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丞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马车一路向城中驶去,局丞沿路介绍城中景物:“平波城虽比不得京师那般繁华,倒也有西南独有的特色。大人若是得闲,我自荐作那陪客,带大人领略一番西南独有的风光。”
    慕枕流道:“那就有劳杨大人。”
    车在华悦楼前停下。
    伙计似认得马车,慕枕流刚推开车门,就听外面扯着嗓子喊道:“杨大人请!”伙计见到他,愣了愣,立刻赔笑道:“这位大人是……”
    “慕大人。”
    慕枕流挡在前面,局丞出不来,只好掀车帘,喊道:“新上任的掌局。”
    伙计笑道:“小的还是头一次见到慕大人这样俊秀的人品,有些失态,请大人勿怪。”
    慕枕流给了几个赏钱。
    伙计面上感恩戴德,眼睛却不见喜色,只是低着头,殷勤地将人引入包厢。
    包厢名为临江仙,布置得甚为典雅。只是局丞领着五个室令坐下后,对着慕枕流一通恭维吹捧,高雅幽静的氛围荡然无存。
    上了酒菜后,慕枕流面前的杯子便不断地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局丞等人起先还敬得十分有分寸,喝开之后,一个个脸红脖子粗,捋着袖子和慕枕流干上了,就差没有掐着他的脖子往下灌。
    慕枕流被敬的无法,三分醉意就装出了七八分,再一轮之后,直接往桌上一趴,谁推也不理了。
    “慕大人?”
    “慕大人!”
    几个人轮番“招魂”,都不见效果,便围在一起商讨怎么安置他。
    “慕大人的酒量太差!当掌局……这样不行,得练练。我要好好栽培栽培他!”这么说话的,自然是口无遮拦的牌室令。
    装醉的慕枕流:“……”
    局丞道:“先找个客栈安置慕大人吧。”
    “不成不成。”反对的是喝酒前话很少,喝酒前嗓门很大弩室令,“平波城那些腌臜客栈,哪里是人住的!慕大人去了,岂非当不成人了?不成不成!”
    装醉的慕枕流:“……”
    “不必想了,直接扔到官邸里去了。”弓室令长得颇为秀气,但敬酒时霸气十足,说话时言简意赅,慕枕流的三分醉意中,起码有一分是他的功劳。
    局丞道:“官邸还未打扫。”
    牌室令道:“那正好,慕大人醉得及时!刚好趁他不省人事,我们去打扫打扫。”
    甲室令道:“那慕大人就寄放在此处?”
    寄放?
    装醉装得很辛苦的慕枕流:“……”
    局丞道:“放在这里容易着凉。”
    慕枕流:“……”为何你也用“放”字?
    局丞道:“不如,放到香满园。”
    “好好好!”
    其他人一致赞同。
    慕枕流:“……”香满园是何地?
    其他人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合力将人抬起来,一路扛上马车,马车车轮轱辘轱辘地转了十几圈,又停下来了。慕枕流趁他们搬动自己的时候,悄悄地将眼睛睁开一道缝隙。
    两位少女在局丞等人的招呼下,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伸手扶他。
    慕枕流挣扎了一下,睁开眼睛:“嗯?这是什么地方?酒呢?局丞大人呢?”
    局丞凑上来:“慕大人?”
    慕枕流一把搂住他,死死地搂住他。
    局丞被抱得喘不过气:“慕大人,醒醒,慕大人,我们先上楼歇息!”
    慕枕流道:“我要去军器局!”
    局丞道:“是是是,一会儿就去,一会儿就去。”
    慕枕流道:“廖大人呢?我要与他办交接!”
    局丞道:“等会儿就办,等会儿就办。”
    慕枕流点点头,放开了他。
    局丞刚松一口气,就见慕枕流一屁股坐在马车车辕上,然后四肢并用地朝车厢里钻进去。
    “慕大人!”牌室令下意识地去抓他的脚,慕枕流蹬了一下,没蹬掉,反倒被抓下一只鞋子。这时候,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七手八脚地将他从车里扯出来。
    慕枕流从未如此狼狈过,人几乎是被拖出了车厢,半抱半抬地往香满园送去。
    眼见着半个脑袋进去了,慕枕流忍不住又挣扎了一下,身上的桎梏立即消失了。他身体一轻,就落入一个清爽的怀抱中。
    第九章 装醉
    吵闹声被刀子懒腰截断一般,诡异地静止了一瞬,随即又呼呼喝喝起来。
    “你是何人?竟然敢抱慕大人?”
    “抢什么抢,慕大人是你能抢的吗?滚开,快把慕大人还给我们!我们赶上送慕大人进房呢。”
    “局丞,你看,你看!他,他他他的手竟然放在慕大人的臀上?真是,真是胆大妄为啊!”
    慕枕流:“……”不说还好,被他一说,他也觉得自己屁股下面托着一只手,热量源源不断地传来,有些尴尬。
    “住口!”
    一声不耐烦的怒喝将所有人的话都压了下去。
    “我是慕大人的家眷。”
    慕枕流心头一跳,悄然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对方了然下睨的视线。
    夙沙不错。
    当然是夙沙不错。
    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这样的阴魂不散。
    慕枕流心里叹了口气,不知怎的,又有几分安心。
    “胡说!”牌室令的吼声转移了两人不经意的对望,“慕大人分明说过自己孑然一身,没有家眷。”
    慕枕流好整以暇地闭上眼睛,看好戏般的等待夙沙不错的解释。
    夙沙不错吊儿郎当地说:“总有一些,不好说的家眷。”
    不好说的家眷?!
    慕枕流默默地咬了咬牙关,不用睁开眼睛,他也想象得到其他人此时此刻呆滞复杂的表情。
    夙沙不错道:“你们不觉得我抱慕大人的手势很娴熟,很得心应手吗?”
    牌室令点头道:“的确。”刚说完,就被局丞狠狠地瞪了一眼。
    局丞道:“是真是假,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要等慕大人承认才作数。我看,不如这样。我陪这位,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夙沙不错。”
    “我就陪这位夙沙公子在此照顾慕大人,你们几个去做该做的事情吧。”局丞朝弓室令等人使了个眼色。
    弓室令等人心领神会。
    局丞引着夙沙不错入内。
    夜幕降临才是香满园热闹的时候,此刻里里外外都静悄悄的,只有两个少女引路,偶尔有人走动,看到局丞,俱是弯腰行礼,兀自走开。
    少女将他们引入一楼的房间。
    局丞道:“梨香、桂香呢?叫她们过来伺候。”
    少女道:“两位姐姐今晨才歇下,还未起身。”
    局丞不悦,又点了几个,一个个都未起身。
    局丞说:“难道你们白天便不做生意了?”
    两个少女笑嘻嘻地挨着他,哄道:“大人别生气,我们两个不好吗?”
    局丞嫌弃道:“乳臭未干,哪有什么风情!”
    脸稍圆的少女不甘道:“大人不试试,怎知我们没有风情?白天的场子只有我们两个看着,是得妈妈看重呢。”
    局丞道:“既是如此,好好伺候慕大人,若慕大人满意,我重重有赏。”
    少女见夙沙不错和慕枕流俱是年轻英俊,心中无不愿意,立刻靠了过去。
    夙沙不错感到怀中人的脑袋“不经意”地埋到了自己的臂弯里,缩成了一团,不禁笑了起来。
    少女笑道:“公子,你笑什么,说出来,让我们也笑一笑。”
    夙沙不错道:“我笑我家大人醒过来,会如何生气。”
    少女道:“大人为何要生气?”
    夙沙不错道:“因为我家大人是个大醋桶。”
    局丞脑海中隐约闪过一个念头,觉得自己好似做错了什么。
    少女不解道:“为何大人是个醋桶,就要生气?”
    夙沙不错朝局丞抖了抖眉:“因为,我是大人不可言说的家眷啊。”
    少女还没想通,局丞已自以为地想通了,连忙站起来,将两个懵懵懂懂的少女连推带拉地赶出了门去。局丞背着夙沙不错关门的时候,慕枕流迅速睁开眼睛,半无奈半警告地瞪了夙沙不错一眼。
    夙沙不错低头看着他,噗嗤一声笑出来。
    局丞一回头,就看到夙沙不错看着慕枕流的睡颜“傻笑”,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暗道:好在他及时赶到,若是大人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烟花之地,还不知道会如何生气。
    这么一想,他对夙沙不错的态度就越发和善了:“夙沙公子啊……”
    夙沙不错道:“放心,今天之事我绝不会对他透露半字。”反正他从头听到尾,比自己知道得还详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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