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舟道:“据说当案发以后,死者的岳母发现这扇后门开着。赵其琛认为这一点关系重要,所以先领我来看一看这后门。”
    聂小蛮点了点头,便踏上那后门外的石阶,向那漆有些驳落的后门上细瞧。那是一扇旧式的门,显然有一些年头了,外面门上有一个小小的铁环。
    赵其琛又卖弄聪敏似地解释道:“这是一扇旧式门。里面有两个木闩。昨夜案发以后,两个木闩都已开着,门上也并无撬损的痕迹。可见这门是从里面开的。”
    聂小蛮依旧点了一点头。他的目光抬了起来,又看到门框边上装着的一个外面不容易看见的小拉环。
    “这小拉环一般不是另一头会系着一只铃吗?”他说着举起右手,用食指扣住小拉环轻轻地拉了拉,同时他侧着耳朵向屋中倾听。他又道:“没有声音啊。是不是已经坏了吗?
    赵其琛发出一种带着讥笑似的声音,答道:“大人,你的听觉似乎不及你的眼睛灵敏吧?这小拉铃并不曾坏,只是通得很远,所以你听不见了。”
    “哦?通到哪里?”
    “通到死者的卧室里。”
    聂小蛮的眼睛转动了一下:“是不是楼上东面一间的卧室?”
    赵其琛不答,但瞧着聂小蛮点了点头,目光中似乎在诧异聂小蛮怎么已经知道死者卧室的地置。
    聂小蛮用一个很困惑的声音,念叨道:“这倒奇怪!……那裘方颖死在楼上,还在楼下?”
    赵其琛道:“在楼上中央的一间休息室中。”
    “怎样死的?勒死的?或是刀……?”
    赵其琛摇着头,冷冷地道:“也许都不是吧。那景状再奇怪没有。大人,还是请你上楼自己去瞧吧。”
    赵其琛在这桩案中,似乎以一种负责者的地位自居,便在前引导。景墨和聂小蛮、冯子舟三人,则跟在他的后面。
    众人进了后门,便看见一个灶间,一副砖砌的旧式灶座,收拾得倒很清洁。走出灶间,有一个长方形的天井。和灶间毗连的,共有三间,居中一间是柴房,那靠西一间,就是那老家人老顺头的卧室。跨过天井,踏进正屋,便见那一架曲折的有些阔的楼梯,横在分隔堂屋的屏门背后。
    众人上了楼梯,只见迎梯有一扇通西次间的小门。正中一间也用板壁隔着,前面是越坐室,后面靠楼梯栏杆的旁边、有一只空虚的小榻,和一只半桌。半桌后面,也和对面一般有一扇小门,可通东次间去,但门上积着不少灰尘,又隔着半桌,似平时久闭不用。景墨事后才知道这梯头的小榻,就是那个已经辞歇的小使女柠念的卧处。
    赵其琛踏进了中间,突然伸出一臂,又像警告,又象拦阻众人地说:“请诸位注意,这就是案发时的原状。我在勘查以后,就禁止这屋中人擅自移动什么。不过这地板很脏,已经瞧不出什么脚印了。”
    众人于是很谨慎地走进案发房间中,景墨的眼睛便立即接触到了那可怖的景色。
    在之前的意料之中,既然到了这里,原准备接受任何恐怖的景象。不过清晨发热的阳光,从那朝南一排改装不久的新式雕花窗中透射进来,房间中的光线既很充足,恐怖的意味也因为这样一来减少了大半。不过,那些窗虽然开着却没有一丝风,闷热的空气中带着些血腥臭味,鼻腔中却很觉得很难受。
    见过凶杀或者事故现场的人,往往都会牢牢记得那尸体的惨状,但有的人对看到的场景,并不是十分的在意。但是,却对死人那种特殊的血腥味记忆深刻,这种味道之刺鼻和让人难忘,绝对不能简简单单地用一个臭字来形容。
    这这个房间的面积很大,恰成正方形,靠板壁有一只樟木搁几,和一只红木方桌,桌的两旁,放着两只桃木的靠背。左右两壁,各有一只小巧的茶几和两只木圈藤垫的凉椅。这时那东壁靠近房门口的一只太师椅,已经移动了位置,翻倒在地板中央,裘方颖的尸体,就在这翻倒的椅子东边,彼此距离不远。
    裘方颖侧卧在这房间的偏东一些,面向东壁,背部却向倾倒的椅子。他身上穿着一身细花白香云纱的杉裤,一条连金镑表垂的西洋表链,还挂在胸前钮扣上。那衫裤的洁白熨贴的模样,和昨天他穿的那件圆领大袖长袍相同。他的头向着方桌,足部向窗,面孔向着东首的墙壁。他的左手的臂膊压在头下,右手伸直在地上,手指曲着,仿佛要把握什么的样子。他的右足弯曲不直,足上穿着白色的棉布袜,却没有鞋子,左足上还套着一只紫色纹皮的靸鞋。
    冯子舟首先走近尸体,聂小蛮也跟在他的后面。冯子舟把死尸的那件宽大的细白夏布的圆领大袖长袍卷一卷袖子,又把死尸长袍的下襟撩一撩起,蹲下身子,准备动手验尸。聂小蛮仍站在一旁,握着他的大帽,当做扇子一般地挥着。
    他婉声道:“赵都头,你假如认为没有妨碍,可能把那窗子开得大一点?这里的空气太闷了些!”
    赵其琛点了点头,便蹑着足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开窗,这种姿态,仿佛还防着惊醒了地板上的死人。
    冯子舟突然作惊讶声道:“哎哟,这里的血很多!”
    这时冯子舟已握着死者右臂,把身子翻了过来,景墨这时候才看见那死人的正面。
    那死人的脸上确很惨怖。额头和面颊,显着一种可怕的寡黄色,额头上面稀薄的头发,因为发油的效果,倒还齐整不乱。他的钩形的鼻子,和厚厚的嘴唇,连着他的枯黄的下额,都染满了血液。在他的大腿部分,又发现一只紫纹皮的靸鞋,这靸鞋先前被他的腿部压住,所以没有看见。
    赵其琛惊喜地呼:“哎哟!这一只靸鞋原来压在他身底下,怪不得我找寻不着。”他就躬着身子,要想把靸鞋取起来细瞧的样子。”
    聂小蛮突然警告道:“赵都头,你自己也得留意些啊!这靸鞋遗留的步位和形式,我觉得也有注意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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