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怡愣在原地,有些事情就是这般奇怪,就像感情,她同沐珣不过见过一面,可成衣坊的相救之恩,刀刻一样重重印在沈行怡脑海里,那白衫公子就此成了她的梦中人。
    可现在,世子好像要成亲了呢。
    看着众人来去匆匆的身影,同这满地的疮痍结合在一起,沈行怡摇头甩掉不切实际的想法,她担心沐珣出事。
    夏野蹲在王帐后,他的身躯哪怕是蹲下也很是魁梧。
    萧辞看他半天不动,沉问:“如何?”
    “是陀尔悍蛇部”,夏野狼一样的弓起身,收敛了爽朗的笑容,就是草原的王子,他道:“陀尔悍蛇部,是北边的荒场的一个部落,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不习惯这里湿润的气候,如何会来夏氏一族。”
    “是袭击吗?”萧辞没听过陀尔悍蛇部,更不知道这个部落的习惯,他忧声:“顺着这痕迹,你能追过去吗?”
    夏野道:“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经过王爷的提醒,我刚才在各处仔细看过,瞭台上的划痕是夏氏一族的刀刃,像是我们自己推倒的,至于这驻地的所有东西,像是顺着这条痕迹被运向了草原深处,所以……”
    萧辞说:“所以,夏氏一族当真是自己撤离的?”
    族中很少莫名其妙的撤离,夏笙更是不会丢下夏野一个先行离开了,无论如何,都会步步留下讯息。
    可这草原之大,一点警醒夏野的痕迹都没有,这又说明什么?
    “族中向来团结,我从未想过我一离开,族中会发生变故”,夕阳西下,天边一片绯红,美不胜收,却让人无心欣赏,夏野沉重道:“哪怕我不在了,也有笙儿顶着。”
    “陀尔悍蛇部所用的马匹用的是老瘦马,这样来看,也不是你们的对手”,萧辞顺着那残留不多的蹄印,缓缓说道:“不出所料,驻地的物资应该被他们运走了。”
    “那就顺着这条线追过去,王爷说的对,陀尔悍蛇部常年争斗在艰苦之地,族人数少,全然不是夏氏一族的对手,若真是和他们对上,那败的肯定是陀尔悍蛇部。”
    夏野渐渐想起一些事,心下有了思索,此次迁移,应该是族中出了事,夏笙也没有机会给夏野留下线索,就匆匆跟着族人离开了,他们走的很快,迅速捣毁了常住地,就说明带走的东西不多,大帐之中之所以空空如也,多半是被后来的陀尔悍蛇部洗劫了。
    橘霞渐沉,草原的天暗了下来,风过清爽无痕。
    严宽带人将大帐稍微整顿一番,穆安他们就住了进去。
    连夜探查并不容易,四面八方就派出去了人,夏野一直到深夜才回来。
    仍旧一无所获。
    深夜的大帐隐隐都亮着灯,萧辞多方打探,消息来的很慢,他捏了捏发酸的鼻梁,对穆安道:“先去睡会。”
    “睡不着”,穆安托腮,半眯着眼道:“本以为来了夏氏一族就能见到我哥,剩下的事,好歹慢慢商量,怎么也没想到,夏氏一族会提前离开。”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既然是自己离开的,起码我们知道人是安全的”,萧辞见穆安有了几分困意,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快去睡吧。”
    “哦,我再看看你。”
    萧辞轻笑,多在桌上点了一盏烛火。
    夜风穿天而过,吹的人衣袂飘飘,严宽从外面回来,抬头看了一眼天,同行色匆匆的听风打了个正面。
    严宽微愣,收住步子:“夜深了,还不睡啊?”
    “主子同王妃都还没睡呢”,听风将挡在眼前的碎发拢过去,随口道:“你们可寻到什么了?”
    “草原这么大,白天都不一定能寻到踪迹,更不用说晚上了,我们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悉,还得靠夏野公子”,严宽着实有些累了,可他只能强打着精神,平和道:“不会有事的,你们不用这般忙,夜里有我们守着呢。”
    “没事,我同明月也能守。”
    听风不是看不出来严宽的劳累,莫名的就主动拦下了守卫的活,对他摆摆手:“现在无事,先去睡一会。”
    容不得严宽拒绝,听风自己提着剑往新堆起来的瞭台上走去,她步子踏的很大,严宽无措的站了半天,泄了气。
    听风独自上了瞭台,本想靠着呆会,定睛一看,大帐外围的青草坡上,抱膝坐着一人。
    明月从后面爬上来,手里提着半个干粮和一壶水,一股脑塞到听风手里,往对面一靠,享受着夜风的吹拂,看着面前开阔的天地,草原边际,人站在那,一抬手仿佛就能触到星辰。
    她长出了一口气,最后一点睡意也被这柔和的风带走了,若非闹这么一出,在这静静呆一晚,该是多么惬意啊。
    她伸出肘子戳了戳听风:“看什么呢?饼都塞你手里了,快吃啊。”
    “不饿”,听风垂首捏着饼,仰头喝了一口水,冲她抬抬下巴,指着下面:“沈小姐。”
    “哪呢?”明月好奇,爬在边上挡着眼睛看过去,“咦”了一声:“还真是,真是沈小姐,她大半夜不睡觉坐那干什么呢?坐多久了?”
    听风面无表情的摇头:“不知道。”
    “我去看看”,明月拍拍听风,示意她多盯会,一个翻身就顺着长杆跃下去,拢了拢衣襟往外面的高坡上去。
    沈行怡越吹越清醒,她一人在这里,享受着静到极点的夜,就这样坐着,隐隐听着夜里的低鸣,从远方缓缓而来,她惬意的眯了眯眼,抱着膝盖所却又觉得缺点什么。
    一时出神,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没听到,明月兀自到沈行怡身边坐下,吓了沈行怡一跳。
    她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低声:“明月姑娘,你怎么出来了?”
    “我守夜”,明月笑了笑,顺着沈行怡的方向看过去,漫漫的长夜浮动着草叶,肆意摇摆的欢乐一下子戳在了人心上,在紧迫的心都能松一刹那,明月深吸了一口气,道:“看了半天了吧,怎么不去睡?”
    沈行怡埋下头:“睡不着,出来看看。”
    “明天再看呗”,明月对她道:“赶快去睡吧。”
    “明月姑娘你以前来过这吗?”
    “没有。”
    “原来你也没有见过草原,我也没有”,沈行怡说:“这是我第一次离开京城,来这么远的地方,我以为我会很开心的,若是在其他地方看到这么美的草原,我一定很开心很开心。”
    明月讶异,听了个稀里糊涂:“那你现在看着眼前的美景不开心吗?”
    沈行怡摇头:“不开心。”
    “为什么?”
    为什么?一仰身瘫在草地上,沈行怡看着漫天的星辰发呆,久久都没有回应明月。
    明月学着她的样子躺下,半天喃喃了句:“你们这些千金小姐,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什么好烦恼的呢?我就不明白了,想要什么没有,还整日不快乐,京城的千金身份是天下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
    “你喜欢吗?”沈行怡侧过身,一眨眼看着明月:“像你们这种武功高强,来去自如的高手,也喜欢京城的千金吗?”
    明月自认为武功一般,比听风青简差一丢丢,她好似很看重这个问题,想了好半天,才给了沈行怡一个答案,明月说:“我不喜欢。”
    她现在就挺好的,以前在九方居跟着萧辞,现在跟着穆安,好像也没什么可烦恼的,想要的都有了,期望的也在一点点实现,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明月一个轱轮翻起身,俯视着沈行怡说:“没什么可不开心的,你有哥哥护着,王妃对你也好,这次能离开京城,以后也有数不清的机会能离开,天下美景数不胜数,有你看的呢。”
    明月耽搁一会,让沈行怡快点回去睡觉,她小跑着往瞭台去。
    沈行怡起身,坐在草地上,低低的说:“可我不是因为这个而不开心的啊?”
    又一个人坐了好半天,沈行怡才拍拍衣摆往回走去。
    明月一直看着她进去,才扭头对听风道:“你瞅瞅,这沈小姐有心事。”
    听风似没听见,盯着远方。
    “害”,明月兀自叹气:“你也有心事。”
    怎么出来一趟,大家都有心事了呢。
    穆安浅眠了一会,就被下坠感惊醒,一睁眼,满额头的汗,才总共眯了不过半个时辰,她唤了声:“萧辞?”
    没回应,起身去看,桌子上的烛火着了一半,蜡油垂下来,萧辞不在屋里,听到门口的细语,穆安披上外袍过去。
    是萧辞同夏野,萧辞问:“珣世子根本不想娶你妹妹,夏氏一族为何要执意拦着他,留着他在族中又能如何?边地的战事震荡九州,若是大凉铁骑出点事,你觉得珣世子还会对夏氏一族客客气气的吗?”
    夏野被萧辞说的面色有些难看,他单手扶着腰,侧眸看着萧辞说:“若非笙儿,沐珣的伤到现在都好不了,笙儿只是暂且将他留在族中,况且他也没有拒绝。”
    “当真没有拒绝吗?对沐珣而言,边关的战事比留在夏氏一族更重要,他一定会离开的。”
    “是……”,夏野面红耳赤,他站在萧辞面前,有些手足无措,本就没什么坏心,怎么被人当面指出来,就有些不入流的龌龊了呢?
    好半天,夏野才出声:“这是沐珣同笙儿的事,笙儿希望沐珣留下,沐珣最后就留下了。”
    萧辞冷冷的轻笑一声:“夏野公子,你连自己的妹妹做了什么都不清楚吗?若非你们相拦,沐珣早就回来了。”
    穆安猛然推开门,夏野一愣,直直的看过来,就见穆安面色不悦。
    “王妃,我真的……说的都是实话。”
    “半真半假吧”,穆安看着他道:“我只当夏野公子是个爽朗的人,你口口声声说你妹妹喜欢我哥,我哥也愿意同夏笙姑娘喜结连理,这才留在夏氏一族,可事实就是,我哥只想报答你们的恩情,并非受你们所迫,娶一个不喜欢的人。”
    夏野愣声:“王妃怎么知道沐珣就一定不喜欢呢?他若是真心想娶我妹妹呢?”
    “那他可向你们表明真心要离开的?”
    夏野无话可说,他再说就真的成了谎话连篇之人了,沐珣昏迷初醒,便要离开,是夏笙看他伤势重,这才执意让人留下养伤,好说歹说才劝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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