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堰提着食盒,迈大了步子朝着寒春院走,期待着宝瑜欢喜的样子。
    宝瑜年轻时候最爱喝雪梨羹,尤其喜欢梨子甜甜中又带些脆生生的口感。
    宋堰听含桃说,这两日宝瑜有些咳嗽,正好中午了,他想着去给她送点她爱吃的东西,也好说上几句话。
    从那日雨夜他冲撞了她之后,宝瑜就一直对他爱答不理的。
    宋堰只以为她还没有消气。她是那样规矩的女子,肯定会恨他的轻薄,从前是他冲动了。
    以后,他便按着宝瑜喜欢的方式来。
    停秋院与寒春院之间,隔着一道长长的回廊,宋堰看着天色不早了,步履焦急,拐了一个弯时,没注意对面来了个人影,差点撞上她。
    宋堰“嘶——”了一声,急忙护住手上的食盒,还没来得及责问,便听含桃惊喜地道:“小少爷,原来您在这儿呢啊。”
    宋堰认出她来,问:“怎么,拿到荷包了?”
    “还没有……”含桃心虚了一瞬,转而声音又大了点,“但是奴婢探听到了另一个消息。”
    宋堰问:“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含桃迟疑了一瞬,她也分不清这消息是好是坏。
    这段时间,小少爷虽然常常向她打听大夫人的起居,但是也就是打听而已,她和他汇报时,小少爷也没什么表情,喜怒都分辨不出来。而且,小少爷还总是让她去偷大夫人的荷包。
    含桃又回忆了下以前小少爷对大夫人的态度,终于肯定地道:“对您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
    宋堰唇角微微翘起个弧度:“怎么,是她让你来请我,想要见我?”
    含桃道:“是大夫人想要和离出府啦!”
    “……”宋堰先是没反应过来,而后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和离?”
    含桃看见,宋堰握着食盒把手的指节,都因为用力泛起了青白色。
    “她敢!”
    ……
    宋堰进来的时候,宝瑜刚刚吃好午饭,抱着二黄坐在门槛上,给它梳毛。
    “怎么这么能掉啊。”宝瑜轻声埋怨,“给你吃的饭,是不是都用来长毛了?下次该给你少吃点,弄得我一屋子都是你的黄毛,今天中午吃饭,我还吃进去一根。你说,是不是你的错?”
    二黄不高兴地呜呜直叫,宝瑜听得心疼了,抱着它的脑袋轻哄:“好了好了,我就是逗你玩呢。”
    二黄已经三个多月,快四个月了,正是调皮的年纪,但是它从小就乖得不像一只狗。宋老夫人讨厌牲畜,觉得狗就应该用来看门,得拴在外面,不能抱到屋子里头养,更讨厌狗叫。
    为了让二黄在宋府活下来,宝瑜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管着它,不许跑跳,不许大叫,二黄小时候因此挨了不少打。宝瑜觉得对不起它,它跟着她吃了太多苦。
    宋堰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宝瑜抱着一只狗笑,他忍不住唤:“宝瑜。”
    宝瑜的笑顿时落下来。
    “你叫我什么?”
    “我应该叫你什么?”宋堰克制着尽量让自己温和地对她说话。
    宝瑜懒得和他争执,她拍拍阿黄的屁股放它走,边站起来道:“你来做什么?”
    宋堰道:“我来给你送雪梨羹。”
    宝瑜瞟向他手中的食盒,淡淡道:“费心了,但是我不爱吃。”
    她招手唤采萍来:“送客。”
    “宝瑜。”宋堰忽的又叫了她一声。
    宝瑜眼睛眯起,已经有了怒容:“宋堰,我讨厌你直呼我的名字,我最后告诉你一次,不许这么喊我!”
    宋堰朝她走了几步,盯着她的眼睛:“上午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宝瑜反问:“你有权利管我的事吗?”
    “我没有吗?”宋堰顿了顿,很淡地笑了下。
    他是极为出色的相貌,冷白的肤色,极高挺的鼻梁,眼睛很长,微微上挑着,看人的时候总是很凌厉。他笑得不太真心,嘴唇弯着,但黑漆漆的瞳仁里一丝笑意也无。
    宝瑜看着宋堰的脸,十五岁的脸,与他二十五岁时的脸渐渐重合,宝瑜心里陡然而生一股嫌恶感。
    他总是这样强势,从来不顾她的想法,让人讨厌。
    “对,”宝瑜回答,“你没有。”
    宋堰的耐心已然耗尽,他真的不想和宝瑜吵架,他想要永远和和气气地哄着她说话,但是,如果她要离开——
    宋堰提步走向主屋的屋门。
    宝瑜一惊,展臂挡在门口:“你要做什么?”
    宋堰轻轻地拨开她的手:“乖,你让开,我不想伤着你。”
    宝瑜不想让他进去,但是宋堰毕竟是个男人,他很轻易地,就从她的身边跨进了屋子。
    而后,看到了地上、床上,摆放着的整整齐齐的箱子。
    屋里几乎已经空了。
    “为什么?”宋堰转过头看向宝瑜,他勉强笑了下,很快,他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宝瑜看见,他的眼底已然微微地泛起了红意,他在隐忍着怒气。
    第9章 九   还都在死乞白赖地,求她的原谅。……
    宝瑜平静地问:“什么为什么?”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宋堰指着遍地的箱子,又倏地转头看向宝瑜,“都是什么?”
    “箱子啊。”宝瑜漫不经心道。
    宋堰被气笑了。
    宋堰的反应出乎宝瑜的意料,在她的预想中,宋家人要是得知了她要走的消息,估计一个个都高兴得恨不得跳起来。
    宝瑜看向宋堰的目光变得古怪。
    “谁允许你走的?”宋堰咬着牙根,一字一句地问。
    “衙门,还有你爹。”宝瑜找了个凳子坐下来,平静地喝了口茶,“南齐律令规定,只要有休书,女子婚嫁自由。巧的是,我手里正好有你爹留给我的休书。”
    不知怎么的,宋堰看起来越激动,宝瑜反倒越平静,欣赏宋堰跳脚的样子,于她来说好像有种快感似的。
    “那你之前那么久,为什么都不走?我爹去世一年多了,你留在宋家一年多了,为什么这一年你都不走,偏偏要现在走?”宋堰朝她走过去,一句一句地逼问。
    宝瑜的眼神也冷下来,她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抬头对上宋堰的眼:“因为我以前蠢,行了吗?”
    宝瑜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启蒙后读的第一本书,叫《女戒》,我信了那些三从四德的鬼话,我以为相夫教子就应该是我的一生。宋堰,你说,这一年里,我对你不好吗,你穿的每一件衣服,每一件!都是我做的。”
    “我对你祖父祖母不好吗,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他们算得上是个好人吗,他们每天说的那些话,算是人话吗?我顶嘴了吗,我出去到处说他们的坏话了吗?我没有吧,我算的上是对得起他们了吧?”
    宋堰立在宝瑜的面前,看着宝瑜的眼睛渐渐地红了。
    “我对宋正昀不好吗,我对你那个小姑姑宋俏不好吗?”
    宝瑜轻声问:“但是我得到了什么呢?”
    宋堰没有说话,他觉得嗓子眼里一阵一阵地发紧,太阳穴疼得要炸开。
    宝瑜忽的站起来,指着静静卧在床边的二黄,几乎是吼道:“我养的狗都不会叫了!”
    屋内的气氛一瞬间僵持得可怕。
    沉默了片刻,宝瑜凝视着宋堰的眼睛,嘲讽似的笑了下:“你非要我死在你的手里,才甘心吗?”
    宋堰震惊地看着宝瑜的脸。
    “我——”他艰涩地咽了口唾沫,刚要开口说什么,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而后是宋正昀特有的不正经的声音:“大嫂,大嫂,你看我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了!”
    宋堰和宝瑜俱是转头去看,下一瞬,宋正昀笑嘻嘻地提着一只鸟笼子进来:“你看,鹌鹑,一只大鹌鹑!你不是一直喜欢那些猫猫狗狗的吗,我看这个鸟也不错……嗯?宋堰?”
    宋正昀的笑落下来,他皱着眉头看了宋堰片刻,想起了什么,忽然几步过去挤在了宝瑜和宋堰中间,凶狠地看向宋堰:“你干什么来了?”
    “……”宝瑜擦了擦眼角的泪,她刚才太激动了,竟然哭了。
    不过,宋正昀又是来干什么的?
    宋堰轻轻地舒出一口气,他不想现在和宋正昀进行那些无聊的争执,挥手拨开他的肩膀:“你让开。”
    “凭什么?”宋正昀回手推了宋堰一下,“我告诉你宋堰,你别以为把茶庄弄到手了,你就赢了,我还没死呢。从今天开始,我就改邪归正了,以后,我就听我大嫂的话,我好好地读书,我充分地发挥我在算账方面的天赋,你等着吧,看我以后捏不死你!”
    宋正昀就站在宝瑜的身前,他说话的时候,许是太激烈,肩膀一晃一晃的,撞到了她好几下。宝瑜被今天乱七八糟的状况弄得头晕,她扶着额角往外走,想着先出去避一避,等他们走了再回来。
    “……宋正昀你别拽我衣领!”宋堰看着宝瑜的背影,以为她生气过头,连行李都不要了,要离家出走,赶紧上前去拦,“宝瑜——”
    宋正昀抓着宋堰的脖领子,一把将他扯回来:“你叫我大嫂什么呢?你该叫母亲,没大没小的,你就这点出息吧你……”
    宋堰急了,回手就给了宋正昀的下巴一拳:“你脑子简直有病!”
    宋正昀手上的鸟笼子被打掉,木门摔坏了,里头挤着的几只灰鹌鹑受了惊,都扑棱扑棱地飞出来,叽叽叫着连飞带跑地爬远了。
    “我的鸟!”
    看着鹌鹑都跑了,宋正昀也气坏了,扑到宋堰的背后回了他的左脸一拳,边凶狠道:“怎么,打架啊?你天天的装什么啊,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来啊,打一架啊!”
    宋堰揉了揉酸痛的脸颊,随后咬着牙,一个过肩摔将宋正昀撂在地上,上去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来啊,你以为我怕你?”
    “娘的——”宋正昀连滚带爬地起来,一脚将地上碍事的鸟笼子踢飞,冲着宋堰扑了上去。
    ……
    门口,寒春院的一众小丫鬟已经吓傻了。
    一人喊:“三爷和小少爷打起来了,快,快去告诉老夫人和老爷!”
    一人道:“四姑娘去探亲回来,老夫人一早就出去城门外接人了,现在还没回来。老爷好像是去收租子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这可怎么办啊!”
    都不在,无人可告状,小丫鬟们面面相觑对视一眼,遂安下心来,认真看戏。
    ……
    采萍扶着宝瑜靠在门框边,小声问:“大夫人,要去拦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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