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器和□□撞击的声音像钢琴曲一样传入他脑中, 更像是另外的一种乐谱,在上面蹦跳的音符引起他双手的微颤。戏柠舟渐渐蹲下, 他缩在门口,漂亮的指尖也被自己的用力过度而掐成青色,汗水打湿了他身上的内衫, 金色的短发贴在他的耳畔后。
    放松。
    没事的。
    少年自我安慰着, 让被迫提起来的心神舒缓、再舒缓一下,他已经没有办法去控制心中那些窜起来的兴奋因子,那些东西像魔鬼的操控一般,把西婪曾经最得意的那个方面透露出去。
    钢琴。
    曾经那个在台上从容骄傲的身影,手指间交替的黑白琴键。
    不知道过了多久。
    耳边早已没有那些聒噪的尖叫,苏勤站起身来,发泄过一次的生理被暂时安抚了下来。他不知道过了多久, 只知道当意识被身体里的兴奋支配后, 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被忽略被毁灭。青年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伸出手,擦去脸上那些占着乱七八糟的污秽, 忽然转头。
    夜色带着沉闷和炎热, 银色的月亮高挂空中, 月光泄入这一扇小门,门口早已经没有了那个颤抖又恐惧的身影。
    苏勤舔了舔嘴角,他的手机在不停叫响, 但是青年全然没有要去管理的态度。他先是放下手中一直拿着的刀, 手臂因为长时间的肌肉绷紧而轻轻颤抖, 这并不妨碍他打开那扇笼子的门,里面刚好能融纳四个人的位置已经没有东西站立了。
    这种景观,对于他、对于他们来说,算是称得上漂亮而美妙的艺术吧。苏勤单脚踏入笼子内,踩在软绵绵的碎肉上,他伸手去捡起地上滚落的肾脏、肠道、心肺、生殖器。青年面无表情,瞳孔里再也没有之前的疯狂和痴迷,他轻轻把这些东西分类,血液和尸臭就开始弥漫了。
    苏勤并没有分得太细,毕竟血液掩盖了大部分他想要看到的东西,这种事情他也是第一次做,但却不是第一次放任身体上犯罪染色体的渴求。或者说,这算是他的另外一种“乐趣”?
    而现在。
    苏勤又转过身去,走出笼子,将锁极其温柔地扣上了。他的瞳孔被血色染红了许多,倒映出空空的门口,碎尸、脑花、肢体到处都是,这个小房间的墙壁上也溅满了血迹,以地面为中心展开,像一朵艳红的牡丹绽放。
    他还真没有想过,戏柠舟会趁他不太清醒的时候走掉。
    果然还是太自作多情了吗?对方也许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还有很多他都没有调查出来的东西?
    苏勤动作不慌不忙地捡起地上刚刚被丢掉的刀,闭上眼睛轻嗅一下空中的那种气味儿——夹杂着浓重的药味儿却含了一份栀子隐香。
    青年走出这个屋子,朝外面的山中走去。
    ——还真是不听话,好好待着不就好了吗。
    *
    温度越来越热,戏柠舟的头隐隐作痛。他的身体本就贪凉,这种连空气都灼热起来的东西简直让他不能忍受,那种毛孔内传入滚烫,再连身体机能都被迫干燥的感觉,差到了极点。
    他没有回头去看究竟自己走了多久,还有没有可能被那个神经病追上来,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
    视野最远处的天空开始泛红,温度和空气都像被扭曲了一般。红色的源头来自于地面,一片又一片的树木染上那让人温暖的东西,蔓延到枝头,驱散了鸟雀也让地上的鼠兔四处乱跳。
    苏勤有够本的。
    吩咐人在山底放火,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堵死,再把他自己也葬死在这里就不用受到组织上面非人的惩罚了吗?
    真是好样的。
    戏柠舟平稳自己的气息,他身体不好本就需要静养,之前被泼了一次冷水,已经开始弄得他头疼了,现在又忽然热起来。一冷一热,不出问题就怪了。腹部的那道伤又开始渗血,与纱布的摩擦让他整个人的神经都处于一种绷紧又清醒的地步。身体上还有其他的淤伤,大约是他昏迷的时候被人殴打的吧?脑袋上被那把椅子敲来的伤口更加促进了头疼。
    况且刚刚被苏勤强迫着看了一些不该看的场面,戏柠舟现在的状况,不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算不上妙。
    火势是包围的,但山的下盘大,火势不算太快。苏勤应该吩咐人在固定的时间用了最简单的方法把这座山烧了。但是等风一吹,这天气都是闷风,没有凉雨,那火造成的烟和空气会生生扭曲掉一个人的最后希望。
    戏柠舟稍作停留就又跑起来,苏勤太能控制自己的状态了,说不准现在也已经清醒。他可不愿意和别人来一场什么“火中谈判”,最后乖乖被虐死?
    要死可以,现在不行。
    那个案子的时间太凑巧了,苏勤的做法已经完全印证了他心里的那些推测,如果凶手暴露,那判杀的可能性是百分百。
    戏柠舟身体过于羸弱,刚跑一半就喘起粗气,更甚的是肺部里的气团又开始抗议了。他身上连药都没带,这个地方发起病来又只有靠苏勤了。
    “噗——”
    “嘶——”
    脚尖被忽然倒下来的树给畔住,导致少年直接从这边滚了过去,那种灼热的温度和错位导致少年的脚裸瞬间错位,疼痛又一次无法压制地冲击着他的大脑,戏柠舟半坐在地上,手掌被挫伤,却只能支撑自己不再向后倒,他曲起一只腿,整张脸上也开始面无表情了。
    深蓝色的瞳孔泛起浅,脑中却不时地传来那些话。
    该死的东西。
    闭嘴啊。
    ——“你怎么不去死啊……”
    ——“像你这种人,就该死啊……”
    ——“你这种人,不配活在世界上来恶心我们……”
    忽然感觉到腋下被一双结实而微暖的手托起来,对方的力度很轻,但是动作迅速不费力气,戏柠舟的右脚裸上已经肿起了一大块,他像个残破娃娃一样木然,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剧烈挣扎起来。
    “放开我,你放开我……”少年的瞳孔并没有对焦,里面写满了空洞和绝望,他不知道在看谁,只是挣扎的动作愈发强烈,他不停喃喃,“……放开我,别碰我。”
    “别碰我啊!”
    高大的男人一愣,更加不容反抗地镇压他的动作,将人一把抱在怀里,强力地禁锢着他。
    “没事了。”大提琴一样的声音。
    戏柠舟忽然停止了动作。
    他笑起来,瞳孔还没有对焦,身上也还残留着碎肉和污渍。但他像得到了什么宝藏一样,被对方强势地抱在怀里,灼热的温度让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器官都在叫嚣着。
    他冰冷的手指敷上男人俊俏的容颜,笑得透出一种纯真的感觉。
    男人听到他蛊人的声音说。
    “你来了……”
    ——你终于来了。
    梁仟不知怎地忽然哽咽一下,他更加用力地抱着少年,轻轻在他的耳畔回答。
    “嗯,我来了。”
    他的一颗心都快要跳出胸脯了,那一眼看到他无助地抱着头,曲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的样子,看他喃喃的唇语,看他一向极度整洁的发丝也染上灰尘,看他几乎要崩溃地颤抖。梁仟也是第一次见到戏柠舟那样剧烈的挣扎,那样强烈的呼喊。
    他的阿柠,从来是从容地笑着的,不说一句重话。
    梁仟上身只穿了一件体恤,露出紧质的肌肉弧线和皙白的皮肤,他全身上下都是水,是见着这山着火了,几乎毫不犹豫地给自己泼了一盆水就冲了进来。
    感觉到怀里人没有那么颤抖了,情绪也稍稍稳定了一些,梁仟才扶着他先靠着一棵还没着火的树,蹲下来替他检查脚裸,发现不能一次处理好,便只是简单地挪动了一下骨头。
    戏柠舟开始变得安静下来,他靠在树上,任梁仟那双温热的手触碰到他的伤处,传来的剧痛也只是让他抽搐了一下,连闷哼都没有一声。他的瞳孔还在发散,根本没有办法对焦。
    梁仟感觉到手上的肌肉猛然抽搐,人却没有任何声响,他站起来,将戏柠舟轻轻扶着,对上对方还处在混沌时期的眼神,心脏裂痛。却很冷静的什么都没问,只是怕惊扰了他一样道。
    “阿柠,听得见我说话吗?”
    “你现在没事了。”
    “有我在,没事了。”
    “相信我,能带你出去。”
    这些话……
    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啊。
    戏柠舟已经分不清究竟哪个是幻觉,哪个是现实了。他甚至开始分不清现在的自己究竟是“戏柠舟”,还是“西婪”。
    只是这个声音好熟悉。
    很温暖。
    像他一直渴望又喜欢的那种。
    算了算了……
    相信他吧。
    哪怕是为了他再也坚持不了的那一天,还奢望有个人替他撑着吧?
    果然是……
    易碎的吗?
    少年干涸的嘴唇和越来越不好看的面色映照在梁仟的眼里,他心中很急,但依然等着对方的回答。
    直到——那个轻微的点头和舒然的笑容。
    一种感觉从梁仟的心中绽开,他不能描述现在是什么心情,也描述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几乎机械化地以最快速度背起少年,拉过他的双手放在项前,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被火源包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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