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人,奶奶打听他作甚?”黄妈妈想了想:“有倒是有一个。”
    “成亲了没有?”骆大奶奶心中欢喜,猛的坐直了身子。
    “他那样的人,有谁愿意嫁他!”黄妈妈笑了笑:“奶奶你是不知道了,这种破落户儿,别人避之而不及,还有谁敢去嗯他成亲!原先倒是找了个寡妇,可那女人受不了他打人,两人早就脱了勾!”
    这小厮叫岳三儿,父母死得早,上头有两个兄长,两人将父母留下的银子分了,塞了十两到他手里头:“这是你的。”就这样分了家。岳三儿在骆府里打些杂,没事情做的就去喝酒赌钱,一个月的月例,月中不到就用了个精光,身上经常一个大钱都没有。
    到了二十岁上头,没人愿意嫁他,岳三儿便勾搭上了后街一个寡妇,两人眉来眼去的滚到了一处。可后来那岳三儿本性露了出来,好酒贪杯还喜欢打人,寡妇喊了人过来将他抬着扔到了大门外头,狠狠的揍了一顿:“再敢过来,见一回打一回!”
    岳三儿的名声愈发的坏了,现在都快三十了,还没找到婆娘。
    骆大奶奶听了喜上眉梢:“就是他了。”
    黄妈妈有几分莫名其妙:“奶奶准备作甚?”
    骆大奶奶洋洋得意的哼了一声:“我想要与那翠芝做个大媒。”
    “翠芝?”黄妈妈忽然间就明白了,呵呵一笑:“奶奶可真是下得一手好棋!既能让那翠芝嫁个不合意的人,又让大小姐少个贴心的下人!”
    骆大奶奶抬高了脸,瞅着黄妈妈点了点头,低声道:“还不快些去找那岳三儿,告诉他这件大喜事,让他好生记得我的恩典!”
    岳三儿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三十岁上头走了桃花运,听着黄妈妈说大奶奶要将一个丫鬟指给他做婆娘,感激涕零:“大奶奶可真是好心!”眼珠子一转,笑得格外猥琐:“我那婆娘好看不?还是个雏儿不?是不是爬大老爷的床被大奶奶发现了,这才要将她扔出来?”
    黄妈妈白了他一眼:“你自己不是个雏了,还想着要婆娘是雏儿?莫说这丫鬟根本就不是大奶奶院子里的,即便不是雏儿,长得那般年轻水灵,也算是你的福气!”
    “果真生的好?”岳三儿有些不相信:“好货还能留给我?不行,我可要亲眼见见才行,要不是配个歪嘴麻子给我,我可不干!”
    黄妈妈瞟了他一眼:“你明早到角门那边等着!大奶奶想指给你的,是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大小姐明日要去族学,那丫鬟是要跟着去的,你一早候在那里就知道了!”
    第二日天色亮得早了些,空中迷迷蒙蒙的有些晨雾,天上隐约的露出了个日头影子。翠芝抱着书袋跟在相宜身后,两人步履轻快的往角门走了过去。
    “翠芝,以后见着福伯你该怎么喊?”相宜拉着翠芝的手,心情很愉快。
    昨日下午,福伯就托人喊了翠芝到角门那边,给她送了十两银子过来做聘礼,翠芝拿了银子回来,刘妈妈与相宜都很高兴,这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翠芝羞答答道:“日子也选好了,就在二月初二。”
    “二月初二龙抬头,好日子。”刘妈妈笑微微道:“你也该嫁人了,都二十二啦!”
    相宜也连连点头:“妈妈说的是,二月二,春回大地,这真是个好日子。咱们明日就到外边去转转,替你挑件嫁衣回来。”说实在话,相宜巴不得明日成亲才好呢,她依稀记得前世翠芝就是正月里头死去的。
    骆大奶奶先是找翠芝过去,说要将她许人,翠芝顿足不肯,大闹了一场,后来骆大奶奶找了个借口打发翠芝到外头去买东西,才出府门就被那无赖带了一伙人将翠芝抢了去,后来当晚翠芝就没了。
    前世的事情在眼前越发的清晰了,相宜心里头有些难受,她抓着翠芝的手,抓得紧紧的,还有十几日翠芝就要嫁人了,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主仆两人慢慢的朝角门那边走了过去,门外停着一辆车,福伯坐在上头,笑眯眯的看着她们两人。相宜不由自主瞧了翠芝一眼,翠芝的脸忽然就红了,拖着相宜走了过去:“姑娘,你上车罢。”
    相宜正准备取笑她,忽然只觉得有些不对劲,眼角一扫,便见着角门那处站了一个鼠头獐目的人。
    ☆、31
    “不错,果然是个不错的。”岳三儿望着那辘辘远去的马车,笑得口水都要滴了下来。
    这般水灵的姑娘竟然能落到自己碗里头来了?真是让人不敢相信。岳三儿的脚踢了踢地上的泥巴渣子,心里头轮了轮,大抵是大奶奶想要收拾大小姐,所以得先将她身边的人支走才是。
    不管怎么样,这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自己可扎扎实实的落了些好处。岳三儿哼着小曲儿从斜里走了出来,给看守角门的婆子两个大钱:“大奶奶找我去有事!”
    婆子摸了摸那两个大钱,偏了偏身子,让岳三儿进了内院,一边嘀嘀咕咕:“昨儿黄妈妈才找了他,今日他又要去找大奶奶,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相宜坐到车上,手脚冰凉,一颗心跳得厉害。
    刚刚她看到那个躲在角门旁边的人,忽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虽然前世她并不知道那个抢走翠芝的无赖是谁,可她却隐约猜到了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在这么早的时候,谁会跑到角门后边躲着?谁会一双眼珠子骨碌碌的只是往翠芝身上张望?他肯定是想打翠芝主意的人!
    相宜只觉得自己手心里头湿漉漉的一片,几乎都要捏不稳手中的衣襟,她低着头,看着翠芝的那双深棕色鞋子,上头绣着两朵粉色的小花——虽然翠芝素日里瞧着心静如水,似乎没有什么要求,可从这鞋子上头良多花就能看得出来,她其实心里还是向往着有人疼爱,有人为她撑起一个家的,可为了服侍自己,她却将这一切都抛弃了。
    无论如何,前世的惨剧绝不能再一次发生,相宜咬了咬牙,这大半个月,翠芝不能再跟她一道出来念书,万一路上被人劫持去了,那该怎么才好?
    从族学念书回来,相宜吩咐福伯将车子赶去南大街:“我要给翠芝挑件嫁衣。”
    福伯听了只是嘿嘿的笑:“怎么能惊动大小姐!”
    “翠芝是我的丫鬟,她贴心贴意的服侍我母亲和我这么多年,要出嫁了,我这做主子的自然要送点东西表表心意。”相宜笑着将小荷包拎了起来:“翠芝,我的银子不多,你可千万别见怪。”
    她就只有五两银子,还是前日晚上骆老夫人命人送过来的,不过南大街上的东西便宜,五两银子足足够够可以买件嫁衣了。
    翠芝有些不好意思,可禁不住相宜软磨硬泡,跟着她进了成衣铺子,老板娘听相宜说要给自己丫鬟买嫁衣,眼睛笑得弯弯如天上新月:“哟哟哟,这位小姐可真是好心哪,丫鬟出嫁还给打发嫁衣的!”
    相宜有几分羞涩,拿着荷包道:“只是没多少银子,老板娘看看有没有五两银子以内的。”
    翠芝慌忙阻拦:“哪用得了五两银子?二两就足够了!”
    主仆两人争执了好一阵子,这才听了翠芝的话,选了一件二两银子的嫁衣。翠芝伸手摸着那大红面料,叹了一口气:“哪里值得姑娘给我买这么好的衣裳,二两银子,不吃不喝要攒两个月哪!”
    老板娘笑着替翠芝包了起来:“姑娘,这成亲是人生大事,一辈子就这么一遭,你当然要把自己看金贵些!我这铺子里头的东西便宜,没给你开高价,料子好,刺绣也精致,你去别处,可是寻不到这样好的衣裳了!”
    翠芝抿嘴笑了笑,将那衣裳抱到胸口,脸色红红,似有云彩掠过。相宜见她那模样,知道她心中其实很是满意,也替她高兴,付过银子拉住了翠芝的手:“咱们回府拿了给刘妈妈看去。”
    刚刚回到院子,玲珑就跑了过来:“翠芝,我们家大奶奶喊你过去。”
    相宜心中一惊,猛然站了起来:“翠芝,别去!”
    玲珑瞥眼望着相宜,虽然没有素日那般目中无人,可依旧说得很是傲慢:“大小姐,大奶奶让奴婢来传话,若是大小姐不让翠芝过去,那还请大小姐自己去与大奶奶说,莫要让奴婢回去受责罚。”
    “你受不受责罚是你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相宜盯着玲珑只是冷冷的笑:“翠芝是我的丫鬟,我让她不去,她就不能去。”
    “可大奶奶是大小姐的母亲。”玲珑气冲冲的说了一句,甩着袖子便走了,她跑得飞快,只看见那红色的衣裳一晃就没见了踪影。
    “姑娘,不如让奴婢去大奶奶那边瞧瞧,看是什么事情,你这样做只怕不好,大奶奶生气了准会来找你的祸事。”翠芝见着相宜那倔强的神色,心里有些奇怪,不知道自家姑娘为何一定拦着自己:“姑娘,奴婢去看看就来。”
    刘妈妈本来是正捧着翠芝的嫁衣在看个不歇,听着外边吵闹,也赶着出来了,伸手拉了拉相宜:“大小姐,让翠芝去看看,还能有什么事情?”
    相宜着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刘妈妈与翠芝不知道原因,可她知道,一定就是早上那个人,那个鼠头獐目的人,骆大奶奶要将翠芝嫁给他了!还不知道那个无赖是不是就在骆大奶奶院子里头等着呢。
    “不去不去不能去!”相宜抱着翠芝就是不撒手,可骆大奶奶那边总要应付才是。相宜想了想:“妈妈,要不你过去听听我母亲有什么吩咐?就说翠芝身子不舒服,我没让她起来。”
    刘妈妈点了点头:“就这样罢,老奴去瞧瞧。”
    相宜怅然的望着刘妈妈的背影,心中一阵发酸,虽然她想着不要重蹈覆辙,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她举步维艰,如履薄冰。手上没有银子,就两个忠心的下人,还要不时被人算计着撮弄走,实在是糟心透了。
    翠芝有些奇怪,姑娘今日可真是反常,她去见见大奶奶也没有什么关系,为何一定要拦着她?她捏了捏相宜的手:“姑娘,咱们进去坐坐。”
    “骆相宜。”还未曾转过背去,门口就传来一声怒喝:“你胆子可真大,竟然敢来糊弄我!”
    大红的衣裳上头有洒金的花朵,走起路来一闪一闪的耀花了人的眼睛,骆大奶奶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一扬手就朝相宜脸上扇了过来。
    翠芝赶紧上前一步,拦在了相宜前边,骆大奶奶的那一巴掌,刚刚好落在她的脸颊上,顷刻间便红了一大片。翠芝捂着脸,低声道:“大奶奶,是奴婢不好,没有及时过来。”
    骆大奶奶的唾沫直喷,一点点的落到了翠芝的头发上:“我叫你过来,是看得起你,竟然还跟我拿乔做致!不要脸的小娼妇,眼睛里就只有那把豆芽菜没有我不成?”
    相宜听了心中实在有气,骆大奶奶骂得也实在是太粗俗了,以前听惯了也不往心里头去,可这一番重新回来,听着她这般骂,便是有说不出的难受。据说骆大奶奶年纪小的时候,高家还没那么发达,骆大奶奶是在屋子门口听那些婆子婶子唾沫横飞的骂街长大的,等着到了七八岁上头,高家忽然发达了,买田买地买铺面,她玩耍的地方也从大街上头挪到了后院,可毕竟小时候养成的习惯改不了,便是高夫人,也是一口一个小蹄子小娼妇的挂在嘴边的。
    骆大奶奶见着自己一通骂,将这屋子里的主仆都骂得低了头,心里得意,指着翠芝道:“你这个小浪货,本来还是想要抬举你,没想到你竟然敢不到我院子里头来!今儿我过来便是来告诉你,这里有一门合意的亲事,咱们骆府里头那个岳三儿,来求我给他指婚了呐。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好,过几日你们便成亲。”
    “什么?”翠芝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大奶奶,你说什么?亲事?”
    骆大奶奶点了点头:“你也有二十二了,难道这一辈子就不嫁人?现儿有人来求娶,你就该谢天谢地欢欢喜喜的嫁过去才是,怎么反倒是这样一张脸孔,难道你还不愿意?”
    翠芝睁大了眼睛摇了摇头:“大奶奶,我是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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