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鬼?”萧朗没理解聂之轩说的是什么梗,问道,“难不成没做出来?”
    “做出来啦!”聂之轩笑着把手上的dna检验报告递给萧朗说,“傅姐的水平还是很高的,处理出来了,做出了完整的基因型。”
    “那比对了吗?比对了吗?”萧朗反正也看不懂dna报告,于是直接问了结果。
    原来,在挖掘出老董的尸骨时,萧望想起来一个方法。老董的社交面并不广,能为他报仇的,要么就是亲属,要么就是同事。而如果是亲属的话,那么dna检验就应该可以发现亲缘关系。毕竟,黑暗守夜者首领的血痕已经被守夜者组织拿到了。所以,做出老董的dna分型之后,萧望要求聂之轩第一时间将这个dna分型和林场里提取到的喷溅状血迹的dna分型进行亲缘关系比对。
    “比了,有亲缘关系。”聂之轩凝重地说道。
    “那就是他女儿对不对?”萧朗问道。
    “这个,不能确认啊。”聂之轩说,“只能说是一名和董老师有亲缘关系的女性。因为所有的亲子鉴定,都是我们所说的三联体,也就是说有三名血亲的,才能确定亲子关系。比如,社会司法鉴定机构受理的亲子鉴定一般检材一定要是一家三口的检材,如果是一个大人两个孩子的,费用都会高一些。而如果只是二联体,当然,是可以看出亲缘关系的,但是并不能确定,也不能说就是女儿、儿子。”
    “哦,也就是说,董老师的姐妹、侄女什么的都可以对吗?”萧朗问道。
    聂之轩点了点头。
    “可是,不是说董老师没什么亲朋吗?”萧朗皱起了眉头,“难不成有私生女什么的?”
    “从证据的角度来看,不能排除很多种情况。毕竟,调查是不能作为百分之百的证据的。”聂之轩顿了顿,接着说,“即便说是他女儿,从调查情况看,也是有出入的。凌漠早就调阅了出入境的记录,董老师的唯一女儿董君,早在三十几年前就出国了,也没有归国记录。”
    “是啊,要是董老师有个什么隐私的情况,那可就麻烦了。”萧朗急得直搓手。
    “没事,过一会儿,萧望就会回来了。”聂之轩说。
    话音未落,萧望推门进来了,灰头土脸的,连头发上都是灰尘。他扬了扬手中的物证袋,说:“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萧朗帮哥哥把头发肩膀上的灰尘掸掉,问道。
    “还记得吧,当年董乐在飞机上杀人的时候,在扯断照明控制面板后面的电线时,被铜丝扎破了手,留下了一滴血。”萧望兴奋地说,“虽然那个时候的dna检验技术还不成熟,但是我去南安市公安局物证保管室里,找到了当年的物证。”
    “董乐的血?”萧朗看了看物证袋。
    萧望点点头,说:“是当年的铜丝。”
    “太好了。”聂之轩接过物证袋,说,“我们还需要三个小时的时间就能搞定了。三联体,是可以明确得出结论的。”
    “什么?还要三个小时?”萧朗跳着脚说,“那怎么等得及?”
    三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萧朗并没有急不可耐,因为他已经靠在联排椅上睡着了,还被程子墨嘲笑说打呼声音有点响。
    不过,在聂之轩推开实验室大门的那一刹那,萧朗就像是屁股上长了弹簧一样弹了起来:“怎么样?怎么样?”
    “你可以啊,睡梦模式秒变催问模式啊。”程子墨笑着说道。
    “之前的怀疑没有错,这个女首领,就是董老师的女儿。”聂之轩笑着说道。
    “真的是?不是出国了吗?会不会是私生女什么的?”萧朗问道。
    “我们做的三联体是董老师、董乐和女首领的,既然做出了亲缘关系,那说明这个女首领和董乐同父且同母,父亲就是董连和。”聂之轩耐心地解释道,“换句话说,如果没有调查意外,那可以肯定,这个女首领就是董君!”
    “好呀,可以抓人了。”萧朗摩拳擦掌。
    “抓人?去哪里抓啊?”凌漠推门走了进来,“我又重新确定了一下,董君确定在1983年就移民去泰国了,没有再次归国的出入境记录。而且,那个时候出国不需要录入dna信息,也没有dna技术,所以没法甄别。”
    “你小子又玩失踪。”萧朗说道。
    “没有,我在和其他同事一起配合重新调查董老师的所有关系人的情况,经过核查,已经排除了其他人的嫌疑,只剩下董君的下落没有办法确认了。”凌漠说,“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有种预感,女首领很可能就是董君。”
    “你查出下落了,对不对?”萧望连忙问道。
    凌漠没有回答,盯着萧朗。
    萧朗和他对视着,从莫名其妙的眼神,慢慢开始理解了凌漠的意思。萧朗笑着说:“行了行了,你对了,但是我也没错啊,对不对?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真相,我们尊重的只有事实与真相。”
    “这就是你说的法治精神吗?”凌漠问道。
    “对啊,所谓的法治精神,就是要有严格的精神,所有的执法行为都在法律的框架内进行;要有鞭策的精神,执法者收集的所有证据必须组成完整的证据链指向犯罪;还要有公正的精神,无论对方是什么人,都要一视同仁,坚持保障人权;更要有客观的精神,只相信客观的证据,而不会被任何外界因素所左右。”萧朗连珠炮一样地说了一大堆。
    “所以,一开始,你先入为主,并且被自己的想法约束住了手脚。”凌漠很赞同萧朗的说法,于是说。
    萧朗挠了挠后脑勺,说:“是,我承认。我开始认为并不是所有的‘疑’都能算作‘疑罪从无’中的‘疑’。其实,只要能合理解释所有的证据指向,那么这种‘疑’就可以算作‘疑’。而对于狡辩,执法者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收集证据,破解这些所谓的‘疑’。所以,对于我们锁定的事实,我们应该不断求索,而不是埋怨别人的狡辩。”
    “说得真好。”萧望非常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所以,我现在赞同凌漠的观点,因为他和我们找到的诸多证据,都指向了凌漠之前的推断。”萧朗说。
    凌漠也微笑着点头。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唐铛铛一直坐在联排椅上沉默,此时开口问了一句。
    “没说什么。”萧朗和凌漠同时紧张地回答道。
    程子墨把腿跷在联排椅上,嚼着口香糖,冷笑着。
    “咳咳。”萧朗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说,“我就是在说,不知道凌漠找到董君的下落了没有?”
    “啊,其实挺复杂。”凌漠也赶紧接过话头,说,“当年董老师的妻子带着女儿出国,是因为嫁了一个泰国人,然后就直接入了泰国国籍,移民了。时过境迁,现在要找到董君和她母亲的下落,需要国际刑警联络泰国警方,进行调查。”
    “其实没必要调查了吧?这明显就是董君作案啊。”萧朗说。
    “你看,你看,刚才还在说。”凌漠纠正道,“聂哥说了,是董乐同父同母的姐妹,但是假如董老师还有一个女儿大家都不知道,这情况没调查出来,怎么办?我们不就全弄错了吗?”
    “那时候还没计划生育,有女儿藏起来干吗?”萧朗不以为然。
    “1980年就开始计划生育了,你敢保证,1980年到1983年之间,董老师没有再偷偷生个女儿?”聂之轩插话道。
    “哦,也对。”萧朗挠了挠后脑勺。
    “而且,即便女首领就是董君,我们搞清楚董君出国后的动向,也更加有利于帮助我们查清她现在的身份,从而破案。”凌漠补充道。
    “对啊,如果董君真的偷偷回国了,肯定也不会再用董君的身份在南安市生活了,肯定是要重新创建身份,改名换姓的。”萧朗说,“即便确定就是董君,也还有很多路要走。那国际刑警那边,怎么答复?”
    凌漠苦笑着摇摇头,说:“说是让我们等,需要很复杂的手续和流程,才可以。你知道的,国外的警察可不像咱们中国警察效率这么高。据说,至少一个月。”
    “那黄花菜都凉了!”萧朗叫道。
    “不过,出入境的同事正在尝试帮我们调取当年的出入境资料。”凌漠说,“至少会有一些有关董君的身份特征资料。那个时候还没有互联网,更没有电脑和内网,所以需要我们去档案室慢慢查。”
    “你一个人做不到,所以来求援,对不对?”萧朗坏笑着说。
    “你们去不去?”凌漠淡淡地问道。
    “当然!”几乎所有人都回答道。
    南安市公安局的档案室位于市局大楼一侧的副楼里,因为楼面朝向的问题,常年晒不着太阳,所以一进楼就能感受到潮湿和阴冷。在这个寒冷的冬季,感觉尤甚。
    因为档案室搬迁的问题,南安市公安局档案室对1990年以后的卷宗档案都进行了整理,但是,1983年改革开放初期,所有的档案都还没来得及整理,成捆地堆放在档案室里。因为没有年代的区分,所以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到1990年这几十年之间的卷宗全部都堆放在一起,给查找特定年份、特定警种的卷宗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凌漠之前已经来过档案室一趟,知道仅凭他个人的力量,找到当年的出入境卷宗,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才来寻求大家的帮助。
    为了大家可持续性地工作,前一天晚上,萧望要求大家都睡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萧望站在偌大的档案存放间里,看着成捆的卷宗,也有点犯愁。虽然很难,但总比国际刑警过一个月再给他们调查资料要靠谱得多。如果动作快、运气好,估计天黑之前是可以完成的。
    萧望将房间里的档案分成三个区域,每两个人一个区域,一人拆包,一人翻阅。毕竟大家要找的仅仅是出入境管理的卷宗,所以一旦翻到其他长期保存的刑事案件卷宗或者行政卷宗,就可以直接忽略不计了。
    守夜者组织的年轻人们,并不是天资超人,他们的成功之道,就是想法可以很快落实行动,并且效率极高。正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只要能够坚持,没有搬不走的大山。所以,即便是面对整整一屋子卷宗,大家也并没有畏难情绪。在萧望分组完毕后,大家就开始了工作。
    整个房间里,除了用美工刀拆包的刺刺声,就只剩下翻阅卷宗的唰唰声。大家都铆足了劲,想尽快知道真相。虽然这项繁重的工作,仅仅是为查清真相掀开幕布的一角。
    本来应该是男生拆包、女生翻阅的,但在凌漠和程子墨这一组刚好反了过来。程子墨说自己从小就不爱读书,阅读速度有限,所以主动申请了拆包这一项力气活。别看她看起来是个柔弱的小女生,但干起力气活一点也没落下。凌漠超快的阅读速度,似乎也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
    “喂喂喂,你那边已经堆两大摞了,你怎么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你是找到了吗?”程子墨满头是汗,腰酸背痛。她看见凌漠似乎坐在一堆卷宗上,半天没动窝,于是直起身子,捶了捶自己的腰,说:“唉,老啦,腰不行了。”
    少顷,程子墨见凌漠还像一尊石像一样动也不动,好奇心起,偷偷摸摸地走到了凌漠的背后。
    “嘿!”程子墨突然跺脚,叫了一声。
    凌漠并没有像程子墨想象的那样,吓了一跳,而是继续翻着手上的卷宗,淡淡地说:“你才几岁吗?还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嘁,你老,你成熟,行了吧?看什么呢?找到了吗?”程子墨伸头去看凌漠手上的卷宗。
    这是一本陈旧得发黄的卷宗,硬质封面上的标志也和现代的卷宗不同。封面上,用毛笔写着一排标准的楷书“南安市九头命案”。
    卷宗里有一些陈旧的笔录纸,还有几张黑白照片。照片非常模糊,甚至乍一看都看不清照片上是些什么图案。
    “九头命案?”程子墨好奇道。
    “我记得组长曾经提到过。”凌漠指了指卷宗的立卷时间,说,“这个卷宗非常不完整,只有一些笔录纸而已,没什么信息。不过,这是发生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一个著名的大案,我在我们守夜者档……啊,我曾经看到过这个案件的相关卷宗。”
    “和我们这案子有关系吗?”程子墨问。
    凌漠摇摇头,若有所思,说:“你说得对,现在不是研究老案件的时候,我们继续吧。”
    说完,凌漠把这本卷宗找了个显眼的档案架放好,然后坐回原来的位置,继续翻阅起其他卷宗来。
    除了简单的快餐午饭,其余的时间,大家都在卖力地干活。虽然是在室内,但工作量着实不小。一直到天快黑的时候,突破口被萧朗找到了。
    萧朗和聂之轩分在一组,他身手矫健,每当聂之轩看完半捆卷宗,他就已经拆了三捆。因此,当他把身边的卷宗全部拆开后,发现聂之轩已经被拆开的卷宗差不多埋上了。于是,萧朗也只有停下来,帮聂之轩看。不过,这一看不要紧,还真给他看出了端倪。
    可能就是因为运气好吧,萧朗没看几摞呢,就看到一本附有英文的卷宗,他立即就紧张了起来。再一看,是1979年的出入境管理卷宗,这年份就很近了。于是,萧朗立即扑到了这一堆卷宗之间,寻找封面颜色相似的卷宗。果不其然,给他三两下就找到了1983年的出入境管理卷宗。
    没翻出几页,董君两个大字就呈现在了眼前。
    2
    萧朗坐在会议桌旁,跷着二郎腿得意扬扬。他一边把手中的卷宗材料给大家传阅,一边说:“哥,这回我功劳大不大?要不要请我吃顿烧烤?”
    萧望低头看着那一张出入境登记表,说:“是凌漠的主意,让我们翻档案的好不好?”
    “那就一人一顿?”萧朗说道。
    卷宗传到凌漠的手上,他眼前一亮。
    面前的这张登记表上,贴着一张黑白色的一寸照片,照片上是一张天真无邪的小女孩的脸。小女孩扎着一对羊角辫,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她的年龄非常不符。
    “董君,女,1976年7月4日出生于南安市。”凌漠默念道,“也就是说,所有的事情,都串上了。”
    “串上了?什么串上了?”萧朗放下腿,把表格扯回来重新看,“怎么?你认识她?”
    “不认识。”凌漠说。
    “嘁,不认识你串个啥?”萧朗恢复了他的姿势。
    “1976年7月4日,”凌漠拿回表格,盯着照片上的小女孩,说,“是农历六月初八。”
    萧朗立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说:“真的假的?我得拿手机查查。”
    “不用查。”凌漠说,“前两天我在做老师的活动轨迹的时候,顺便翻阅了盗婴案发生之前每一年的农历六月初八的日期,所以我都记得。”
    唐铛铛抬头看了看凌漠,并没有多少惊讶的表情,而是又重新低下头去。
    萧朗担心地看着唐铛铛,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或者安慰,于是干脆接上凌漠的话头,说:“也就是说,董君是每逢自己的生日,就去偷孩子?这也太变态了吧!”
    “而且,据我调查,最早在农历六月初八丢孩子的,是1996年,而那个时候,董君才二十周岁。”萧望皱着眉头说,“一个二十岁的姑娘,居然有这么缜密的思维,有这么强大的能力?不仅抓孩子,而且还有宏伟的目标去组建黑暗守夜者组织继承父亲的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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