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捕头嘴角抽搐,心道这两人是什么铁石心肠,话里话外全是嘲意。
    他这一番暗自嘀咕,自是不知元泊和束穿云的心思。
    束穿云又问李捕头,“吴庆山姑母是怎么没的?”
    “据说是积郁成疾,身体日渐衰弱,在吴庆山去平江府参加秋闱试后一病不起,吴庆山从平江府回来后便没了,他葬了姑母就住在了这里。”
    束穿云心中疑虑,向元泊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元泊用扇柄轻点着掌心,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竟然这么巧…”
    李捕头刚想问束穿云“怎么巧了”,就见他手下捕快的身影从不远处的草丛里钻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人。
    遂开口对元泊和束穿云道:“回来了。”
    束穿云朝李捕头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白衣人影正轻飘飘的跟在身着黑衣的捕快身后,像一个幽灵般飘移。
    果然就是那日跳河的秀才。
    数日不见,本来瘦弱的身躯愈发的形销骨立起来,胡子拉碴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从前清秀的模样。
    只那份忧郁的神色和那日见时并无二致,想来未能参加秋闱考试和失去亲人的打击同样让他难过。
    吴庆山大约还不明白官府寻他何事,看着茅屋前的束穿云三人有些疑惑,许是这些日子过的清苦,见了人依旧有些木呆呆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光彩。
    “咳咳,”李捕头见束穿云和元泊那二人没有要问话的意思,只得轻咳了两声道:“你就是吴庆山。”
    吴庆山垂着头木然答道:“是。”
    李捕头想了想又问道:“本捕头听说秋闱考试有一人缺考,那人便是你了?”
    这话本是明知故问,却不料似戳到了吴庆山的死穴,只见吴庆山猛然抬眼,眼中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戾色,随后又低下了头道:“是。”
    “你为何会缺考?”
    吴庆山垂着头,看不清他的神情,从束穿云的方向只能看到他紧握的双拳,过了许久才见他松了松拳头,答道:“我起的晚了没赶上入场。”
    “为何会起晚?本捕头记得,客栈里凡是有入住的考生,店小二都会叫早,难道小二不曾叫你?”
    吴庆山忽然抬头神情莫名,“或是叫了吧,我也不清楚。”
    “这又是为何?”
    吴庆山话语中夹着几分晦涩,“平日里天不亮我便会起来读书,那日也不知为何我一觉醒来已是午时。”
    李捕头思量了片刻又问道:“前一晚你是否觉察异常?晚上吃的什么是否还记得?”
    “我吃的是客栈的吃食,和平日里并无不同,”吴庆山眉头打褶,想了半晌才道 :“若说异常,我平日里睡眠极轻,稍有响动便会惊醒,可那晚我却睡的极为深沉,醒来时只觉浑身通畅,许久未曾如此安眠了。”
    “你的名帖是否被他人瞧过?”
    吴庆山摇头,“不曾,我知道名帖重要,都是随身带着。”
    “名帖在哪?拿来我看看。”
    吴庆山伸手向怀里摸去,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李捕头面前,“大人您看,这就是我的名帖。”
    李捕头伸手接过打开扫了一眼,顺势收在了自己怀里,“唔,名帖先放本捕头这里,改日再还与你。”
    “这…这…”
    吴庆山有些慌,似在这时他才想起问李捕头:“大人,这是为何?我未参加考试并不犯法吧?”
    李捕头略转了转头,见元泊轻闭着眼,没有任何表示,知今日问的差不多了,看吴庆山那可怜样,遂耐下心道:“不犯法,不过本捕头需借你名帖用一下,你放心,最迟明日便会还你。”
    吴庆山即便不愿,但见名帖要不回来,也只得作罢,“大人且记得啊,明日一定得还我。”
    那语气和神情,多半是不太甘愿。
    吴庆山又离开了,据说他每日有多半时候会守在他姑母坟边,或是读书或是为姑母守墓。
    这份孝心真是,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罢。
    束穿云瞧着吴庆山远去的背影,眯起了眼。
    而元泊望着吴庆山的背影,眼神却闪了闪。
    怀着不同的心思,却有了同样的打算。
    ……
    第二日午后,县衙来人,告诉吴庆山李捕头还有事问询与他,吴庆山不得不跟着县衙的衙役去了兴吴县县衙,而平湖镇距县衙颇远,这一来一回间非得半日不可。
    入夜后,荒山野岭的树林里更是一派死寂。
    这一大块山地因山势崎岖,土地又极为贫瘠,庄稼极难栽种,所以久而久之,便成了方圆十里的葬坟地。
    茂密的丛林中立着无数坟冢,树影婆娑,夜色无边下,寒鸦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一片坟冢之间,忽然出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两个影子在坟头间兜兜转转,手中的灯笼忽隐忽现,所到之处,数只寒鸦扑棱扑棱被惊的飞上了枝头。
    像似在寻找什么。
    终于,两人在一块新起的墓碑前停了下来。
    石头做的墓碑上,刻着两个名字,然名字下面的日期却是隔了好几个年头的。
    这是一个双人墓。
    一人死于三年前,一人近些日子刚下葬。
    在灯笼的光影中,墓前站着的两个身影一个高挑瘦弱,一个稍矮些。
    高些的那个是束穿云,矮的那个却是今日刚从平江府赶来的元凌。
    两人对着墓碑拜了三拜,随后两人各自走到坟墓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铁锹挖了起来。
    因为沙地松疏,本该尖尖的圆顶才呈了一片椭圆,两人不过才挖了一刻钟,便露出了墓中的棺木。
    元凌手指着棺木讶道:“穿穿,你快看那里,还真如你所说,这坟上的土稀松的很。”
    束穿云手下不停,把棺上的土用铁锹朝一旁扒拉了几下,“昨日来时,我便看过了,这片山林多是沙地,所以不易种庄稼,但在沙地里挖坑埋人却是极为便利的。”
    元凌停了手,面露好奇又问道:“不过,你怎知吴庆山会草草埋葬他姑母?他可是个孝子,对他姑母极好。”
    束穿云顿了顿,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道:“我也说不清,我昨日见他时,总觉得他给我的感觉和第一回 见他时有些不同。”
    她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总之很奇怪。
    ”而且他躲在这山间的茅草屋里,名义上是为了姑母守孝,可我却总觉得刻意了些。亲人离世,为表孝心,有人着素服三年,有人茹素一年,或是戒酒色百日,但无论哪种,更多的人是私下里在自己家身体力行,而你再看吴庆山,似乎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有意引导大家知道。最最重要的一点是…”
    说到这里,束穿云扯了扯唇,透出几丝讥笑。
    “是什么?”元凌迫不及待问道。
    “昨日在离开他所住的茅屋前,我竟然意外的发现了几根鸡毛。”
    “鸡毛?”元凌抬眼打量了下四周,山林森森,虽有些荒僻,但野鸡野鸭总会有几只的,因此她便道:“这山上野鸡多的是吧?”
    “是,正因为野鸡多的是才很奇怪,因为我顺着那几根鸡毛又发现了一些鸡的内脏,还有一些鸡骨架。”
    “你是说,那些鸡是吴庆山吃的?”元凌终于回过味来,接了话茬道。
    束穿云冷笑:“不是他还会有谁?”
    “所以你怀疑他为他姑母守孝并不是真心的?”
    “不止如此,”束穿云朝左右看了看,又指了指上面,“你看这山林,除了吴庆山的茅屋一间,左近没有一个活人,他想做些什么,还不是由他自在来回。”
    “那倒是,”元凌想了想又问道:“你怀疑他和贡院的杀人案有关?”
    “这只是我的猜测,喏,我们先看看墓中的这两位再说。”
    束穿云说着,扔了铁锹,弯下腰,和元凌一起把棺木上的灰土拨拉了干净。
    一阵风吹来,刮起了一处白日刚燃过的纸钱,还有一些未燃尽的。
    有什么东西迷了束穿云的眼,她用袖子揉了揉,再睁开眼时,只见夜色下,黑的灰烬白的祭品黄的纸钱,正随着风在半空中洋洋洒洒,呜呜风声,簌簌叶响,都似在为坟冢里再也无法开口的人诉说着无尽的冤屈。
    第92章 贡院疑云14
    “穿穿?”
    见束穿云发愣,元凌唤了她一声。
    “呃,”束穿云回神,再低头,就看见元凌已经开了棺。
    她不由嗤道:“吴庆山还真敷衍,你一人都能开棺。”
    “可不嘛,你看这棺木都朽了,”元凌撇嘴,“还是几年前的棺木,他压根就没换棺木。”
    棺中并排躺着两人,或者说是一副尸骨和一具已隐然有些气味的尸体。
    束穿云默了片刻才道:“听说他姑母家的两位表姐都嫁的远,待得了信赶回来时,人已经下葬了。”
    “终究不是亲生的,”元凌叹了口气,从背后的药箱中取了两块面纱,和束穿云各自带上了。
    两人今夜的目的,便是为了验一验吴庆山姑母的这具尸体。
    积郁成疾?
    这说法束穿云是不大相信的,尤其是见识了吴庆山的“孝子行径”之后。
    黑夜不比白日,灯笼的光毕竟有限,元凌摸摸索索,不过半个时辰已是满头大汗。
    束穿云在一旁掌灯,见元凌收了手,一边为元凌揩去额头的汗珠,一边问道:“有什么发现?”
    元凌皱眉,有些疑惑,“尸身从额头到眉骨处有一道裂痕,极深,身上他处再不见伤痕。”
    束穿云也有些意外,她想了想问元凌:“那么她额上的伤痕可否致人死亡?”
    元凌想了想,“依裂痕来看,极有可能就是她致死的原因。”
    “依你所见,这裂痕是她自己所为还是他人所为?”
    “从她身上并无其他伤痕来看,极有可能是她自己撞的。怎么说呢?”
    元凌用双手比划了一下,“就像是她自己突然发了疯般撞向墙壁或是坚硬的东西上,若是别人推撞,她身上至少还会有其他痕迹。”
    束穿云蹙眉,“这么说她有可能是自尽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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