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人过年不吃饺子,林卫国自小来昆岗也没能学会包饺子,没结婚前是懒得学,结了婚是不用包,可如今闺女要吃,不会也得撸起袖子干。
    林早早最爱吃赵国兴包的韭菜鸡蛋饺子,韭菜院子地里有现长的,鸡蛋是家里母鸡下的。
    父女俩回到家,林早早乖乖去写作业,林卫国先拿镰刀割了一把韭菜,摘干净清洗好甩了水后放在柳条编的沥水筐里控水,又从鸡窝里现捡了两个鸡蛋,和家里没吃完的三个一起打了搅拌好炒熟切碎,再去和面。
    林卫国使赵国兴自己扎的白铁皮小铲从面粉袋子里铲了两铲面粉倒进搪瓷盆,又接了些凉水和面,和面倒是难不住他,平时中午时间紧,不是做面疙瘩就是做面片子。
    很快揉好了面,找了块纱布盖上醒着,又去切韭菜,这些过程赵国兴包饺子时他都见过,也不用特意去学,切好了倒入碎鸡蛋,撒上盐巴、味精、五香粉和酱油,再淋上清油这么一搅拌,拌好了尝尝咸淡,太淡,他又放了些盐。
    林早早作业写完后,林卫国的准备工作也做的差不多了,如今就差擀饺子皮,然而,就是这关键的一道工序擀皮他不会。
    都到了这份上总不能半途而废,林卫国另辟他法,用长擀面杖将和好的面在擀面板上擀成一整块薄薄的面皮,再找了个玻璃水杯,用杯口在面皮上用力一按,饺子皮就成了。
    林早早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还能这么办啊,她拿起一个刚扣好的饺子皮对林卫国说:“爸爸,饺子皮不是这样的。”
    “那是哪样的?”林卫国边扣皮边问闺女,“不都是圆的吗?你看爸爸这个饺子皮,是不是比妈妈擀的还圆。”
    是挺圆的,可这皮子不对,林早早摸了摸皮子,指给林卫国看,“饺子皮是中间厚周围薄,你这个中间和两边一样厚啊。”
    “谁说饺子皮中间厚周围薄?明明是中间薄两边厚。”林卫国自以为是地纠正林早早。
    林早早愣了愣,抠了抠头很认真地想了半天:“不对,我见过妈妈擀的饺子皮,就是中间厚周围薄。”
    “中间厚两边薄怎么包?肯定是中间薄两边厚啊,”林卫国坚持自己的说法,“肯定是你看错了。”
    是她看错了?她拿着水杯扣成的饺子皮翻来覆去地研究,其实她家吃饺子的次数也不算多,一半都是在外婆家吃,所以她也没见过赵国兴擀过几次饺子皮,不过手里这个确实比妈妈擀的圆,难道自己搞错了,林早早不吱声了。
    林卫国一行行紧挨着扣,很快将整张面皮扣完了,剩下的面揉到一起再擀成皮继续扣,最后一点儿索性随便一擀了事。
    包得时候又出问题了,不知为何饺子边总是沾不住,林卫国急得满头大汗,这要是沾不住下锅还不都开口了,吃什么饺子,直接吃饺子皮喝菜汤不得了,不过什么事儿也难不住他,他拿碗接了些水,包的时候用指头蘸水在饺子皮边缘抹上一圈再捏,果然粘住了。
    林卫国直忙到天黑才勉强将饺子包完,心里头感慨万分:平时吃的时候一口一个利索得很,自己从头到尾做一次才知道这么麻烦,以后再也不包饺子了。
    林早早心满意足地吃着她爸爸包的饺子,边吃还不忘评价一番:“味道不错,就是饺子皮太厚,爸爸,你下次擀薄一些。”
    林卫国没吱声,哪里还有下次,这么麻烦,他再也不做了。
    饭后,林卫国洗碗,林早早拿出蓝天画的画趴在写字台上看,她最喜欢那张黛玉葬花,倒不是多喜欢林黛玉,只是单纯喜欢这样的古装美女,尤其是她头上的钗环首饰和身上的沓地纱裙。
    她拿出图画本将蓝天画的黛玉葬花放在一张纸下蒙着,在按照纸上透出来的线条描摹,涂色,画好了和蓝天画的一对比,总觉得还是人家画的好,不行,得让他再画几张,她打定主意,珍宝似的将画小心翼翼夹在图画本里放进书包。
    第二天一早,林早早找了个装饼干的塑料袋装了一块面包塞进书包,她打算用这块面包做交换让蓝天再给她多画几张古装美女图。
    到了学校,她献宝似的将昨晚自己昨晚描摹的画送给赵园园,又将涂好颜色的花仙子给蒋小丽,赵园园看见那幅画移不开眼:“真的给我真的给我?”
    “当然是真的,”林早早表现出一副无比大方的模样,“你昨天还给我画花仙子了呢。”
    “我画的花仙子可没有这个好,”赵园园有些不好意思,“你给我了自己不就没有了吗?”
    “这不是昨天那个,这幅是我自己晚上印的。”林早早解释,“你不是最喜欢林黛玉吗,我特意给你画的。”
    “那我的呢?”蒋小丽一听不乐意了,“我也喜欢,我也要。”
    “行行行,今天晚上给你画,主要是昨天晚上一下子画两幅,太晚了我爸爸催我睡觉,要不我也给你画了。”
    “这还差不多。”蒋小丽朝前凑了凑,低声道,“我昨天晚上问我姐了,她说你那个表哥是因为在昆岗中学打架才转咱们这儿来的。”
    “打架?”林早早大吃一惊,再次忽视表哥这个称谓,连忙追问,“为什么打架?”
    “这就不知道了,”蒋小丽摇了摇头,“不过你不是他表妹吗,你怎么会不知道?”
    “谁是他表妹!”林早早脱口而出,说完又觉着别扭,见蒋小丽和赵园园都看着她更加不自在,一侧头连同桌熊明杰也在看她。
    “他不是你表哥?”熊明杰问林早早。
    “管你什么事!”林早早怼道。
    “我——”熊明杰顿时说不出话来,上次就是那人中午放学将他堵在厕所旁边的树上警告他不许欺负林早早,还让他给林早早道歉,要不他怎么会专门摘了桃子给林早早,当时他怎么说来着,他说你要再欺负我妹我就让你在厕所里待一天,他吓坏了,后来听说那人姓蓝,和林早早不同姓,便自以为是表哥。
    “你们都看着我干啥?”林早早拿出语文书装模作样地打开看,见两个好朋友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只得说道,“他使我爸爸同学的儿子。”
    “原来他不是你表哥啊,”蒋小丽推了把熊明杰,“你怎么胡说八道啊!”
    熊明杰一肚子委屈说不出来,哪里是他胡说八道,明明是——唉,算了,不说了,说出来怪丢人的。
    下课后,林早早将面包装在口袋借口上厕所跑出教室,四年级有两个班,蒋小丽的姐姐蒋小美在一班,蓝天即然和她是一个班就也是一班,四一班的教室和林早早的三二班隔着三一班和四二班,她走到教室门口朝里张望,没瞧见蓝天。
    “找我?”正打算找个人叫,已经听见他声音了,转身一看,可不正是他吗。
    “嗯——”教室门口人太多,林早早不好意思拿出面包,正好四一班和五二班教室之间并不连着,有一段三四米宽的空地,用来放垃圾箱,林早早走到那处空地,蓝天跟过去问她:“什么事?”
    “这个给你——”林早早不知为何感觉像做亏心事,不自然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察觉才掏出面包。
    蓝天意外,接过打开一看:“面包?”
    “那个——”林早早舔了舔嘴唇,“我想让你再帮我画几幅画,就要像黛玉葬花那样的。”
    “啊?”蓝天叫苦连天,为了画那三幅画他可是连着几天没做家庭作业,再画,还不得被老师打手心。
    一听他的语气林早早就知道他不乐意,连忙说道:“就三幅,两幅也成,大不了,大不了明天我再给你带一个面包。”
    “你就这么喜欢那些画?”蓝天饶有兴致地问道,“不是说不好看吗。”
    “倒也不是特别难看——”林早早嘴硬不肯服软,“至少,至少比别人画的好那么一点点。”
    “比谁?”
    “要你管!”林早早心里头这个别人自然是自己,“你到底画不画,不画把面包给我。”说着就去抢蓝天手中的塑料袋。
    蓝天手一躲,林早早连塑料袋的边都没碰到,“画,画,不过要过几天,星期天吧,晚上画画没时间做作业,再不交作业老师会打手心的。”
    林早早想到蒋小丽说他因为不做作业被老师批评,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心里头过意不去:“不急,不急,你别再晚上画了。”
    画还没画完,蓝天就出去拾棉花了,进秋后,学校三年级以上的学生要下地劳动,帮团里捡棉花。林早早虽然是三年级,可老师说要让他们提前体会劳动的辛苦,也联系了一块地,星期天带着他们去拾棉花。
    因为不是学校统一安排,所以拾棉花袋,装棉花的大袋子和捡棉花戴的白帽子都要自己准备,还好林早早父母曾经在连队工作过,这些东西都齐全。
    然而赵国兴不在家,林卫国压根不知道东西放哪儿,在家里头翻箱倒柜,总算在五斗橱最下头的抽屉里翻出来了。
    第二天一早林早早背着林卫国提前给她灌好水的行军壶,带着大小棉花袋和白帽子来到了学校,由老师领着一同去了棉花地。
    棉花耐盐碱喜长日照,最适合在边疆生长,而昆岗又是边疆产棉大区,棉花密植,一垄两行,到了秋季开花时,整片地上白花花一片,像下过雪。
    由于人力不足,每年师里各个学校都会组织学生下地拾棉花,只是城里学校为了安全,只组织高中生下团场常驻拾棉花,而团部的学校则是从四年级开始,连队学校从一年级就要开始拾花劳动,当然那些连队种地职工的孩子,可能会更早。
    老师联系的这块棉花地其实是个横头,长势并不算好,有些地方缺苗,有些地方棉花俯倒,草也没除干净,因为是头遍花,开的也少。
    入秋不久,温度还不算低,露水也不大,他们下地又晚,倒也不冷。
    林早早将白色帽子套在头上,又戴上小棉花袋,在家时林卫国已经教过她小棉花袋的使用方法,倒不至于手忙脚乱,其实班里同学好些是连队的,都帮家里捡过棉花。
    棉花袋就像个大号围裙,腰以下的部分是个长方形袋子,捡的棉花顺手就塞进了袋子里,待装满了再到地头将袋子里的棉花倒进大棉花袋。
    “你们都捡过棉花吗?”班主任金雅兰抓起一朵棉花问同学们。
    “捡过——”差不多一半的同学回答捡过,还有一半是团部的孩子,自然是没捡过。
    “今天先学会捡,明年你们就要有任务了。”金老师说道。
    “还有任务啊。”
    “老师为什么还有任务?”
    “老师任务是多少?”
    “老师能不能不去捡?”
    同学们纷纷提问。
    “学校统一组织的勤工俭学,也是为了让你们知道劳动的辛苦,以后能刻苦学习。”老师耐心解释,“明年你们的任务应该不会太多,今年四年级是二十五公斤,明年你们应该也是这么多。”
    “二十五公斤还不多啊,老师,这棉花看着挺大,可捏在手中也太轻了,要捡多少才能二十五公斤?”从来没捡过棉花的同学抱怨。
    “那个大棉花袋,压瓷实了大半袋子差不多就二十五公斤,一天二十五公斤不算多。”连队常常帮家里捡棉花的同学说道。
    “你们捡过棉花,会捡棉花的给没捡过得说一说怎么捡快,抓紧时间,咱们争取今天上午就将这一小块地捡完,下午休息。”
    “哇——太好了——”一听下午休息同学们欢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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