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戴梳妆妥当之后,年糕一路疾驰回东宫告诉南姗,萧清淮在皇帝老爷那里留早膳了,叫她和孩子们自个儿用早饭,已吃完早饭的萧明昭上课去了,昨晚闹夜的萧明恺,这会儿还在撅屁股睡大觉,南姗便只和萧明轩一起用早点。
    早膳的时辰过后,萧清淮还没从勤政殿回来,急不可耐的萧明轩,一会儿便去廊外溜一圈儿,每次都很失落的回到南姗身边,嘀咕道:“母妃,父王怎么还不回来?”
    南姗临窗而坐,拈了细细的丝线穿着针眼儿,闻言温和道:“轩轩,你好好坐着,给母妃背一背《三字经》,你若是背的好了,母妃以后出宫去看你外祖时,都带着你。”
    萧明轩眼睛登时一亮:“真的么,母妃。”
    南姗忍下嘴角浮起的忽悠笑意,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却默默补充道——如果你还没正式开始启蒙念书的话,正式启蒙读书后,那便是不管是三九寒天、还是三伏暑天,都不能再随便偷懒贪玩了。
    萧明轩丝毫不知母亲所想,立即乖乖坐在炕几旁边,稚稚的童音很快响起,朗朗背诵着书篇,嘴里一边流利地吐字,一边不忘摇头晃脑,模样十分憨态可掬,南姗静静坐在另一边,垂着眼睫笑吟吟地听着,手中是一件湖蓝色的薄绸夏衣,织金纹案,极是精致。
    萧 清淮一脚踏进侧殿时,便瞧见次子摇头晃脑地背着书,南姗正垂着脑袋缝制新衣,萧明轩眼尖,瞅到回来的老爹,便是一阵悦耳的欢呼:“父王,你回来啦……”立 即从炕沿跳下,奔跑至萧清淮腿边,点漆一般的双瞳,明亮清澈,声音软软甜甜的:“父王,你可回来了,我和母妃等你好久了,母妃说,以后出宫都会带上 我……”
    南姗将手中缝制一半的夏衣搁下,起身笑道:“轩轩,路上不便停车,你快去小解一下,待你父王换过衣裳,咱们就要出宫了。”南姗之前表示,她可以自己去探望温流庆,萧清淮表示,论理论情,他也应该去看一看,遂二人商量好,今日早朝后去一趟陵安侯府。
    萧明轩‘嗳’了一声,便欢快地跑出去了,萧清淮几步上前,从后侧揽住南姗的腰肢,拖着她一块坐下,眉峰微蹙:“一大清早的,拿什么针,拈什么线,你不怕伤眼睛,我还怕累着你呢,听话,以后别再做这些了。”
    南 姗略微无语:“这手里的针线活,长时间不做,可就生疏落下了,我好容易才练出来的,哪能说丢就丢,再说,我哪里会累着我自己,这件衣裳我从年后开始缝,这 都两个多月了,还没做好……”说着,自己忍不住先笑出声:“要是谁家的针线,摊上我这么个慢腾腾的绣娘,呵呵……”
    萧清淮伸手抚过南姗的耳坠子,笑语温醇:“慢工出细活嘛,姗姗,你给我做的所有东西,我都很喜欢。”
    南姗含笑挨在萧清淮肩头,头上珠玉碎响,萧清淮亦半抱着南姗,面上神色温柔,两人平静欢乐的相处时光,被又蹦跶回来的萧明轩打破,萧明轩挠着绒发细碎的额角,表情纠结:“父王,你怎么还没换好衣裳啊……”
    萧清淮默默挑起眉头:长子不常碍事了,又轮到这个小子了,看来,也该把他彻底绑给先生了。
    南 姗要去陵安侯府探望温流庆,已事先使人去侯府招呼过,为了一举两得,南姗还叫人去给温氏递话儿,希望她那日也去陵安侯府,若是南姗一人出宫,自可两处地方 轮着转,奈何,萧清淮与她一起的话,她便没那么多时间了,萧清淮人忙事多,最多在外头吃个午饭,便得启程回宫,好在,如今温氏住的地方,离侯府的路程十分 之近,予现在常去看望其祖父的温氏来讲,也不算多麻烦。
    对南姗来讲,陵安侯府这个舅舅家,是她儿时的乐土,她每次来这里小住,都会享受的乐不思南,府内的一亭一阁,一花一木,都能勾起南姗美好的回忆,如今的陵安候爷温玉珅,陵安候的堂弟温玉璟、以及南姗的舅舅温玉玳亲自迎在门口。
    见礼之后,一行人前呼后拥去温流庆所居之所,萧明轩跟在南姗身侧,东瞅瞅西望望,目光甚是新奇,但因事先得了南姗嘱咐,也不高声叫嚷,只偶尔和南姗小声交流几句,约摸一盏茶功夫后,南姗终于见到温流庆,以及服侍在一旁的温氏。
    萧清淮一点也不自持身份,见了温氏,表情恭敬地拱手作揖道:“见过岳母。”又对半躺在紫檀雕绘花纹床铺里的温流庆道:“见过老祖宗。”
    温流庆近一年下来,精神已远远大不如前,愈发显得苍老垂朽,形容枯槁,被萧清淮摁住想要起身的意图后,也不再多做勉强,只露出一抹浮世沧桑的微笑,叹道:“人老了,身子不中用了,刚刚下地只走了几步路,这会儿便只剩下喘气的劲了……”
    南姗听得心酸,眼眶不禁湿湿的发热,温氏亦别过脸,悄悄拭泪,温流庆顿时不满的哎哎两声:“我说,你们两个小丫头,老头子还好好的,你们这会儿哭什么呀。”
    在温流庆眼里,不论是年逾半百的温氏,还是刚过双十的南姗,全是小丫头一般的存在,温氏很快抹尽眼泪,笑嗔道:“祖父整日说眼睛不好使,依孙女瞧,您的眼睛哪里有半点不好使了,还跟以前精亮精亮的。”
    温流庆啧啧笑了两声,南姗忍下眼中热意,将萧明轩拉到床边,柔声道:“轩轩,这是你外高祖父,乖乖,给老祖宗问好。”
    萧明轩微歪了脑袋,望着眼前须发皆白的老人,乖乖静静唤道:“老祖宗好,我是轩轩……”
    温流庆眯着苍老的眼睛,凝视萧明轩一会儿,才和蔼微笑道:“你就是轩轩啊,小娃娃生得真漂亮,几岁啦。”
    萧明轩十分认真地竖起三根指头,口内吐字清晰:“我三月十六生日,马上就满三岁了。”
    南姗笑着接口:“说来也巧,康哥儿是三月十二的生辰,娘是三月十五,轩轩是三月十六,老祖宗是三月十八,都赶在这月的中旬了。”
    萧明轩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雀跃道:“母妃,这么多人都要过生辰啊。”
    “是啊。”南姗揉了揉萧明轩的小脑瓜,又道:“轩轩,老祖宗的院里有好多漂亮的花,你跟山药、芦荟去摘些好看的,咱们一会儿给插到花瓶里。”
    萧明轩出去之后,温流庆低低地咳嗽两声,对温氏、温玉珅、温玉璟、温玉玳道:“你们各自去吧,我和太子、太子妃说会儿话。”
    四人行礼之后鱼贯而出,卧房内便只剩下萧清淮和南姗,宁静之中,呼吸可闻,坐在床榻边的萧清淮,轻声开口道:“您老为父皇之事殚精竭虑,清淮铭感五内,您老若有事情托嘱,清淮会尽力达成。”
    温流庆微微摇头,口气怅然:“不过是尽些为臣民者的本分,太子过于言重了,老朽年事已高,神思倦怠,真正能化解倦生的解药,已实在有心无力,有关破解倦生的心得想法,老朽已如数告知牛小友,以后只能靠他了……”
    萧 清淮静默片刻,又道:“若非有您,萧朝只怕不免一场大混乱……”若是皇帝中毒而久不查,待到毒发虚弱之际,不仅自身药石无力挽救,只怕也再无精力压制太子 和四皇子,太子要谋夺皇位,不惜下毒暗害父君,更趁机连消带打除去两个与他竞争的兄弟,自己当时身在京城之外,回京途中杀手层出不减,若是在京的四皇子, 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时,保不全要与太子拼个鱼死网破……略顿了一顿,萧清淮又道:“清淮幸有您老派人暗中周全,要不然,只怕早已客死他乡……”
    温 流庆微动了动褶皱的眼皮,语声平缓道:“那日,皇上突然来访,叫老朽看出身体有异,下午,姗姗便带病过来,说梦见你出事,一直心神难定,老朽又卜了一卦, 征兆不详,你既是我朝的皇子,更是姗姗的夫婿,论理论情,老朽都会上心,也是太子福缘深厚,虽遇险,终得安。”稍微停了停,温流庆又和声道:“若说老朽有 何事托付太子,只要太子待姗姗一直好好的,便是老朽的心愿了。”
    萧清淮偏头看一眼站在身侧的南姗,轻轻应道:“姗姗是我的结发妻子,清淮自当待她如宝。”
    温流庆微微笑道:“太子一言九鼎,老朽信你。”神思悠远中,温流庆回忆起过去,表情忽而愉悦道:“该是十六前吧,那天正好是三月十六,老朽带姗姗去普生寺,恰遇皇上带太子也去了普生寺,你们小时候就见过的……”
    萧清淮眸光柔暖,忍不住弯起唇角,接口道:“往日之事,清淮件件记忆犹新,普生寺见到您老和姗姗那回,清淮自未忘怀……”幽深明亮的目光,再瞧一眼身边的如花美眷,泛起几丝薄薄的嗔怨:“偏遇上这个没记性的小丫头……”
    南 姗与萧清淮成婚已近七年,一直秉持的相处模式是,在自家的老窝里可以随便瞎胡闹,但在外头,便是一对标准的举案齐眉的夫妻,如今,陡然听他在外头,以如此 亲昵的语气说话,南姗面颊倏然一热间,已是绯红如霞,不由伸手轻推一把萧清淮,低嗔道:“殿下说什么呢,妾身都多大了,谁还是小丫头来着?”
    温流庆拈须而笑:“老朽仿佛记得,太子那会儿就惦记着,以后想常常和姗姗玩儿,皇上是怎么说的,说和姗姗她爹商量一下,不成想,天公作美,倒给你们凑成了一桩姻缘。”
    萧清淮含笑道:“清淮幼时因缘际会,数次巧遇会逢姗姗,是清淮一生幸事。”
    幼时他小小的世界里,寂寞如雪,值得铭记的美好记忆,真的是少到可怜,南姗就如雪后的一缕阳光,突如其来温暖了他小小的世界,如今,冰雪早已尽数消融,他的世界只有满满的幸福,成婚虽然已快七年,却并没有因为长久的相处,渐渐磨去最初的激情,从而情淡爱驰。
    他对她依旧深爱如宝。
    因为那些美好的记忆,他已缅怀了无数遍,碧海青天,早深深印刻在了心骨,岁月不蚀。
    ☆、第258章
    温流庆又说了会话,便有些精神不济,南姗和萧清淮遂退出卧房,正是春意盎然的时候,侯府之内鸟语花香,极是清雅,萧清淮负手望着绮春之景,声音温和道:“姗姗,你难得见岳母一面,方才都没搭上几句话,你去和岳母说体己话吧,咱们过会儿再走。”
    萧清淮现在的时间很是稀罕,南姗也知他格外忙碌,今日亲自陪她出宫,不是忙里抽闲,而是忙里挤闲,之后需要再挪用更多的休息时辰来加班,按照太子出行的常例,一般办完正事之后,都会即刻返回皇宫,并不会在宫外多做停留。
    南姗心领他的周到妥贴,轻轻道:“不了,殿下,咱们还是早些回宫吧,万一有大臣急着见你,耽搁大事就不好了,你又不限制我出宫,我以后再抽空出来就是了。”
    萧清淮低低失笑:“无妨的,我出宫前已交代过,若有急奏,即刻快马来报,乖,去吧,午时初刻的时候,再启程回宫。”
    南姗瞅了瞅太阳的位置,又道:“离午初还有一个时辰呢,那你干什么呀?”
    萧清淮眼中带了些好笑的意味,伸手摸摸南姗的脸蛋,嘴里戏谑道:“放心,我只和温家的老爷们说说话,不会趁机贪春寻花。”
    南姗很想当众踹萧清淮一脚,眼神嗔怒道:“我哪有这个意思!我是怕你待的不习惯……”
    萧清淮眉梢舒展:“傻丫头,我在哪里,拘束不习惯的,只会是别人。”
    岁月无情的侵蚀之下,温氏已是两鬓霜花,南姗见过侯府女眷,略唠些家常话之后,便单独和温氏说话,南姗未出阁之前,她早和温氏腻惯了的,此时四下无人,南姗便一骨碌扭挨着温氏,眉开眼笑的娇声道:“娘,我好想你啊。”
    温氏伸手搂着小闺女,一指头摁在南姗的眉心,嗔中带喜道:“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自己也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还如此黏人,好好坐着,别把衣裳头发弄乱了,叫太子看见了笑话……”
    南姗轻轻皱了皱鼻子,小声嘀咕道:“他才不会笑话我……”他弄乱她衣裳和头发的频率最高,没有之一。
    温氏慈眉和目道:“和太子处得还好吧。”
    南姗抿嘴微笑道:“好着呢,前阵子,我和殿下种了一百棵桃树,娘,等我种的桃树结果子了,我摘些给你送去,你和爹也尝尝我种出来的桃子。”
    温氏略瞠目结舌,随后摇头失笑道:“又是你这个捣蛋鬼出的主意吧,哎,你可真是胡闹,太子居然也跟着一起胡闹,你们……姗姗,你如今身处皇宫,又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理应谨言慎行,若叫人非议起来,影响不好的。”
    南姗浓密的长睫轻动,语调微有些漫不经心:“娘,这些年,我叫人非议的还少么。”
    温氏默然,女儿嫁的万众瞩目,成婚数年来,因一人独占夫宠之故,背地受到的议论自然不少,有说她善妒,也有说她不贤,当然亦有人说有其母必有其女……
    南 姗瞧着温氏的神色,又半点不在意道:“可那又怎样,我夫婿就是死心眼地待我好,儿子跟我亲,不比那些口甜心苦之人强的多?凡事有得必有失,被人说几句又如 何,她们最多只能过过嘴瘾,又碍不着我的舒心日子,我已育有三子,又没掺和政事,便是御史言官,也无理可挑,至于宫里的人,我自全部按礼相待,谁若故意跟 我过不去,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总有她后悔的一天。”
    如今已不是之前三足鼎立的局面,旧太子囚在天牢,其党羽已树倒猢狲散,皇四子 远在渝州,寿数全赖天定,皇二子和皇三子常年就藩,在京城并无多厚的根基,京城之内萧清淮一人独大,其余诸皇子年岁皆幼,且母舅之家再无极其显赫者,萧清 淮日后登基为帝,几乎已再无多大变数,聪明的后妃不拘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膝下儿女,早已向南姗友爱示好,只有脑子不转弯之人,才会一直和南姗对着干。
    时光如水,一个时辰很快过去。
    回皇宫的路上,萧清淮将萧明轩抱坐在膝头,笑望南姗:“我今日和你出宫,可费了一晌午的功夫,晚上只怕又得忙到半宿了,唉……”
    南姗侧过脸颊,嘴角笑意浮起:“不是有我陪着你么,你唉什么唉。”
    歪靠在老爹怀里的萧明轩,粉唇甜糯,贴心小棉袄一般:“父王,轩轩也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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