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应是,又有人问道:“可既然官府禁止贩卖私盐,咱们这盐又要怎么卖呢?”
    顾香生笑了笑:“拿到魏国试试罢,席家村隶属南平,魏国管不着,如今魏国忙着镇压内乱和对付外敌,更何况你们要卖的量肯定不多,官府懒得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的。”
    她样样都考虑齐全了,村民们自是感恩戴德。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卖盐之事,顾香生决意不插手,但村民对魏国不熟,她仍是派了林泰跟着席大郎他们一同去,也不叫林泰干涉卖盐的具体事宜,只提了几点建议:一是贩卖的量,可小不可大,不要贪心带太多,顶多两担,能卖出去再说,如果发现不妥,把盐舍出去也无妨。二是不要让人知道席家村有盐洞,否则别人起了贪念,肯定会像刘大郎和山贼那样。三是卖盐的价格,不用抬得太高,有利润赚即可,也不要一次性卖给同一个人,要分批分量卖,这样才不容易惹人起疑。
    经过刘大郎的事情之后,席大郎成长了不少,对顾香生的话也肯听从了,其他村民更不会自作聪明,更何况还有林泰在,这一行想必能够顺利。
    安排好一切,顾香生则带着人,前往邵州城。
    邵州城的规模不大,在魏国顶多算个中府,但在南平这种小国,却已经可以称为上府了。
    不过这上府现在却称不上繁华,店铺萧条,行人委顿,一眼望去,好像每个人都无精打采。
    “怎么这邵州城还比不上咱们那会儿过来的玉潭镇?”碧霄掀起车帘子往外头探看,一边评头论足。
    “你忘了,先前不是说邵州城出了个惯会敛钱的刺史,把百姓的血都吸光了么,现在又遇上旱灾,肯定一时半会还未能恢复过来。”诗情道。
    柴旷在外头赶车,席二郎也死皮赖脸跟来了,这会儿正跟柴旷坐在车头,两人聊天的声音透过车帘子传进来,说的约莫也是这个话题。
    顾香生这次来邵州城,不仅仅是为了给村民们搭桥牵线,找一条适合的生计,她也准备暂时先在邵州城安顿下来,住上几个月,再作打算。
    碧霄回过头,见顾香生靠在车璧上闭目养神,忍不住凑过去,拉着她的袖子:“娘子,您为什么忽然想在邵州城住下来?”
    顾香生睁开眼睛:“此处离蜀中尚远,现在赶路的话,去到那里肯定已经是冬天了,那里湿寒,很是难熬,咱们又人生地不熟的,还不如现在这里待到明年春天再启程。席家村那边,我毕竟受了老村长之托,虽然不想再多掺和,也不好说走就走,这样的距离,正好帮扶他们一阵,又能过自己的日子,离得远了,才不会生出太多麻烦。”
    诗情也点头赞同:“娘子所虑甚是,席家村毕竟偏远不便,若真想买点什么,还要费上老大工夫,邵州城总归是个大城,眼下虽然萧条些,宅子肯定也因此便宜,咱们想找个地方住,反而方便呢!”
    碧霄高兴起来:“那起码要买个两进的,不,三进的,这样院子也大一些,娘子喜欢栽花种草,到时候咱们要在院子里都种满了!”
    诗情生怕主人想起伤心往事,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你没听娘子说么,咱们住一阵就要走的,浪费那些工夫作甚!”
    碧霄噘起嘴:“住一阵也是住啊,屋子得用心布置了,住得才舒心呢!”
    顾香生揽住她们安慰:“好啦好啦,碧霄到时候爱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住到明年开春呢,也不短了,不过咱们现在又没有进项,宅子不用大,够住就行了,虽然暂时不愁钱,也要省着点,有备无患。”
    说话间,马车在牙行面前停下。
    这年头买卖房子有牙行专门负责,就跟后世的房产中介一样,顾香生他们来邵州之前做了功课,挑的这块地方距离邵州官府比较近,算是邵州城的黄金地段,闹中带静,因为旱灾的缘故,先前有几户人家卖了宅子搬去南平京城投奔亲戚了,牙行伙计效率很快,听了他们的要求,便带着他们到附近转了一圈,将符合条件的宅子都看一遍。
    顾香生看中了一处宅第,朝向好,采光好,隔壁过两条街就是采买的集市和商铺,只是跟她先前计划的还有些区别,这宅子是三进,对他们五个人来说,稍大了些,就算再加两个可能会常来常往的弟子,也过于宽敞了。
    不过其它都合适,单单因为大小而推却,为免可惜,顾香生仔细盘算了一下,他们带来的钱,寻常用度,无须节俭,也不过分挥霍的话,三五年还是不成问题的,便答应下来。
    碧霄和诗情都很欢喜,她们绕着宅子里里外外逛了一圈,总也看不够似的,席二郎跟在后头,脑袋也跟着转个不停,他自小生在席家村,只到过一回镇上,邵州城更是来也没来过,此时正正就跟乡巴佬进城一样,满脸的新鲜。
    牙行伙计见的人多了去了,很看不上席二郎这般大惊小怪的表现,不过碍于顾香生等人在旁边,他没好表现出来,依旧很有职业道德地陪在旁边,给他们介绍宅子各处。
    自进宫之后,长秋殿虽然是顾香生作主,但那毕竟只是偌大皇宫的其中一处,许多事情都要看人脸色,瞻前顾后,到了淮南王府,诗情碧霄虽然有头有脸,却也不能在王府里大喇喇地颐指气使,及至见了这宅子,想想往后自由自在的日子,禁不住就舒心起来,这些日子的种种不愉快和惊心动魄,仿佛也跟着不翼而飞。
    “灶房还挺大的,娘子好些日子没喝汤了,到时候这边用来熬汤,那边用来蒸煮……”
    “我方才看了,廊下宽敞得很呢,到时候养上几盆花,再弄只鸟儿如何?”
    “还是养只猫儿罢,以前在顾家的那只没能跟着咱们一道进宫,可惜呢……”
    两人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连以往更稳重一些的诗情,脸上也洋溢着难以错认的喜悦。
    她们毕竟没有在外面生存过,少了些阅历,没谈妥价格之前,就贸然表现出对宅子的喜欢,卖家肯定是要坐地抬价的,但看见二人这样高兴,顾香生心头也跟着欢喜起来,不忍心去打断她们,只让柴旷和牙行伙计谈价格,谈好了就直接买下来。
    她自己则带着席二郎往外走,在城中各处闲逛,一边寻找药铺打听情况。
    药材的情况很容易打听,现在旱季刚过,邵州城还算好,周边有几个县镇都出现旱情和饥荒,其中两个县还有瘟疫的迹象,现在邵州城里的人听说消息之后,都想多买些防治瘟疫的药回去以防万一,城中药材的价格一下子就提了上来,饶是如此还有不少缺货断货的,像其他生病的患者,需要用到同一味药的,就会出现供不应求的情况。
    席二郎听了这种情况,初时还很高兴,因为药材价高,就意味着他们从山上摘采下来的药草不愁没人买,而且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格。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跟着顾香生一圈转下来,竟没找到个合适的卖家。
    出来的时候,席二郎背了一小箩筐药草,都是山上现采的,主要是给卖家看看品相,总不能张嘴就说,这样谁也不会买。
    谁知道他们将药草摆出来,却没有出现对方惊喜交加,赶紧出大价钱把药材买下的情景。
    两人所到之处,药铺都诸多搪塞挑剔,言语之间,很是看不上他们的药材,要么说现在不是很需要这几种药材,要么又说品相不好,到最后就算松了口,也把价格压得很低。
    顾香生自然不可能接受。
    于是他们逛了城中三四间药铺,却发现自己带来的药草根本就卖不出去。
    席二郎有些气愤:“他们不是缺药么,怎么我们送药上门,他们反而不要了?”
    顾香生也觉得蹊跷,但她没说什么,只道:“前面还有一家,先去看看再说。”
    但凡药铺,赌馆,当铺,食肆一类经营目的明确的商铺,都会在门口一侧挂上望子,写一个字,让人远远就能瞧见。
    二人走入药铺,顾香生抬头看了一眼。
    春秋堂。
    这名字倒挺有气魄的。
    可惜内里有些陈旧了。
    有个坐堂大夫在,跟别的药铺不同,这里的病人很少,才小猫两三只。
    药铺伙计看见他们走进来,原本还趴在矮几上打盹的,一下子精神了,赶紧迎上来:“两位还请这边等等,还有三位便轮到你们了,不过我们这儿药材不齐,等会儿若是没有你们需要的药材,可能就要麻烦你们去别的地方抓药了。”
    顾香生笑道:“我们不是来看病的,是来卖药的。”
    卖药?
    伙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旋即又灭了,摇摇头:“我们不买药材。”
    一个缺少药材的药铺,却不买药材,这是什么怪地方?
    顾香生道:“你们东家可在,我想见一见他,买不买药材,也该由他来定才是。”
    药铺伙计道:“实在抱歉,我们东家和掌柜这会儿都不在……啊,回来了!”
    他径自绕过顾香生二人,迎了上去行礼。
    顾香生和席二郎转身,便见几人从外头走进来,为首的是个年轻女子,眉清目秀,年纪跟顾香生应该差不多,想必应该就是这春秋堂的东家了。
    “药铺今日如何?”她问的是药铺伙计。
    “还好还好,一切安好!”伙计回道。
    席二郎积了一肚子气,忍不住出声:“看病的人这样少,你还说还好还好,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药铺里明明缺少药材,我们想卖药材给你们,你们却还不要,天下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
    那女子原先应该也以为顾香生二人是来看病的,听见席二郎这样说,脸上就露出点意外的神色,却没有责备伙计,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两位是来卖药材的?不知从何处而来?”
    顾香生道:“此处说话不便,不如寻个安静地方再谈?”
    “也好,是我怠慢了。”女子道,将他们请到后堂,落座之后,先自我介绍:“我姓周,是春秋堂的东家,这位是穆掌柜,还未请教两位姓名?”
    “我姓焦,这是我的学生,席姓,行二。”顾香生开门见山:“我们是从席家村来的,席家村靠着座山,山上药草颇多,这次虽然遭逢旱季,因有水源之故,山顶的药草也都还能活下大半,听说这次邵州附近州县遭灾严重,缺医少药,正需要这些。”
    周娘子道:“春秋堂在城中虽有三处分号,但陈设古旧,规模也不如其它药铺来得打,不知两位缘何略过那些药铺,独独找上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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