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郎中点点头,应道:“哦,在二层楼上。但刚才我听说他已经死了。”
    死了!这两个不经意的字,好像半空中劈出一个炸雷。
    聂小蛮和紧跟在后面刚刚进来的佟南箫的脚步都突然停止了,这两个人几乎同时变成了泥塑的一般,就这样定在当场了。而苏景墨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也似乎得到了“暂停”的口令,眨时间仿佛也都停下了活动。
    死了?这就是这么多人, 这么多天奔走等到的结果吗?居然就差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这也太巧合了吧?或者说太不巧合了吧?
    那郎中说完了话,就好像是在谈一件与他风马牛不相及的,既不痛也不的一件事。说完就毫无表情地掉头便去,全然不顾这边的一行人被震惊得目瞪口呆。聂小蛮呆住了无从再问,但他仍不绝望。他咬着嘴唇,目炯炯地向郎中的背影瞧了一瞧。
    然后,聂小蛮才向着两人说:“不,不一定。他的说话不像是负责的。快!两人赶快上去,也许还有希望!”
    聂小蛮一马当先,首先向那木结构的楼梯跑去,登得“咚咚咚”地一阵乱响。苏景墨和佟南箫一见聂小蛮的这个模样,本来已经死掉的希望重新又复活转来,也紧紧地跟随着聂小蛮。那楼梯的级距虽高,三人却一步三级,仍觉得轻松异常。
    走到第二层楼梯脚时,突然见有两个穿黑衣服的男侍役,抬着一只太平床,从二层楼下来,床上躺着一个病人,全身用棉单被盖着,但露着两只男子的脚,瞧不出是谁。
    佟南箫又吃了一惊,顿时住了脚步,向那抬床的待役发问……
    “死了?……”
    那役工点点头。
    “病死的?”
    “不是,中刀死的。”
    聂小蛮本已经跨上了第二层的楼梯,一听到这一问一答,也住了脚步。
    他回头问道:“是 是今天送来的?”
    那抬床的役工已经下了第二层楼梯,又摇摇头道:“不是。他已进来了三天了。”
    景墨终于又呼出了一口气。聂小蛮不再多言,继续奋力地跑上楼梯,众人于是到了第二层楼,找到了这里负责的郎中,聂小蛮便向他说明来意。
    那田郎中说道:“他刚才已昏倒了两次,此刻重新醒过来了。我怕他谈不到几句话吧。”
    片刻之后,众人已经走进了一间头等病室。房间中除了一个负责的杂役以外,还有一个面容惨淡穿曳撒的瘦长男子坐在榻边。榻上躺着一个人,露着头面,当真就是许闻达。
    众人走进门时,许闻达恰巧张开眼睛张望过来。聂小蛮的喘息未定,早已赶到床边,凑着许闻达的耳朵,低声问话。
    “谁刺你的呀?
    许闻达的神志似乎还算清醒。他见了聂小蛮,唇角稍稍一松,好像感到很安慰的样子。
    他发出一种微弱无力的声音,答道:“好了,现在好了,我现在把凶手交给你们了。他叫黄三财,是海天马车行里的赶车夫。大人绝不可放他漏网啊!”
    佟南箫站在旁边,急忙找人要了一只笔来,记在一本小册之上。
    聂小蛮答应道:“你尽可以放心好了,没事的。我们绝不会让他逃走。但你和燕春芳的事能不能说几句给我们听听?事到如今,是讲出来的时候了。”
    许闻达叹了一口气,眼睛突然合拢了。景墨和佟南箫都压仰着呼吸,静静地等待。佟南箫和那个瘦长子轻轻招呼了一下,他正是闻达的哥哥许罗路。这样过了一会儿,闻达终于又睁开眼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又喘息地说:“大人,这件事我现在后悔来不及了!我干得真不值得!但这个畜生真是是不能宽恕的。他是一个没感表的猪狗,马泊六。他仗着有大笔钱,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女子!他的罪,一死真是不够!我恨不得把这马伯六碎尸万段。”
    他歇了一歇,又叹一口气,周围没有人说话。闻达又微弱地说下去。
    “最可恨的,丽娘竟被虚荣迷恋着,也会自己投进他的魔掌里去!我和她是表亲,从小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渐渐相爱。前年我向她求婚,她已经允许我了,但因为我家老宅屋太旧了,又是大家族,所以有些不满。我就专门造了那座新屋子,预备成婚后组织一个和睦的小家庭。后来她突然受了燕春芳的金财魔力的诱惑。变心了。我虽然一再挽回,她不但不听,反而恨我骂我。”
    许闻达难过起来一时之间几乎讲不下去,他平静了一会儿,才又哽咽着道:“所以这一次我发一个狠,计划索性把她牵连进去。现在我也后悔了。……可悲,可叹!她所以如此,真是是缺乏常识和阅历,她受的教育也是虚伪的!哎哟,很可怜!”
    他又一度哽咽了,然后才继续道:“请列位不要误会。这件事她绝对没有关系。那一张紫色信笺,本是她从前写给我的,我却想借此害她,发泄我失恋的不满。悲哀啊!我这计划真是可鄙!我当真不能够饶恕自己啊!”
    许闻达又叹息了一声,讲述又停住了。他的眼眶中隐隐含着泪珠,在场的大家都屏息静听,聂小蛮也不敢岔断他。
    许闻达休息了一下,继续说:“当我们在热恋的时候,每逢秋夜人静,我常和她在油坊桥畔挽着手儿赏月。我们俩坐在那雕镂精致的石栏上面,呼吸着甜蜜的空气,那种热烈情话的印象,至今还深镌在我的心中。唉!这不能磨灭我的印象,大概要跟着我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了!……那张短笺就是她在那时候给我的。我觉得那信笺的措词含含糊糊,又没有署名,日期却是十二,只相差十天,所以我在那十字的左边,加了一点,改做了二十二,就利用着它做一种陷害她的伪证。现在我后悔莫及,请你们不要再难为她罢!”
    聂小蛮乘这再次停顿的时候,回过头来向景墨瞧了一瞧,目光有些异样。景墨一时还不知道小蛮这是什么暗示,可是这种时机也不便问他,房间中保持了片刻的安静,这样过了一会儿。
    只有那许罗路在暗暗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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