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逸风心头顿时一阵难受。
    他和徐莉并不是完全陌生的,那些年他和齐重山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天天没事就往齐重山家跑,徐莉对他真的是好到跟亲儿子比都没差,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对她的伤害自然也就更大。
    “妈,这我班主任,”徐莉刚进去,周行就拽住了门口的另一个衣着时尚的女人,“就……叫凌总就行。”
    齐重山往那边看了一眼:“姐。”
    “没大没小,”周行妈妈冲齐重山应了一声,嗔怪完自己儿子,又对凌逸风说,“凌老师好,老师您辛苦,这小孩儿就是皮,欠削,承蒙老师关照了。”
    “哎,你好你好,”凌逸风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是该顺着齐重山叫她姐,还是继续维持自己的班主任身份,十分混乱,“其实也没什么,男孩儿嘛,打小都这么过来的。”
    听见动静的里屋顿时涌出来更多的人,农村又爱热闹,好客,喜欢串门,听说这家有人回来了,尤其是衣锦还乡的,能有半个村的人出动围观,弄得凌逸风有点不知所措。
    “先进去吧,”不知道为什么,齐重山的心情看起来还挺好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带着笑意,“先放东西。”
    凌逸风拖着行李箱,跟着齐重山往里走,齐重山在门口问了几句,神色间似乎是有些意外,很快转为惊喜,将他带进了一间屋子里。
    一张床,一床被子。
    “我们俩一起住?”他眨巴着眼睛,看向齐重山。
    “哎?”齐重山的小姑正在门口嗑瓜子,闻言愣了一下,“你们俩平时……”
    “没事没事,我就是一问,”凌逸风赶紧表态道,“平时也住一起。”
    “吓我一跳,这房间我安排的,”齐重山的小姑说,“想着你们俩也算小两口……按我们这儿习俗新过门的是不打地铺也不住大通铺的,就给单弄了个房间。”
    齐重山没忍住笑出了声。
    也不知道是被齐重山笑的,还是被“新过门的”四个字给刺激到了,凌逸风的耳朵瞬间就红了,同时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
    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取向觉得自卑,但他也确实知道,对于一般人,尤其是老一辈的人来说,接受这件事非常困难。不知道齐重山曾经做过多大的努力,说服过多少人,才能让他们这样没有半点心怀芥蒂地接纳他。
    他感动于男朋友家人的宽容与和善,但更感动于齐重山为他毫无保留的付出。
    齐重山收拾好东西,关上门的时候还是在笑。
    “笑什么啊,还笑。”凌逸风一把抱住他,偏过头来在他脖颈上虚咬了一口,“跟我睡你就这么开心吗?”
    “反正按我们这边习惯,我要是今年是单身回来的,我就得跟父辈一起挤大通铺,听一晚上中老年男人吹牛磨牙梦话打呼噜,”齐重山笑道,“还是跟你一起睡比较好。”
    “还有呢?”凌逸风看他,眼神里带着点探究的意味。
    “还有……我刚刚就觉得你像刚过门的小媳妇儿,手足无措地被大家围着看,耳朵尖儿都红了,”齐重山捏了一下他的脸,“新过门的?”
    “哎你还来劲了是吧,”凌逸风的脸顿时也红了,“能要点脸吗?”
    “你喜欢要脸的还是不要脸的。”齐重山回抱着他,低头在他脖颈处反复磨蹭着,像是在撒娇。
    “我都喜欢,”凌逸风怕他给自己挖坑,说,“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那你说你喜欢我。”齐重山说。
    “我喜欢你,”凌逸风有点好笑地看着他犯抽,“最喜欢你,超喜欢你,天下第一无敌霹雳喜欢你,够了吗?”
    “不够,”齐重山说,“你说的,要说一万句喜欢我。”
    “我就不该把那情书给你看,”凌逸风无奈道,“失策。”
    “想耍赖来不及了,”齐重山指着门闩,“我把门一锁,你就跑不了了,不说一万句不给走。”
    “我慢慢说给你听,”凌逸风很轻地伏在他耳边说,“永远不跑了。”
    两人又借着收拾东西的名义单独在卧室腻歪了一会儿,直到厨房开始准备做饭,凌逸风才主动出去帮忙打下手。
    齐重山一如既往地因为只会添乱而被赶出厨房,但他还是哪儿都不想去,绕了几圈之后还是死乞白赖地赖在了厨房不肯走,心里眼里满是凌逸风。
    凌逸风开始还有些拘谨,齐重山一直耐心地引着话题带着他说话,渐渐的,氛围就变得融洽了。
    他在热闹的气氛里放松下来,很随意地聊着天,手上的动作却一刻没停,徐莉很自然地像很多年前一样,拿着凌逸风当榜样教训齐重山,齐重山就一边很乖地听着,一边抱着一篮荸荠艰难而又缓慢地削皮。
    “你好歹也是拿手术刀的人,剖鱼总会吧,”小姑终于看不下去了,“你去后面水池剖鱼吧,算我求求你了,我还想吃点儿新鲜荸荠,你这皮肉一起削没了。”
    齐重山迟迟没有动身。
    “你说到剖鱼,让我想起一件事……我们实验课上解剖的东西第二天总能上餐桌,什么牛蛙,鱼,猪内脏之类的,后来有人就开始合理怀疑起小白鼠……”齐重山见所有人都开始看他,只能为自己的行为解释道,“算了,小白鼠还不是关键,关键是你能想象到好几次实验课之后都没有肉吃,突然某一天窗口的肉都快堆满了,结果一吃发现肉里有一股苯甲酸钠的‘甜涩味’的感觉吗……”
    “苯……什么?”凌逸风没听明白。
    “一种防腐剂,”齐重山说,“算了,再说我怕你吃不消。”
    “停!”小姑说,“我怕了你了,你歇着,做你的老本行去吧,带小孩儿。”
    凌逸风笑得切菜的手都在抖。
    他在这种热热闹闹的气氛里想到了自己很多年之前和齐铭凌逸尘一起过的年——也是这样一派温馨祥和的氛围。
    两个人的家,三个人的家,哪怕是一个人和一只猫的家,只要有“家”,就不孤独。
    晚上吃完了饭,一帮小孩儿吵着说要去放烟花,这次带着他们放的换成了周行,齐重山从他那儿要了点仙女棒,分了凌逸风几根,两个人坐在门口放着玩。
    小年夜那天齐重山还在手术台上,两人连面都没见着,等明天除夕,两人居然能完完整整地在一起度过一天,想想都觉得美好到不可思议。
    凌逸风拿手去刮蹭齐重山的手,蹭了没几下,齐重山就握住了他的手,把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撒娇呢?”凌逸风拿另一只手在他脸颊上戳了一下,“你今天好黏人啊。”
    “黏人不好吗?”齐重山变本加厉地往他那边靠了靠,理直气壮地说,“不黏男朋友我黏谁。”
    “好好好,给你黏,”凌逸风好脾气地和他腻歪着,“男朋友就是给你黏的。”
    “我现在真感觉人生完满了,”齐重山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又说,“哦对,还差之前和你说好的院子和橘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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