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卷道:“你们真的不喝?”
    忠勇伯一把掀翻他的托盘:“这下喝不成了,你带路吧。”
    小卷叹了口气,转身道:“请跟我来。”
    侍卫们见状,纷纷让出一台路来。
    小卷领着他们穿过长廊,来到一处假山环绕的池塘,将近寒冬,池塘却开着荷花,清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更难得的是,池塘中间有一座亭子,由木桥相连。方横斜正坐在亭子里,怡然自得地下着棋。
    “方府主!”忠勇伯隔着桥大喊一声。
    方横斜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有失远迎。”说归说,却一点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忠勇伯啪啪啪地踩着木板桥来到亭子里,见石桌上果然放着一个棋盘,棋盘上却没有棋子,大笑道:“府主下的是什么棋?竟然无子。”
    方横斜道:“盲棋。”
    忠勇伯道:“哦?那现在局势怎么样?”
    方横斜不紧不慢地说:“黑子东山再起,气势如虹,白子风雨飘摇,避其锋芒。”
    昌平侯心中一动,问道:“依府主看,这局棋最后谁输谁赢?”
    方横斜道:“不到最后,难见分晓。”
    忠勇伯道:“看不到棋局,自然是府主一人说了算!”
    方横斜微微一笑,手指在天元一指:“黑子的第一子,就落于此处。白子不为所动,点三三。黑子又……”他对着空棋盘,娓娓道来,竟说得有模有样,在他指下,仿佛真的下了一局棋。
    “这里的白子悉数被吃。”
    方横斜叹了口气,收回手指道:“两位来的时候,棋正好下到此处。”
    昌平侯鼓掌道:“叹为观止!若非亲眼所见,实难想象,天下间竟有人能如此下棋。”
    忠勇伯不以为然道:“我倒觉得多此一举!下棋嘛,拿两盒棋子就好了,这弄得神秘兮兮的,旁人还看得云里雾里,何必呢!”
    方横斜道:“只因有些棋本就看得人云里雾里。”
    昌平侯道:“云里雾里倒也罢了,就怕尸位素餐,不得善终。”
    方横斜淡然一笑道:“恭候德者居之!”
    忠勇伯道:“我们来了好几趟了,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今日不讲虚的!就说搁置的那些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几时处理?你列个章程出来,我回去也好有所交代!”
    方横斜道:“不知忠勇伯要向何人交代?”
    忠勇伯不耐烦地摆手道:“这与你无关,你就莫管了!”
    方横斜道:“天机府只向皇上交代,也请忠勇伯莫管了!”
    “你!”忠勇伯勃然大怒,猛然提气,想要一掌劈碎棋盘,震慑于他,谁知真气刚入丹田,就感到一阵血气翻涌,“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方横斜道:“两位没有喝莲子茶?”
    忠勇伯扶着桌子,怒视他:“你,你竟然下毒?”
    方横斜一指池中荷花道:“两位不觉得此花反常?”
    忠勇伯道:“废什么话,快把解药交出来!”
    昌平侯不会武功,也不觉得身体有何不妥,依旧好声好气地回答道:“春兰夏荷秋菊冬梅。荷花竟于秋冬绽放,的确反常。”
    方横斜道:“此荷名为寒荷,喂之以毒,灌之以药,方能反季生长。为免两位受其毒害,我令小卷送莲子茶于二位,可解其毒,莫不是此茶无效?”
    忠勇伯想起被自己掀翻的托盘,脸上一红,讷讷道:“那个臭小子,话讲得不清不楚,谁个知道这茶这么重要啊!”
    方横斜看向小卷。
    小卷委屈地噘嘴:“我请他们喝了的。”
    方横斜道:“还不再请两位喝一碗?”
    小卷嘀咕道:“真真是,敬茶不喝喝罚茶!两位请跟我来。”
    忠勇伯气得浑身发抖,又怕得罪了他,没的解药吃,只好憋屈地跟在身后。
    昌平侯临行前,别有深意地说到:“不是每一局棋都要拼个你死我活,分个谁胜谁负。围棋不是象棋,没有楚河汉界,无需泾渭分明。”
    方横斜微笑道:“但是,黑白分明。”
    昌平侯张了张嘴,叹气离开。
    他们离开没多久,一个斯文书生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踏过木桥,来到亭内。
    方横斜道:“多亏文师爷在棋盘上做了手脚,粘稠的是白子,滑不留手的黑子,不然,我绝背不出这样复杂的一个棋局。”
    文思思笑道:“投机取巧,不值一提。说起来,我还要多谢王妃千里援手。若非如此,昌平侯与忠勇伯一文一武,绝不会这么容易打发走。”
    方横斜道:“万一他们下次再来……”
    文思思道:“放心。你适才态度如此强硬,反倒让他们疑神疑鬼,投鼠忌器,近期之内,不敢再有动作。”
    方横斜道:“不知府主现在身在何处?”
    文思思微微一笑道:“归心之处。”
    查完了军器局的账册对慕枕流打破迷局并没有任何作用,他陷入困局。正在此刻,俞东海再度到访。
    夙沙不错失踪多日,音讯全无,让他连个商讨的人都没有,这时候,慕枕流倒有些盼着俞东海来了。
    “慕老弟!”俞东海寒暄了几句后,下意识地看向门的方向,“夙沙公子不在吗?”
    慕枕流笑道:“他在府里待得闷,出去走走。”
    俞东海压低声音道:“不知道慕老弟想不想出去走走?”
    慕枕流道:“去何处?”
    “古塘镇。”
    慕枕流心猛地一跳。古塘镇,老掌局每两月都要去一次的地方。这条线索他自然不曾忘记,也曾暗暗猜测老掌局去古塘镇的原因,只是,一是线索有限,难以进一步推敲,二是古塘镇太大,漫无目的,寻之不易。自己才始终没有动身前往的打算,如今被俞东海提出来,免不了有几分心动。
    “大人可有计划?”慕枕流期待地看着他。
    俞东海尴尬地笑笑道:“我正想问慕老弟那日看老掌局的手记,可曾看到什么与古塘镇有关的事?”
    慕枕流摇头道:“没有。我特意找过,可惜一无所获。”
    俞东海大失所望。
    慕枕流道:“老掌局既然每两个月就去一次古塘镇,定然会有一个固定的落脚之处。既是常客,对方对他一定也有印象,我们或许可以从此入手。”
    俞东海拍掌道:“慕老弟真是在世张良!我这就去准备马车。”
    两人又商议了一会儿,分头准备。
    慕枕流轻车简从赴任,自是没什么好准备的,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夙沙不错。但鉴于夙沙不错与俞东海、青蘅郡主都不对付,不去也有去的好处,于是也不再遗憾,只留了一封信交代自己的去向。
    除此之外,要准备的就是军器局的事务托付。
    局丞、五室令被判流放,这六个空缺本该由掌局请示吏部,等吏部填缺。在此期间,知府可以暂时填充人员,以免军器局人手吃紧,难以运作。
    俞东海之前提过一次,慕枕流没有接下,便不再提。以至于如今的军器局变成了上面一个掌局,下面一群局役,中间无人可用的尴尬局面。
    慕枕流虽要离开,一时却不知该将军器局托付给谁。
    28第二十八章 避雨
    如此过了两日,知府的师爷带着个秀才找上门来,举荐他暂代局丞或室令之职。慕枕流心中一动,一面答应,一面派人去找唐驰洲,向他借了个人。
    唐驰洲问清缘由,找了个认字的送了过来。
    慕枕流将两人分别安插在弓室和甲室,若有什么事,可磋商决定。两人表面都没什么异议,各归各位。
    出发那日,俞东海来接他,开门见山一句就是:“不愧是沈正和的高徒,这一手制衡之道可真是玩得出神入化。”
    慕枕流打了个哈哈道:“军器局做文事,管武事,要的是文武兼顾。如今,有了俞兄和唐大人推荐的一文一武,最令人放心不过。”
    俞东海听他称呼唐驰洲为唐大人,面色稍霁。
    慕枕流随他上了马车,见青蘅公主赫然在座,连忙往后退了退。
    跟在他后头的俞东海见他出来,忙问道:“何事?”
    慕枕流道:“这,青蘅郡主……”
    俞东海见他面色发红,大笑道:“出门在外,从权处之嘛。”
    慕枕流道:“我来平波城这么久,还没有好好看过附近的山山水水,趁此时机,正好领略一番。”
    俞东海见他神色坚决,只好由他。
    车帘掀起,露出青蘅郡主幽怨的目光。
    慕枕流歉然一笑,自顾自地坐在车夫边上。
    去古塘镇的路颠簸难行。坐在车辕上,自是腰酸背痛,十分辛苦,好在一路风景宜人,慕枕流将注意力放在明山秀水上,倒也怡然自得。
    进了古塘镇,俞东海找了个客栈住下,洗漱过后,请慕枕流、青蘅郡主一道用膳。
    客栈大堂用膳时,慕枕流看到车夫从外面回来,在俞东海耳边嘀咕了几句,俞东海不动声色地点头。
    等车夫离开后,俞东海道:“老弟稍安勿躁,我们歇息几日,很快会有消息。”
    慕枕流猜想他在古塘镇另有人手,便听从他的安排,跟着他游山玩水,将古塘镇逛了个遍。
    到第五日,俞东海道:“有消息了。廖大人每次来,都会入住海福客栈。”
    海福客栈在古塘镇的南端,是一家用宅院改造的古旧客栈,统共六间房,老板是一对夫妻,为人沉默,不喜说话。俞东海与他们套了半天的话,都得不到想知的答案,不觉有些沮丧,对着慕枕流苦笑道:“这个廖大人,真是会挑地方住!”
    慕枕流自言自语道:“是啊,太会挑地方了。”
    两人从客栈出来,就看到青蘅郡主坐在对面包子铺大快朵颐。
    俞东海笑道:“郡主倒是会享受。”
    青蘅郡主羞涩地站起来道:“我,我闻着这里的包子铺很香,铺主又很热情,就……”
    “哦哟!我们家的包子铺自然是一等一的香啦!你不知道哟,镇上很多人半夜肚子饿了,还要跑来敲我们家的门哟!我们家哟,简直是不能关铺子!”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婶。
    俞东海心中一动道:“这包子铺开了有多久了?”
    “三四年了哟。老铺子啦,放心吃放心吃!不好吃不要你钱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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