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明元郡主走后,卿如晤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连忙吩咐竹露严防死守着房门,随即立刻走到长孙曌身边,接住了他忽然倒过来的身体。
    “伤在哪里?”卿如晤哽咽着问了一句,吃力地扶长孙曌靠躺在椅子上,“撑得住吗?”
    “伤在右侧腰。”长孙曌额上冷汗涔涔,说话时带着难以抑制的喘息,声音像勉力挤出那般低弱,“能撑得住。”
    “这次刺杀是长孙泓的手笔,一定不能让长孙泓知道你受伤了,否则他很可能毫无顾忌地再次出手。”卿如晤声音冰冷,“青枫在哪里?”
    “青枫回去搬救兵了,”长孙曌有些虚弱地道:“好在你将暗卫派过来支援,否则我们根本无法脱困,丫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能稳住没有冲动,准确地做出指示和判断,不仅派了暗卫给我,还在紧要关头稳住二弟,让他无法增派人手……一般人只怕已经慌得不成样子了,你能做到这个地步,除了你这小脑袋聪明以外,还有一份对我全心全意的信任,我很开心,也很欣慰。”
    “但是丫头,我更希望你把人手留在身边,只有你安全无恙,我才能放心,若是你出了意外,无疑是生生挖了我的心,如果还有下次,万要以自身的安危为主,答应我好吗?”
    “谁说我不冲动?”卿如晤情绪激动地道,“我恨不得杀了长孙泓!”
    说到这里,卿如晤觉得被一道目光紧紧攫住,抬眼便见他正深深地凝着自己,卿如晤缓缓道:“我答应你就是。”
    长孙曌勾起唇角,含着笑意望向她。
    卿如晤唇角动了动,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口:“宸华,今日你怎会如此草率就行动了?平日精明睿智的你那里去了,竟让明元三言两语就哄到了此处!”
    说着,卿如晤吩咐惊魂未定的荷风将火炉都往长孙曌身边挪过来,然后解开他的外袍,在看到伤口时,眼神骤然凝聚,呼吸也不由得一窒。
    但见一只短箭插在腰上,箭身没入皮肉三分有一,伤口周围的几乎已经全部变得紫黑,正汩汩流着污血。
    显然有毒。
    那支弩箭极短,长孙曌披风放下来,便能完整的遮盖住。
    他之所以强忍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在是因为太子受伤非同小可,他们身边的人已经损伤得差不多,若是走漏了消息,很可能会引来长孙泓的再次攻击,甚至还可能会引来其他心怀不轨的人,在青枫去请的援兵还没有到来之际,他们便如同砧板上待宰的鱼,毫无抵抗之力,所以哪怕是明元,他也要瞒得死死的。
    “你怎知道我受伤了?”长孙曌不想说他是因为太担心自家丫头的安危,而导致有史以来第一次不计后果的冲动行事。
    换作以往,若是没有万全之策,他绝不会就这样带着个人就冲出来,更不会连这是个请君入瓮的陷阱都看不出来,怪只怪他被怒火烧红了眼,否则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他不是神,他也是人。是人就会有软肋,有了软肋就会有疏忽大意的时候,百密一疏,任谁都无法避免。
    当然,长孙曌也不得不承认,明元最近的表现的确让他放松了警惕,他几乎全然相信明元已经变回了从前的样子,所以他才会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不假思索地便跑来普泽寺救他的丫头。
    “我闻到血腥味了,那味道我一辈子都记得。”卿如晤淡淡地说着,取来一只茶杯,在杯里倒了点水,拔下头上的簪子,猛地刺破指尖将血滴到杯中,然后用杯子去接取长孙曌伤口处的污血,在观察到杯中的没有变成绿色的时候,长长舒了一口气。
    长孙曌将卿如晤的手拉了过来,想要为她止血,却被她不以为意地推开了。
    接着,便听得她道:“不是那种毒药,这毒虽然罕见,但是给我一点时间我能解,不过伤口太深了我不敢拔箭,否则流血太多你会有危险,只盼着青枫快点将邢善带来。”
    长孙曌斜斜靠在椅背上,钻心的疼痛让他冷汗如雨,面色和嘴唇已经开始发白,然而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腰间上那致命的伤只是蚊虫叮咬一般。
    卿如晤将身上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掏出来,然后从每个瓶子里倒出不等量的药丸碾碎,放到茶盏中冲水让长孙曌服下。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伤口,直到流出红色的鲜血,这才将长孙曌的衣裳拉好。
    “长孙泓这次做了万全的准备,有明元郡主这个蠢货挡在前头,今日你遇刺一事根本就扯不到他的头上!真是便宜了他!”
    说着,卿如晤抬起头,目光澄澈地看向长孙曌,一字字问道:“先前我本以为明元已经改变了,殊不知她这是在以退为进,若非她稀里糊涂被人利用都不自知,你也不会遭这般罪,就算将她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不知你准备怎么处置她?”
    长孙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丫头,镇南王救过我一命,这一次就当还他那个恩情,我……”
    “这么说,这一箭果真是替她挡的了?”卿如晤问道,“是与不是?”
    长孙曌点了点头:“是。”
    卿如晤没有说话,虽说她在心里告诉自己,长孙曌为明元郡主挡箭是完全情有可原的,然而她还是忍不住会想,是不是因为明元郡主在长孙曌心里十分的重要,所以长孙曌才会义无反顾地为明元郡主挡箭。
    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女人的心是真正冰冷的,只要用心去捂,都可以捂热。也没有哪个女人不会为了自己所爱的男人吃醋,而醋意会酿成妒火,妒火则会摧毁理智。
    若非极力克制,她几乎要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吼出来,质问他为什么要为别的女人豁出性命。
    可是她忍住了,心底虽然怒潮翻滚,面上却如一面平湖般。
    “丫头,你别恼,我只是想还镇南王的人情。”毒性已经清除得差不多的长孙曌,直起身耐心地解释道。
    卿如晤抬起眼睛,笑容有些勉强:“我没有恼,我只是觉得有愧于你。”
    “长孙泓大婚那日,嘉宁毫无顾忌地取笑二妹,使得我心烦意乱,失去了往日的冷静,这才让长孙泓有机可乘!”
    “我很想将此事向你坦白,但是我说不出口,一是因为我没有那个脸向你承认我险些被其他男人轻薄,二是因为我担心你知道后会冲动行事。”
    “宸华,对不起,今日你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都赖我没有向你说清楚,我们说过彼此之间不要有秘密的,是我违背了承诺,我只恨自己不能待你受过。”
    说着,卿如晤哭倒在长孙曌的膝盖上,温热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烫得他手足无措。
    长孙曌因伤在身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他缓缓伸手替她揩去眼泪:“我们各自有不对的地方,两两抵消,谁都不要自责了,好吗?”
    卿如晤红着眼眶看向他,哭得更加凶猛:“宸华,我好害怕你中的是那种毒,因为天下的毒我几乎都能解,但唯独那种我无能为力,刚才看到你的伤口时,我吓得要死!下次我要是再犯浑,再犯傻,你就别管我了!”
    长孙泓掏出帕子替她擦眼泪,神情里透着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温柔:“傻丫头,我怎能不管你?好了,别伤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别人不知道你替我担的心有多少,但我知道方才你看似沉着冷静地指挥暗卫的背后,一颗心揪成了什么样子,你以什么样的心待我,我如何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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