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道:“俞兄一番美意,我怎会误解?若是力不从心,一定上门求助,届时还望俞兄不要嫌我麻烦。”
    俞东海大笑道:“你我兄弟,何必说两家话。”
    青蘅郡主低声道:“俞大人有慕大人这样的知交好友,真是叫人羡慕。”
    俞东海哈哈笑道:“慕老弟,郡主竟羡慕起我来,你又如何?”
    慕枕流道:“郡主过誉了。”
    俞东海道:“我与郡主相识已久,她竟不羡慕你而羡慕我,真是,真是……哈哈哈,我冒昧说一句,女大不中留啊。”
    青蘅郡主面色娇艳欲滴,怯生生地垂头。
    夙沙不错冷哼一声道:“听说信王府不久前被抄家了。”
    青蘅郡主身体一震,脸色刷白。
    俞东海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不给面子,直接戳破了窗纸。
    慕枕流早已见怪不怪,苦笑道:“他一向直率,还请大人与郡主海涵。”
    夙沙不错翘着腿,状若漫不经心地说:“听说信王府的家眷被判了流放,郡主是路过平波城,进来打个招呼吗?”
    青蘅郡主坐不住了,娇躯微微颤抖。
    俞东海皱了皱眉头,看向慕枕流。在他眼里,夙沙不错是慕枕流的下属,他的言行自是慕枕流授意。
    慕枕流有些无措。他是独子,从小到大都是独来独往,长大后交友,也在朋友的本分之内,从未逾越过界限,对他人横加干涉,如夙沙不错这般的,明知在外人眼中他与自己俨然拴在了一条绳上,也不好开口斥责,只能打圆场道:“年少时,曾在恩师的府里远远地瞻仰过信王风采,见之难忘。见了郡主,才知道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俞东海“嗯”了一声,面色仍有些僵硬:“郡主才华横溢,在京师有‘小牡丹’的美名。”
    慕枕流道:“时候不早,不如由我做东……”
    俞东海不等他说完,就截断道:“既然时间不早,我们就先告辞了。”
    慕枕流不以为意:“我送二位。”
    俞东海无可无不可地一笑,与慕枕流并肩往外走。青蘅郡主自以为隐秘地看了夙沙不错一眼,引来他的冷笑,吓得不敢再东张西望,快步追上俞东海。
    临分手,俞东海看了眼来路,见夙沙不错没有跟上来,低声道:“慕老弟,也就是哥哥我懂你,才知道那个夙沙说的话并非出自你的授意,若是换一个人……嘿。你身边有个武功高强的人保护,哥哥我也能放心,但是,江湖上武功好的人多如牛毛,要找一个能制得住的才好。”
    慕枕流苦笑。这个道理他何尝不知,可惜,由不得他挑。
    俞东海看出他眼底的无奈,有些讶异,暗暗揣测起两人的关系。“还有一事,青蘅郡主……她是故友后人。信王糊涂,妻女无辜。还请慕老弟代为包涵。”
    慕枕流道:“慕某识浅,只看得见军器局一隅之地。”
    送走俞东海和青蘅郡主,就看到夙沙不错坐在台阶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地上凉。”慕枕流说。
    夙沙不错道:“他想把他的破鞋踢给你。”
    慕枕流眉头微皱,淡然地看了一眼,转向书房。
    夙沙不错心头一紧,猛然追上去,抓住他的胳膊道:“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夙沙公子所指为何?”
    “你刚才看我的眼神。”
    慕枕流道:“夙沙公子是不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夙沙不错嗤笑道:“你是怪我说你的厨娘郡主是破鞋。”
    慕枕流:“……”夙沙不错很喜欢将别人推给他,再生气。
    慕枕流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自从认识夙沙不错,头痛的时候就越来越多。“你为何看她不顺眼?”
    夙沙不错道:“卖弄风骚,恬不知耻。”
    “与你何干?”
    夙沙不错被他轻飘飘的疑问问住。
    慕枕流越过他继续往前走。
    夙沙不错很快又抓住他的胳膊,理直气壮道:“与你有关!”
    慕枕流道:“所以?”
    “相爷命我保护你,我自然要将这些居心叵测的人一一拔除。”
    慕枕流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是平波城,不是京师,我们势单力孤,不能横冲直撞,纵是拒绝,也应该委婉地拒绝。”
    夙沙不错哼哼道:“你确定你会拒绝?”
    慕枕流道:“你不是说我心有所属吗?”
    夙沙不错一怔,抓着慕枕流胳膊的手微微松开,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自己面前走过去,双脚好似深深地插在地上,寸步难移。
    慕枕流虽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却也没有深思。自从知道夙沙不错是恩师派来的人之后,他就收回了探究的心思,将精力放在其他事上。
    账目太细,账册太多,饶是慕枕流没日没夜的查,也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一个月中,夙沙不错行踪成谜,开始只是白天出去,晚上回来,后来,三四天回来一次,五六天回来一次,到现在,已经十二天没有消息了。
    慕枕流空下来的时候,也会差人去打听打听,始终没有消息,也就罢了。
    这次与上次不一样,上次他知道夙沙不错去了哪里,何时当归。而这次,是夙沙不错自己的事了。
    军器局的账目做得非常用心,进账与出账完全能对上,唯一的疑点是杂项费用。只是杂项虽高,也没有高得离谱,分摊到军器局诸人身上,塞牙缝也不够,就能令他们铤而走险,供认不讳?
    慕枕流将自己选出来的几本账册又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始终看不出名堂。
    查账是高邈的专长,若是他在此……
    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想到高邈,他不免想到沈正和。
    平波城艰险,却险不过整个大庄朝最最险要的,莫过于天子脚下。
    沈正和输过一次,侥幸全身而退,若再输一次,谁都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下场。
    下了朝,沈正和和瞿康云一道往外走。
    一个面沉如水,一个面黑如炭。
    到了宫门口,瞿康云跟着沈正和走了几步,状若不经意地说:“你看,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正和淡然道:“妄揣圣意是大忌。”
    瞿康云停下脚步,脸黑漆漆的,看不出一点儿阳光。
    沈正和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找个人去天机府摸摸底。”
    瞿康云负手望天:“我这里没人。”
    沈正和道:“你是鬼?你儿子是鬼?你学生是鬼?你家是鬼屋?你……”
    瞿康云不等他说完,扭头就走。
    这就是他讨厌沈正和的原因!
    什么一山不容二虎,都是屁话!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才是正因!
    瞿康云走后,沈正和眸光沉了沉,上马车之后,唤来小厮,小声交代了两句。
    另一头,瞿康云回家之后,叫了幕僚来,将沈正和与他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只是省去了沈正和最后的那一句。
    幕僚道:“方横斜龟缩不出,天机府几近瘫痪,皇上悬而不决,大量朝事搁置,长此以往,凌霄阁危矣!”
    27第二十七章 对弈
    朝局变迁,最是残酷无情。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车水马龙的天机府门可罗雀。
    饶是如此,求见天机府主依旧极难。
    忠勇伯和昌平侯连着来拜访七天,仍不得其门而入。
    到第八日,忠勇伯请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昌平侯带着凌霄阁几位阁老联名的推荐信,直接闯府。
    门房唉唉叫了几声,直接跑了。
    府内侍卫冲出来,既不拦阻,也不喝止,只是围着他们,一步步地往里退。
    退到正堂,忠勇伯喝道:”昌平侯与忠勇伯来此,方横斜还不过来迎接!“他是长生子的弟子,也算朝中有数的高手,提气一喝,满府皆闻。
    过了会儿,一个少年托着托盘穿过重重侍卫的包围,走到两人面前:“主人请两位喝茶。”
    忠勇伯道:“他人呢?”
    少年说:“主人正在对弈。”
    忠勇伯道:“与谁对弈?”
    少年说:“与主人对弈。”
    忠勇伯没好气道:“蠢蛋,我就是问你你主人与谁对弈!”
    少年细声细气地说:“我不叫蠢蛋,我叫小卷。主人正在与主人对弈。”
    忠勇伯道:“你主人是谁?”
    小卷道:“我主人是天机府主。”
    忠勇伯道:“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
    忠勇伯嗤笑道:“自己与自己叫个啥对弈!去,给爷爷我带路,我与你主人下一局!”
    小卷道:“主人请两位喝茶。”
    忠勇伯看向昌平侯。
    一直默不作声的昌平侯笑眯眯地说:“我不渴。”
    忠勇伯立刻道:“我也不渴。”
    小卷道:“主人说,这是去年在梅花花瓣上搜集的雪水煮的茶,清香扑鼻。”
    忠勇伯不耐烦道:“这个小娃娃,怎么像一头倔牛呢?爷爷我不渴,不想喝还不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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