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做这件事要花很大的精力,没人愿意做,即便是可以容易,也不见得有几个领导干部乐意的。这些事,在中国改革开放的历程里,已经是屡见不鲜了。英国人为了工业发展将伦敦变成了雾都,将泰晤士河污染,尽管英国政府后来开始弥补,可是,很多失去的东西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何况,现在的政府和官员并不见得有几个人想要弥补的。出于这番长远的考虑,夏雨辰在审批入驻企业的时候,将一批高耗能高污染的企业拒之门外,尽管这期间有这个那个领导给他打招呼放行,他都没有同意。和许多为了升官而谱写政绩和拉拢关系的官员不同,夏雨辰的心里没有想过自己的政绩和关系网。也许,这和他的出身有很大的关系。他不需要像许多同僚一样,他的官职,该升的时候自然会升。也是因为这些缘故,他的行事风格在本省是个另类。
    每个人做事,不管是不是符合大众的心理,结果却总是两面的,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要自己承担。
    夏雨辰这个人,是个出了名的傲气,这些年外放之后虽然有些改变,可是,别人依旧难以从他的笑容或者客套话里听出什么尊重之意。当然,这些别人不包括对夏雨辰而言很重要的人物,在那些人面前,他或许依旧是儿时那个夏雨辰,让长辈们喜欢,或许是个聪明谨慎的下属,让上司放心。因此,夏雨辰的行事风格还是积下了一些怨愤。别人不动他,是因为忌惮他那个爹和他的家族,还有那个把他视为心腹的徐书记。只不过,时局是变化的,谁能保证夏振海就不会翻船?谁能保证徐书记就会一直信任他们姓夏的?再说了,省里的大局,又不是徐书记一人可以说了算的。
    在这次的招商的事件上,夏雨辰的行为是得罪了一批人,其中也包括了一些和他父亲交好的官员。当那些人在徐书记面前“无意”提起时,徐书记只是“呃”一声,并不发表任何的看法。事情也就这样无趣的过去了,却没想到竟然发生这受贿的事。
    谭鸿宇把大概了解了,看来这次外甥是被某些人给陷害了。
    “我看,他们针对的,或许不仅是你,还有你爸!”谭鸿宇说。
    夏雨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煮茶。
    “要是只针对着你,必定会有人把事情透露给你爸爸,可是,既然没有,那说明事情不简单。”谭鸿宇道。
    “您说的是纪委刘书记?”夏雨辰问。
    “不是,刘书记只是抓住了这个机会而已,他,恐怕也是陷进别人的圈套里了。”谭鸿宇思虑道。
    夏雨辰想着,却是怎么都想不到会有谁这样陷害自己。
    整个包厢里一片沉默。
    “辰儿,下午把你这两年被拒绝入园的企业资料给我发过来,我派人调查。那个害你的人,一定就在这里面。”谭鸿宇道。
    谭鸿宇虽然这么说,可是,他怀疑的却是另外一个人。只有那个人,才有动机和能力。只不过,在事情没有五分的把握之前,他还不想告诉夏雨辰。
    舅甥两个在茶社一直待到下午三点多才离去,夏雨辰就去上班了。
    因为他的受贿之事还没有正式立案,因此还可以去上班。只不过,纪检委的调查人员已经深入锦城市市政府开始调查那件事。等夏雨辰到了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只不过,鉴于他那个强大的背景,没有谁会以为事情会有多么严重。然而,只有夏雨辰自己才隐约猜得出可能的后果。步入政坛这么多年,这种针对他的检举信并不是一两封,只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被这样调查过。有的同事也安慰他,说“没什么大不了的,都会过去的”。他也微笑示谢。
    不过,像这样调查一位省会城市的市长,也是极为罕见的。一般来说,在没有足够的立案证据之前,纪委的调查都是很隐秘的,而不是现在这样搞的人尽皆知。夏振海为此在省委常委会上提出了意见,认为这样不妥。毕竟夏雨辰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夏振海甚至直接指出这是故意陷害。徐书记也叮嘱纪委,调查的时候要注意分寸原则,只不过没说太多,毕竟他要维持班子的稳定团结。可夏振海对此极为不满。
    和夏雨辰分开后,谭鸿宇给潘蓉打了个电话,将整件事告诉了她。潘蓉大惊,直到谭鸿宇说完,潘蓉的脑子里才形成一条思路。
    “我怀疑是那个人干的。上次方晓悠的事,他根本就没有打算放手。”谭鸿宇说。
    潘蓉在地上踱步,说:“也有这个可能。宇叔,你打算怎么办?”
    “我先派人调查可能的嫌疑人,看看和姓赵的有什么瓜葛再说。”谭鸿宇道。
    “嗯,不过,那个人做事向来狠绝,如果真是他的手脚,绝对不会只这样就罢手。”潘蓉思忖道,“宇叔,上次咱们不是商量过怎么对付那姓赵的吗?我找了张政,那边也同意了。”
    谭鸿宇没有想到潘蓉这么快,心中暗叹潘蓉对夏雨辰还是情深意切。二人商量了会,通了个气,便结束了通话。
    而这一切,方晓悠并不知晓。
    夏雨辰尽力在妻子和母亲面前不表露出自己的烦心,虽说这种事经历了多次,可是,难免会让人心烦。在回家的路上,他突然问方晓悠,如果他离开了现在的岗位,是不是就活不下去了?
    方晓悠纳闷,却还是很认真地告诉他:“如果你真的离开现在的工作,肯定会有一段不适应的时期。不过……”她望着他,忽明忽暗的路灯在他的脸上留下光影,透露出那努力压制着的困惑和无奈。
    “夏雨辰……”她叫了他一声。
    他“嗯”了一声看了她一眼,继续开车,似乎刚才的一切是她的幻觉。
    她克制着自己的担忧,却还是对他说“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的”。他转过脸对她笑了下,趁着等红灯的空隙,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说了句“我知道”。
    她有些释然地笑了,望着前方,说:“妈妈的身体恢复的挺快的,真是好。”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他说。
    “我也没做什么,不要说这样的话。”她说道。
    他叹了口气,说:“其实这几年,我妈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之前犯病住院的几次,我真的担心她会挺不过来。那天晚上我爸给我打电话,我当时真的是,真的是有些乱了。”说到这里,他顿了下,然后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懦弱了?我自己就有这种感觉。”
    “人之常情!”她说道,“如果父母生病,自己却一点反应一点担忧都没有,那就真的不是人了!所以,这和懦弱没关系,真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他叹了口气,却轻轻对她笑了,说:“看你一脸担忧的样子,是不是我的坏心情传染到你了?”她没说话,他却说:“我没事,你别担心。就是,呃,怎么说呢?有时候会有些自我怀疑吧,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有没有意义,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这是不是可以算作心理感冒?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名词,不过,我想,有些时候的坏心情就像是自己的心理得了次感冒一样,有些难受。这种感冒,呃,很快就会过去的。”她还是没说话。
    “医生是不是说人隔段时间感冒一下会有好处?”他问。
    “应该是这样吧!感冒可以让人体的免疫系统活跃,其实就是让免疫系统演习一次,可以提高人的抵抗力。”她说。
    “所以,我就想,人的心理是不是也需要隔段时间得次感冒,好锻炼一下心理的耐受力,这样的话,遇到打击的时候,也不会手足无措?”他说。
    她轻声笑了,对他这种解释不禁觉得佩服,说道:“没想到你推理水平这么高,平时真是小看你了!”
    他笑了下,说:“也就你这样对我无视。”
    “天地良心,我可从来都没有无视过你!”她很认真地说。
    “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的。”他笑道。
    似乎,和她说说话开开玩笑,心情就会好很多。那压在心头的阴霾,似乎也开始被阳光穿透。
    就在夏雨辰等待着纪检委调查结果的时候,谭鸿宇查到了那个写检举信的人。没有告诉姐夫和外甥,谭鸿宇便让手下去“询问”那个举报人有关夏雨辰索取贿赂的详情。让谭鸿宇意外的是,不管用什么方法,那个人就是不承认诬陷。当然,为了以免带来后续更多的麻烦,谭鸿宇的手下也不敢采取特别的办法去询问,因为,在夏雨辰被纪检委约谈了一个星期后,事情没有任何的进展。另一方面,纪检委在市政府内部的调查里,也丝毫没有查到任何对于夏雨辰不利的事件。至于夏振海那里,虽说他和纪检委刘书记不和,可他毕竟是省里第三号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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