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鸿向周遭抱拳道:“诸位差爷,还有村里的长辈,都听见方才舍妹的话了吧?”
    一番扰攘后,闵氏终究还是跟着官差走了,临出屋门前,对女儿道:“我不走,家里就安生不了,你爹便不得好好歇息。你在家里,要好生照顾你爹。”
    杨雁回连忙应了,一边点头,眼泪又往下落。
    闵氏也是走得一步三回头,甚是担心家中情状。
    所幸几个皂隶在杨岳家搜寻出了埋在鸡槽下,还未来得及处理的生包子。杨崎家里的毒包子也被封好带走了。
    ……
    因案情重大,涉案者又是各执一词,天亮不久,穆知县接了诉状,便当堂开审。
    谁知审案之时,又有奇事发生。
    杨岳、周氏合谋投毒杀害杨崎一事,因人证、物证俱全,审理起来甚是简单。穆知县并未传杨莺上堂作证,说是有违天和,只以昨夜杨家在场人的口供为准。那包子里的毒,也和杨崎所中之毒一样。可见此事与闵氏无干,这是无疑了的。
    但杨闵氏通奸一案,却是扑朔迷离。因当时是被抓奸在床,而几个雇工口中所说买鱼的客人却从未出现过,疑似杜撰。
    穆知县并不很信闵氏的辩白。
    作为抓奸者的杜丰收,因思忖穆知县是进士出身,应该是不喜乡村俚语,竟学着文人的做派,拿腔拿调的说什么:“那杨二郎卧床久矣,谁知这正当虎狼之年的妇人,能否禁得住床笫寂寞!”
    闵氏被他一番话激得,简直恨不能当场生生扼死这个王八蛋。
    那堂上的穆知县听了,觉得颇有道理,怒视闵氏道:“你这妇人,若再不从实招来,便是自讨皮肉之苦,本县可要拶你了。”
    堂外一干杨家儿女听了,先就已面色大变。
    杨鸿甚是后悔。早知如此,他前年就是豁出命去,也要考个功名回来。否则家中中也不至于毫无根基,要任由母亲在公堂上被刑讯。
    闵氏自然不肯平白被人冤枉,辩解道:“民妇并未与人通奸,大人莫非要屈打成招不成?”
    穆知县正待发怒,众人忽见一个皂隶上前,附耳对穆知县说了几句话。
    于是,穆知县在众目睽睽之下,竟丢下一干人等离堂而去。说是有紧急公文要先看一看。
    ……
    穆知县当然不是去看什么紧急公文,实则是回内宅去见他的太太。虽他在外头气势汹汹,三纲五常喊得震天响,回到内宅见了老婆大人,却是王八脖子一缩,一丝大气也不敢出。
    穆夫人双眼一瞪,吓得老公双股战战。接着,就见穆夫人掐腰戳脑门的骂起汉子来:“你要拶谁?你要打谁?你是要给家里招祸你知不知道?”
    穆知县不明所以:“我如何就给家里招祸了?我瞧着那杨闵氏确实不像个守妇道的,况且威远……”
    穆夫人道:“威什么远?那威远侯夫人的娘家嫡母,才派人来向我递了请柬,叫我去参加她七日后的寿辰呢。那过来送请柬的媳妇子还说了,这杨闵氏分明是吃的屈官司。她家太太素喜这家人品行端正,养出来的鱼也好吃,杨家不想给秦家送鱼,秦太太还要说好话请人家送哩。”
    穆知县只觉自己这个父母官做的太憋屈,便道:“这威远侯是勋戚,那秦夫人是礼部侍郎家的正头太太。我要升迁还真求不着他们,可平日里又不能得罪了他们。一个让我整杨家,一个让我放了杨家,真是愁杀人!”
    穆夫人怒道:“吏部的人总能干系到你升迁。那吏部尚书曹选的夫人,与温夫人相熟,温夫人又与忠烈侯极相熟的。你小心转天曹夫人向曹尚书吹吹枕头风,参你个政绩不佳,褫了你的职。你不看看这大康朝有几个人敢去惹萧夫人?你是生出了几个胆子敢去惹她?你有几个脑袋几条命?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你在人家面前算老几?!”
    穆知县被太太一通唾沫星子喷的头昏脑涨,却是擦也不敢擦,只是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就扯上了萧夫人?”
    “哼”穆夫人气呼呼冷哼一声,道:“朝儿都跟我说了,那牛捕头是被杨家的小丫头拿话吓住了,所以早就进了青梅村,却不敢拿人。他姓牛的怕丢人,不愿让人说自己叫个小丫头给制住了,所以才不曾跟你说这些话。杨家那女儿现就在外头听审,你打听打听她那脖子里的项圈,腰上的玉佩,是谁给她的?!都是萧桐给的!人家一个小女孩儿,带着自己的干姊姊,大模大样进侯府做客。你呢?你连镇南侯府大门上的一块漆都摸不着!”
    想了想,又道:“你道那小丫头的干姊姊是谁?可不就是上回打官司的庄秀云?!”
    穆知县顿时大悟:“怪不得上回萧夫人忽然来旁诫,还帮那庄秀云说话,原来还有此等缘故。”
    他忽又朝太太作揖道,“太太果真贤内助也,免叫为夫铸下大错。”
    穆夫人这才道:“还不去审你的案子,官司怎么判,你心里可该有数了?!”
    ……
    穆知县看完紧急公文后,依旧端庄严肃,仿若佛祖一般宝相庄严,大马金刀坐于堂上。
    动拶子的事不提了,也不敢用刑了。可是怎么才能让自己丝毫不失体面的判了这个杨闵氏无罪呢?
    穆知县正思索着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时,忽闻外头传来一阵妇人的呼号声:“大人,冤枉啊!杨闵氏是被冤枉的!”
    这声音着实耳生,杨鸿兄妹三人俱都惊奇不已。回头看去,却见一个中年妇人,分开众人,直直奔入县衙大堂来了。这妇人身后不远,跟着一对双生姊妹花。那姐妹俩,眼睁睁瞅着母亲一路狂奔。
    杨雁回虽不认得这妇人,却认得那对双胞胎——正是杜氏姐妹。
    只见那妇人,也不顾奔跑中被风吹乱的头发,也不理忙中挤皱的衣裙,直挺挺跪在大堂门槛外,又通通磕了一顿头,道:“大人,民妇是来帮杨闵氏作证的,她真是被人冤枉的。”
    穆知县心下大喜,面上眉头一挑,沉声喝问:“何人喧哗?”
    那妇人高声道:“民妇是杜丰收的妻子甘氏,那杨闵氏是……是……是杜丰收设计陷害她!”
    此言一出,堂上堂下一片哗然。
    这形势逆转的,比话本还离奇。
    先有个小女孩违背人伦,竟然子告父,证实了闵氏并未下毒。穆知县已然怜惜,并未叫她出堂作证,以免坐实了她的罪过。当然也有不想自己治下出现这等忤逆之事的意思。
    不想现在竟又来个揭发丈夫的妻子。
    穆知县虽然很高兴正渴睡时便有人递个枕头来,但却也十分惊奇这妇人的所言所为。
    杜丰收也没想到会被老婆捅一刀,简直恨不能一脚踢死这妇人。
    穆知县命道:“杜甘氏,进来跪下回话。”
    那杜甘氏便入了大堂,跪下一五一十招出实情,道:“大人,原也不是我男人故意的要这么伤天害理。他是被威远侯的妾妇罗氏逼迫的。那罗氏素来与杨家不睦。她总疑心杨家在背后散步谣言,惹得乡邻说她使计败坏好人家名声。她的这些坏名声又被方侯爷的妻妾拿去做把柄,时时嘲笑她。她心生不忿,便授意我男人,一定要给杨家一些教训……”
    这案子审着审着,竟审出勋戚内宅阴私事了,穆知县顿觉脊背发凉。
    “啪——”穆知县一拍惊堂木,打断杜甘氏,道,“刁妇休得牵三扯四,胡攀乱咬。只需说你丈夫如何陷害杨闵氏便是,其余一概休提!”
    杜丰收真想从皂隶手里夺过来毛竹大板,把老婆当堂打死算了。可如今他也只能听着妻子当堂揭发他的恶行。
    只听甘氏道:“大人容禀,实是我夫设计将鱼塘的人引开,又命人悄悄潜进杨家鱼塘,将杨闵氏打昏。那个买鱼的男人,分明是罗氏手下的心腹小厮扮的……”
    穆知县打断她道:“刁妇又来胡乱攀咬,来呀,掌嘴!”
    杜甘氏忙道:“大人,民妇说的都是实话,不敢有丝毫欺瞒。大人若不信民妇的话,可再审问杨岳。民妇的丈夫因知杨岳早有谋夺弟弟家产之意,是与杨岳联手设套的。大人问后便知,杨闵氏是被冤枉的。”
    杨家兄妹和闵氏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话里的意思他们是懂了,前因后果也闹明白了。但这杜甘氏忽然这般大义灭亲,却又是为何?
    穆知县便又喝退皂隶,命杨岳将合谋之事从实招来。咳咳,只要老老实实说自己干过的坏事就好了,何必非要说出干坏事是因为背后有勋戚的宠妾授意呢……真是……不懂事啊!
    杨岳起初还要抵赖,被穆知县命皂隶以拶子夹脚,直将他一双脚腕子夹出白骨,疼得死去活来,晕过去几次。周氏也被剥去衣衫,一顿好打,疼得哭爹喊娘。杜丰收父子当然也没落了好,也被赏了一顿毛竹大板。
    几个人便乖乖招认了合谋始末。
    原来这杜家一直因杨家妨碍自家生意,以致心生恨意。杜家已有好几个客人,因吃过杨家的鱼后,便成了杨家的客人。加之早先杜家又因陷害杨家不成,反闹得要让父亲当众毒打儿子,因而父子两个一直怀恨在心,早存了报复之意。
    正好杜家如今的靠山——罗姨娘,也对杨家心生不满。因而示意杜家……话到此处被打断了,穆知县只让他们招出是如何勾结杨岳的。
    杜丰收夫妇很快明白过来,他们若继续在堂上说什么罗姨娘,不但是给穆知县找麻烦,也会给自己招灾惹祸,便绝口不提罗姨娘了。不过,不提罗姨娘也很麻烦。如此一来,他们便不是受人指使,而是自己主谋了。二人只巴望着穆知县听闻他们背后有靠山,便不会判重了。
    杜丰收后来招出,他和杨岳是怎样在一家小酒馆中偶遇,二人是怎样的酒后吐真言,表示一个想收拾杨崎,一个想吞了弟弟家产,最后又是怎样一拍即合,设下毒计。
    围观百姓都听不下去了,纷纷嚷着要严惩恶人。
    穆知县因杨崎生死未卜,只是将杨岳夫妇收监,若杨崎就此身故,则杨岳夫妇自当重判。杜丰收父子陷害无辜妇人,罚拶脚,再罚笞杖二百,徒一年,即刻收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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