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蔻低头一看,是母亲。
    “蔻蔻,你告诉她们,我不打针,我不想打针,我不想睡觉,我不想在你来的时候睡觉。”舒母混沌而苍老的眼睛里,充满了恳求和畏惧,“蔻蔻,我有话……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你说。你不要走,你不要急着走啊。等我把话说完了,你再走,好不好?”
    舒蔻从未见过,母亲这么低声下气的和自己说话。
    她心里一酸,不知道表面看起来风光的母亲,在这里究竟遭遇过什么,哪里还会用狠话来拒绝:“妈,你就放心吧!我不走,我哪儿都不去。还有,我也不会再让她们给你打针的,”
    她把母亲的手包得更紧,抬头,狠狠地睖了女护士一眼,接着又低下头去,轻声问道,“妈,你感觉怎么样,你现在想坐起来吗?”
    “嗯。”舒母温顺地点了点头。
    舒蔻忙不跌的扶起母亲,把她的枕头在身后垫高了,才让她平平稳稳地又靠下去。
    这期间,舒母一直紧紧地抓着她的那只手,一刻也没有松开过。就像一个被家长长期遗弃,没有丝毫安全感的孩子。
    舒蔻的手,很久很久没有被母亲这样握着。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母亲的手除了很温暖,还明显害怕的在瑟瑟直抖。
    “你们究竟对我母亲做了什么?”舒蔻怒不可遏地问道。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发火。
    这一次的怒火,一点也不亚于,看到许攸恒爷爷烧掉文件时的愤怒。
    “没有,没有。舒小姐,你误会了!”女护士站在病房门口,惊慌失措的冲她摆了摆手。
    “误会?”舒蔻才不相信。
    这时,房门外传来一阵咣当咣当的声音。
    舒蔻很熟悉这种声音,是医院里常用的护士小推车。
    随着这声音越来越近,房间的门,突然被人粗鲁地撞开。
    一个身高马大,体型轮廓,粗犷的像个男人的女护士,推着小车没头没脑地闯进来,“杨护士,镇定剂在这儿,剂量早就配好了。病人呢?需要我帮忙吗?”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捋起衣袖,似乎准备用蛮力大干一场的样子。
    “好哇!”舒蔻一听,再稍加打量了一下那个高大的女护士,一时间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是镇定剂?你们还说,没对我母亲做过什么?你刚才还说,我母亲待人和蔼,没有攻击性。那你们为什么还要给她注射镇定剂,为什么还要不顾她的反对,让她像刚才那样天天躺在病床上睡觉?然后,你们就可以什么也不用做了,是吗?”
    “不是的。舒小姐,你误会了。”女护士百口莫辩,冲着她一个劲的摆手,“事情是这样子的……”
    “你不用说了。”舒蔻充耳不闻,也冲对方摆了摆手,尔后, 毅然决然地拉起病床上的母亲,“我要带我母亲走。我现在就要带她走,一会儿,许先生的助理就会来,你们谁也甭想拦着我。”
    “不是这样子的,舒小姐。你请听我说,”那女护士一边冲房门口的同事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推着车子出去,一边带着央求的意味说,“你母亲是许先生安排进来的,我们怎么可能会怠慢她呢?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你可以问问你母亲,我们平时都是怎么照顾她的,有没有像你怀疑的那样,给她天天打针,让她天天睡觉。”
    “是,是啊。蔻蔻,你……你误会了。”舒母拽着女儿的手,和颜悦色地说,“杨护士她人挺好,对我也挺好的。这里的每个人对我都挺好的。没事的时候,她们还会抽空,陪我在病房里一起看看电视,唠唠嗑呢!而且,她们的确也没有天天给我打针,只是……”
    “只是,每次在舒小姐你来之前,我们才会配好一定剂量的镇定剂,给你母亲注射一针。”女护士接着她的话说道。
    “为什么?”
    “这是胡先生吩咐的。他说是许先生要求的。”
    “许攸恒?”舒蔻想起之前在律师事务所时,老胡神秘兮兮提出要去打电话时的样子,再联想更早一点,当她每每向许攸恒提起,要来这儿看望母亲时,却被他推三阻四,总是被婉拒的场景。
    她相信了,相信这个护士说的每一句话。
    “可为什么?许攸恒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胡先生说,你母亲经常打你,一见到你就会发疯。许先生很担心,你到这儿来就会受伤,所以……”
    “所以,我每次来之前,他就会提前打电话给你,让你们给我母亲注射镇定剂,让她像刚才那样睡觉,不知道我来过,也不会看到我,是吗?”舒蔻也接着她的话,有条不紊地说。
    “嗯。”对方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难怪她每次来,母亲都睡着。
    又难怪,平时总是和她形影不离的络腮胡子,每次到了这精神病院,反而不会陪着她一起走进病房。因为,他很清楚,母亲睡着了,绝对不会对她造成任何的伤害。
    再难怪,她每次想耐心的等着母亲醒来时,络腮胡子又会火烧屁股似的,连拖带拉的催着她离开。
    只是今天……
    只是这一次,她因为在律师事务所,被突然出现的许老爷子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才会碰巧遇上母亲醒过来吧。
    又所以,她刚才一进医院,这姓杨的女护士,才会表现得那么惊慌失措,六神无主。
    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许攸恒的一句话,一个猜想。
    那男人难道就认定了,母亲的病永远也不会好。
    母亲永远都会对她,充满了敌意吗?
    舒蔻有点生气。
    她一屁股坐在母亲的床沿边,抬起头,就像对着空气中某个看不见的人,说道:
    许攸恒啊许攸恒啊。
    你对我的好,对我的关怀,对我的无微不至,我都明白,也能理解。
    可她是我母亲啊!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疯子。你有必要这么防着她吗?
    你觉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
    可你为什么就一点也不顾念我的感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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