方氏告密,周氏此番反扑,赵氏徐氏完全没有胜算。
    而此时双方同时行动,鹿死谁手还不可知。
    今日刘记商行在帝京的分行关门停业,刘湛和宋凤林都在商行里。
    宋凤林已经去信刘成,要他重新指派掌柜和管事前来接掌,还得等人来齐才能重新开业。
    从北疆带来的五十车毛皮还没卸完,如今商行里没了伙计做事只能让亲卫动手搬进库房里,免得日晒雨淋给糟蹋了。
    后院里,军汉们忙着卸货搬货。
    刘湛和宋凤林几人在后堂议事。
    放出来的暗卫有两人回来了,带回帝京最新的动向。
    “昨夜四更天沛公离去了一趟方府,今日周澶马上有所动作。”宋凤林手握折扇摩挲着雕刻了翠竹的玉质扇骨。
    方氏告密,这里面耐人寻味。
    刘湛冷哼。“世家之间尔虞我诈,都想当那只领头羊,外公还是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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