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章不假思索,直截答道:“鄙姓林,草字剑章……”
    纪少权先是略略地呆了一呆,然后就像被雷劈了一样,跳起来张惶失措道:“什么?你就是林剑章?……就是……哎哟,林公子,你不是和白邦瑞有交往的吗?”
    林剑章点点头,向纪少权泉愣愣地看着,好像还不明白对方何以惊愕的理由。
    纪少权立到沉下脸来,瞧着聂小蛮和景墨说道:“对了!现在我可算想起来林剑章这姓名了,以前曾经听得二位提起过好几次。来他是你们的朋友!聂大人,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如此,我可要对不住了。”纪少权说罢,转过身来,注视着剑章厉声道。“林公子,东厂你总听说过吧,现在请你同我到去顺天府衙门里走一遭。请你老实点,如果耍花样只怕对你没有好处!”
    林剑章的脸色顿时像死灰一般,退后一步,惊骇地问道:“东厂?顺天府?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抓捕我吗?我犯了什么罪?”
    纪少权冷笑道:“你有罪没罪,此刻还不能证实。但是我东厂抓人,难道还需要跟你解释清楚么?你不是在发梦吧?”
    林剑章又害怕又着急之下,浑身不住地发抖。他靠住了板壁,已无可再退,冷汗从面颊上流下,眼睛的四圈也顿时红起来。
    他呜咽着说:“我有凶手的嫌疑吗?这真是太荒谬了!聂大哥,苏大哥,你能不能替我做一个见证?替我说几句话?救小弟一救!”
    这时景墨的耳朵中听了林剑章哀求的声音,眼睛里见了他的惨状,不由得引起了无限之同情,很希望聂小蛮能够说一句公道话,替他洗刷冤屈。
    此时,不大的屋子里另外三个人的六道目光都集中在聂小蛮身上,专等他发言解决。聂小蛮却是抚摸着他的下颌,神态闲暇,显出一副闲庭信步的神态。而房间中则完全静寂,呼吸与心跳声都隐约可辨。
    这样过了一会儿,小蛮才抬头向林剑章道:“林兄,既然是东厂办事的话,我也没法挽回。但你假如当真无罪,我一定搜集了证据,替你辩白。现在没办法,只好委屈你忍耐一下了。”
    林剑章哀声乞求道:“二位老哥,你们若肯相助,眼前就有确据,何必搜集?刚才我听你们说,昨晚案发的时候是亥时。那时候我不是和你们两位在我房中谈话吗?此地距出事的所在很远,最少需要一柱香的路程。我没有分身之术,又怎能有杀人的嫌疑?就是这一点,你们为何不能替我证明?”
    景墨心想,林剑章这几句话本就是事实,自己自然也愿意给他作证的。若使聂小蛮能承认一下,那么纪少权至少不会不看小蛮的面子。不料聂小蛮的意思却和景墨的想法相反。
    小蛮仍冷冷地答道:“林兄,请你原谅。可这是北京城,既然是东厂办事,无论怎样,你不得不往衙门去走一回了。辩白的事,假如可能,我一定尽力,请你放心……”
    纪少权突然发出一阵冷笑,说:“够了,够了。姓林的,你也不用辩了。林公子,请问你袖口上的钮子到哪里去了?”
    林剑章又像当头挨了一棒似的,浑身震了一震。便不知不觉地举起白布的衣袖一看,果然只剩右手袖口上的一枚,左袖上的一粒螺钿扣子却已失去。这时他仿佛失了魂魄,倚着板壁,两眼呆呆地注视在地上,大口喘息而不做声。纪少权又从衣袋中掏出一粒螺甸扣子来,递到林剑章右袖口上去比了一比。
    笑道:“林公子,你自己也看见了罢?这两粒袖扣,两两比较,竟丝毫无异。我们别说废话了,赶快走罢。”
    说罢,纪少权上前擒住了林剑章的手,准备要出去。而林剑章似乎丢了魂,身子的行动已经失却自主。他并不抗拒,不发一言,跟着就走。
    景墨看见林剑章的脸上带着发灰的颜色,益觉凄楚可怜。景墨见了很是心酸,但可惜没有解救的能力。而有能力的聂小蛮,却又偏偏一副有些古怪而冷静的态度,分明在袖手旁观。景墨眼睁睁看着这英俊磊落的青年要被逮进黑暗的监牢中去,突然觉得有些心中不忍。一种想替他人抱不平的情感,不觉本能地从景墨的心坎中迸发出来。
    纪少权把林剑章抓去以后,房间中变成了完全的静寂。凉风徐徐地从窗口溜进来,可是景墨还是觉得热得难受。他的胸腔里充塞了义愤,觉得聂小蛮未免太不讲情份。这个青年虽是初交,但他的言行看起来都很正直可靠。
    可聂小蛮为什么都不肯说一句公道话?两人默坐了一会儿,已经是午饭时候。等到午饭过后,两人照例饮茶休息,苏景墨觉得自己再无法忍受了。
    景墨问道:“小蛮,我刚才看见林剑章被捕的情形,很是可怜,你为什么默默地旁观,不替他辩护一句?纪少权向来敬重你,你说一句他,他一定会听。”
    聂小蛮微笑着应道:“这是他自作自受,我怎么能给他辩护?”
    “自作自受?这话有什么意思?莫非他当真是凶手?”
    “我不是说这个意思。只不过他既然要我们相助,却又满口说谎,我又怎能助他?这岂不是他自作自受吗?”
    “什么?他说的都是谎话吗?
    “嗯,大半都不可靠。”
    “啊,你从何处知道的?”
    “他的第一句回答,就已经不是真话。”
    “什么?”
    “你问他白邦瑞刺死的事偷听之前是否知道,他说在门外听了我们的谈论,刚才知道。后来他又说,他仅在日间到白邦瑞那里去过。这些都是假话。其实他到我们房门外偷听的时候,我们已经谈了一多半。可是他却说案情都已明白。我就知道是他早就明白的,并不是偷听了我们的谈话才明白的。
    “那么你怎样知道他没有完全听到我们的谈论?
    “他来的时候,你正在问信子有没有窜通的那一句。那时我突然觉有足声停住在门外,接着门板又稍稍一动,似乎有人要进来的样子,突然又停止了。我就知道有人在偷听,但也并不在意,略顿了顿,便继续说话。后来我突然开门,才发觉偷听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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