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墨想了一想,觉得钉棺材时没有哭声,这一点也不能不加注意。于是,景墨又问道:“我还有一句话问你。当尚家太太未死以前,你可曾见他们请过郎中?”
    那小婢女沉吟了一下,摇头道:“我没有见什么郎中,但我曾见春兰把药渣倒在前门外面,想必尚太太该是吃过药的。”这时她的脚站立不定,似乎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
    景墨马上心领神会,又摸出一个银锞子放在她肉肉的小手之中:“这个给你点胭脂脂粉。还有春兰的事你继续帮我打听,你假如看见春兰,记得替我打探清楚,只要你把消息给我,记着我必有重谢酬你。”
    景墨这样耽搁了一会儿,急急坐了轿子赶回馋猫斋去时,已经早就过了申时了。然而聂小蛮还没有回府,景墨于是问卫朴,也没有什么陌生客人造访。
    景墨不禁心中暗暗欢喜,聂小蛮指派自己的任务既没有错过,无意中却又得到一项重要的情报。苏景墨一个人坐在小蛮的书房里,一边慢慢地喝着茶一边回想这疑案中的案情。
    景墨是这样想的:“这件事显然有着不可见人的内情,看来已是铁一般的事实,不过这内情的具体范围还待调查。照自己的想法,凭着自己和小蛮所查明的种种来看,眼下就正式进行官面上的手续,要求获准开棺验尸,估计也可得大理寺那边的允准了。”
    太阳照到了朝西的墙沿之下,渐渐地沉下去了,天空中于是充满了阴霾的夜之气息。
    枯残的梧桐枝上,栖满了一群群的归鸟,酝酿出一幅晚景。景墨思来想去,却仍不见聂小蛮期望中的唐安国前来,而聂小蛮本人也迟迟不见回来。
    酉时过了之后,卫朴已经掌上了灯,景墨不知不觉中已经在圈椅上打了一个盹,这时才见聂小蛮气喘着从外面回来。等聂小蛮坐定以后,首先就问景墨那唐安国来过没有。
    景墨摇了摇头,于是小蛮就告诉景墨分手以后自己所经过的情形。
    聂小蛮去见了一趟冯子舟,查问关于尚崇明和春兰的下落。可是据冯子舟说,他曾派出人到各客店里去查访尚崇明的踪迹。没有结果,又曾到各处的役工们聚集的脚行帮处去打听春兰,同样也没有声讯。
    聂小蛮说道:“据江冯子舟的意见,这两个人都已离了金陵,故而他准备一方面派人到徐家汇去调查春兰的家人,一方面又打算沿金陵出城之处沿途客栈找寻尚崇明。其实这看法未必与事实相合,据我猜想,这两人一定都留在金陵城内,并不曾出去过。”
    景墨问道:“那你有什么根据?”
    “我们已知道春兰是在二十三日早播出殡时离开尚家的。她和唐安国还有尚金钏一块儿出门,却不曾送到冶山道院。可见他们一定是因为害怕走漏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之故,将春兰藏匿在附近的什么地方。我觉得要找这女孩子的踪迹,也尽可从这姓唐的书生身上着手调查。他此刻不来见我,我少不得要移蹲就教。”
    “那么,还有尚崇明呢?”
    “他出门的时候一定是带了不少钱在身上,这种游手好闲的浪荡子,一旦有了钱,他们所去的总不外乎妓院赌场一类地方,何况尚崇明本就是耍钱的老手?而且我看他在这件事上,也许就是此案中的主要角色,他既然干过了犯法的勾当,行事上大约要稍稍收敛一些。他也许在什么朋友家里暂时躲藏。所以我请了冯子舟派出手下到赌场和私娼方面去调查,实际上我也没有多大把握。”
    “这样说来,如此两个重要的人物,都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发现。那岂不成了远水解不了近渴?”
    聂小蛮沉吟了一下,点点头道:“世间事哪能事事如意。所以,我又到九家圩方面去走了一趟。
    “莫非是去调查那扛夫老四?”
    “正是。老四住在九家圩三十二号,不过我还没有见过他。我已托冯子舟派两个捕快在那边守着。我想他一定能给我些补充的信息。”
    景墨想了一想,又再问道:“你希望他说些什么?难道关于死者下棺材的情形?”
    聂小蛮闻言突然把目光移到了景墨脸上,点了点头。
    景墨于是说道:“小蛮,那么你不免又要失望了。老四只是做了把棺材从尚家送到冶山道院去的活计,别的大约不知道什么的。”
    于是,景墨不等聂小蛮的追问,就把自己刚才无意中遇见柳青的一回事向他说了一遍。
    聂小蛮听了这一番话,睁大了眼睛,脸上明显有吃惊的样子。一会儿,小蛮又开始把双手交在胸前,一会儿又背负着两手在室中踱步。
    小蛮自言自语地道:“假如柳青所听得的声音并不错,那么,我们不必再等待什么了,尽可就直接进行......”说着,小蛮又突然站住,目光一动,双眉之间突起了一个川字,仿佛刹那间想起了什么问题。他又叹道:“说不通,这还是说不通!这岂不是自相矛盾,这一个人怎么可能又是卖矛,又是卖盾?奇怪!太矛盾了!”
    景墨不知道聂小蛮所说的矛盾又是指什么说的。在景墨来看,这桩案子真相已是小荷已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聂小蛮怎么反而有这种纠结困惑的表现?
    不过,正当苏景墨满腹狐疑正要发问的时候,突然卫朴进来了,而且一脸有些困惑的样子,景墨一看卫朴这表情就觉得有事了,果然卫朴慌了慌张地说道:“老爷,你快看看吧,门口来了一个怪人。”
    小蛮一皱眉,反问道:“怪人?什么怪人,你只管把他请进来便是。”
    “就是奇怪哩,老爷,他不肯进来,倒要请你出去见他?”
    这又是什么古怪?景墨不禁大惑,聂小蛮与景墨对视了一眼又做了个手势,那意思一起去看看,两人于是推门出来迈步来到院门前。就见一个身披斗篷之人,面上有风尘之色,像是个江湖中人物。
    这种人也来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小蛮不禁有点困惑,不料那人一抱拳说道:“尊驾就是聂老爷吧?鄙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来此与聂老爷说几句话?托我叫李得阁,想必聂老爷早已经知道了,李师爷现在招商客店第十八号,随时候老爷的驾。”
    小蛮点点头道:“好,那么他有什么见教?”
    “李师爷说他知道你受了他表外甥尚元吉的委托,正在进行一件莫须有的事件。对不对?”
    “这个......是的。不过这只是一种非正式的求情,他还说什么?”
    “李师爷的意思,专门好意地通知老爷一声。这次的事完全是一种因家人隔阂而生的误会。要是聂老爷要非插手此事不可的话,那么,一切事务请向与李师爷接洽。李师爷的表妹和表甥女都是女流,他们已完全委托李师爷全权处理这一切事务了。”
    “好,好说,好说。想必李师爷在金陵大概还要耽搁几天吧?”
    “是,请想聂老爷假如有什么见教,请在这三天内都可以谈。”
    “可以,可以。”
    “哦,还有一项,李师爷说还有那个年幼无智的唐安国,他是个不负什么责任的,请聂老爷不要和他多来少去的。聂老爷无论有什么话,请找李师爷面谈。”
    “好,好,如此甚好。敢问老兄是哪一位?”
    “小人不过拿人钱财,受人之托,贱名原就不足老爷挂齿,就此别过,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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