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做什么?”
    公孙执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在他侧面的高墙上,坐着一个怪异无比的人,摇晃着双腿哼着那首被他来来回回哼了无数遍的歌谣。
    歌谣声在他话音落地时戛然而止,那人低头,倒三角的眼睛像是不怀好意的笑:“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需要倾其所有地背叛小宁儿就好。”
    公孙执道:“我要天府府主的位置。”
    “这有何难,你就算想要整个九州,我也能帮你得到。”
    -
    “阿执,你怎么了,有心事?”
    宁音尘的眼睛清澈地犹如一汪湖泊,倒映着碧水蓝天。公孙执悄无声息将怪人给他的东西染在宁音尘洁白的外袍上,收回手后无辜地摇头,那边有个稚嫩地声音在叫师尊,宁音尘转过头去,牵起小男孩的手。
    慕无寻对异样的嗅觉也跟狼似得敏锐,戒备地看了眼公孙执,紧紧握着宁音尘的手,道,再看向宁音尘时满眼的依恋:“师尊再陪我修炼一会儿吧。”
    这孩子作为神君唯一的弟子,修为却至今都没进展,但公孙执看在眼里,他已经足够努力,奈何有着那样的命数。
    宁音尘迟疑道:“可是闻人师兄今日叫了我,晚些回来再陪你好吗?”
    公孙执知道,宁音尘这一去,闻人厄必然会发现他身上的腐朽之力,那是天之裂缝产生的源头。
    -
    闻人厄果真发现了,但他兄长不愧是久居高位的人,并没有当场发作,只是问了宁音尘最近都做了什么。
    小神君一贯害怕这位师兄,在这方面,公孙执也一样,对闻人厄存在本能的畏惧。
    一问,宁音尘什么都说了,包括他认识了一位神秘高人,从而遏制了天之裂缝扩大的事。
    闻人厄即刻就安排了人去调查,公孙执从没见过他这么上心的模样。
    再之后,公孙执得知,小神君跟那怪人断了联系,小神君太听话了,闻人厄说有古怪,小神君就信,并且乖乖将联系怪人的途径告诉了闻人厄。
    闻人厄跟宁音尘道:“永远也不要与那人合作。”
    之后,这位归一宗的执法尊者顺着宁音尘联系怪人的途径找了去,而公孙执一直悄悄跟在他身后。
    那是闻人厄第一次见到怪人,几乎一见面,他就立刻判定了对方的身份,一句话没说就拔出烽火释放出凛冽的杀意。
    他们从神山打到云端,打得昏天暗日,大地震颤。公孙执的修为上不去,正想就在地面等着怪人将傲慢的兄长教训个鼻青脸肿时,他身体里突然出现一股陌生的力量,那股力量十分强大,像是当初抹在宁音尘外袍上的那种黑色雾气。
    他借着这股力量不断升空,升得太过高,往下方看去,绵连十里的大山都只是地上的一只爬虫。
    在这漫长的升空过程中,公孙执察觉到奇怪。小神君曾说过,怪人甚至比他强一百倍,可为何却感觉跟闻人厄打了个平手?
    如果不是闻人厄藏拙,那就是怪人故意的?!
    公孙执来到他靠自己永远也踏足不了的地方——天之裂缝。
    这里远比小神君形容的更加恐怖,狂暴的罡风几乎能将人撕成粉碎,天空纵横的那道漆黑的裂缝仿佛有着吸力,从里散发出一种诡异的黑色雾气。
    刚靠近雾气最浅薄的外层,就已让人头昏脑涨,炽热的太阳风似乎都无法穿透进那比深渊更可怕的地方,任何东西落入其中,都被吞噬得骨肉无存。
    诡异、狰狞、可怖......能用无数负面词语来形容这里。
    但公孙执体内出现的那股强大力量,却与黑雾相交辉映,穿过重重雾气,没受丝毫伤害,就像,他已成为这里的同类。
    -
    他看到了闻人厄,在天之裂缝的边上。
    闻人厄受了很重的伤,撑着烽火半跪在地上,看见他这幅模样,公孙执前所未有的快意。
    怪人毫发无伤,依旧弯着倒三角的眼睛,兜帽下的脸在黑雾中犹如鬼魅般苍白,他哼着歌,听到动静,转身看向公孙执,甜甜腻腻地道:“还满意吗?”
    闻人厄瞬间激动起来,双眼赤红地瞪着公孙执,激烈下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瞪视下,公孙执生出些心虚,听到那个怪人对着素来不可一世的执法尊者道:“本来并不像对付你们的,但谁叫你阻了我的路呢,没有人能将宁音尘从我的控制下带走。”
    闻人厄咬着牙龈,愤怒的情绪让风云都开始狂涌:“腐败的天道,宁音尘不是你的传承者,尔等休想!”
    他挣扎着要站起来,但被挑断脚筋的人,又气海尽毁,无疑是再也站不起来的。
    公孙执听着他们的对话,彻底恍惚了,直到怪人唤他,才稍稍回神,听到怪人循循善诱地对他说:“你从小因为他颠沛流离,母亲惨死,父亲不仁,他将你带回归一宗,却不管你被继母折磨,好不容易你把继母弄死了,他又将你赶出宗门,让你从云端跌回泥地,以乞讨度日。”
    “现下你好不容易傍上了天府少府主的大腿,有了进入内门的机会,他却暗地里让人阻了你的前程,计划让你碌碌无为一生,你恨他,又有多恨呢?”
    公孙执茫然地抬头看着对方,那怪人依然笑着,如同罂.粟般致命:“这样的报复难道就够了吗?将他踢下裂缝吧,从此再没人会阻你。”
    公孙执腿软得跪到了地上,听到一生嘶吼,他仓皇看去,闻人厄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呵斥道:“孽障,朋比为奸,吾之耻也!”
    怪人笑盈盈道:“你看看,若是你不趁此时杀了他,等他回去后,死的可就是你咯,哎呀,忘记告诉小公孙了,我是不能杀人的哦~”
    “杀他?我没想过,我真的没想过......”
    公孙执急得满头大汗,一眼都不敢往闻人厄那边看,他只能求怪人:“能不能饶了他,我原只是想教训教训他,我没想过......”
    怪人苦恼地歪头:“就算他下去后,死的会是你也要饶了他吗?小公孙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他的性子吧,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做的事,天府,甚至九州的任何地方,恐怕都将容不下你。”
    公孙执愣住了。
    是啊,闻人厄若是活下来,他这一生就完了。
    怪人哼着歌谣,像看着一幕搞怪戏剧,在古怪诡异的歌谣中,当年经历的一幕幕快速在脑海里闪过,母亲的惨死,父亲的绝情,继母的阴毒,兄长的漠视,外门那些人的欺辱,回过神时,公孙执的双手已抵在闻人厄胸前。
    闻人厄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悲悯,带着一些讥讽,闭上了眼,随着猝然发出的力道,浴血的身体往后倒进了天之裂缝中,瞬间被漆黑吞噬得了无音讯。
    那把名叫烽火的剑,被遗落在原地,怪人拂袖大笑着离开,公孙执愣愣地抱起那柄剑,手指滑过剑身,感应到这柄剑断了契。
    意味着主人身死。
    公孙执怎么也没想到,强大的闻人厄,竟就这般死了。而当他指尖滑过剑锋时,削铁如泥的剑锋柔软下,没让公孙执受半点伤,是闻人厄余留下克制的温柔。
    笑声徘徊天际,怪人大喊道:“你将前程似锦,你将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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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真者将生死看得极淡,但这应该是小神君第一次直面死亡,他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甚至一度认为是自己造就了闻人厄的死。
    真是个傻孩子。
    灵堂上留了好多眼泪,那还是公孙执第一次看到小神君哭,甚至连天空都感同身受般,下起了磅礴大雨,整个世界都变得灰蒙蒙的。
    他的那只小鸟呆呆地看着自己主人,学着落了一滴泪,紧接着眼泪接二连三啪嗒掉下,再也不只会傻乎乎地笑了。
    -
    天之裂缝更严重了,黑雾蔓延到人间,无数人因为这种瘴气染上千奇百怪的怪病,绝望中的人们跋涉千里来到神山脚下,请求得到解救。
    那时的人间,当真是魍魉横行,白骨遍野,民不聊生。
    其实不止人间,玄门也受到很大的影响,天府给隔绝起来,风仪派了很多人去镇守神山,但其实并不需要,宁音尘的阵法承袭星宗宗主连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动一动手,再厉害的人都没法进入神山内。
    自闻人厄死后,小神君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连渊常停留在神山暖着他的耳朵哄着他,他那徒弟也不再整日修炼,乖乖陪在师尊身边。
    大约是这些温暖的人,让小神君也逐渐振作起来,开始异想天开,想要复活闻人厄。
    小神君生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没有做不到的,他说要闻人厄复活,就沉心专研了起来。
    之后,他还真制出个复活阵,但这阵法需要一个触发机制——以命易命。
    小神君刚说完,就被风仪严厉地喝止,并将他所有草稿成图焚烧得一干二净,那是风仪第一次发火。
    “死了的人就是死了,复活之类是邪术,若真给你做成,这世界必然腥风血雨,你所作的,将为祸人间!”
    小神君看着一把火将他呕心沥血专研出的东西烧得一干二净,淤积多日,终于吐出一口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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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神君消停了一阵,再次振作起来,开始处理天之裂缝恶化一事。
    他亲自走下神山去安抚那些驻扎在神山脚下的凡人,每日都在往天之裂缝里输送至纯的灵力,遏制黑雾的加重。
    但有次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回来时整个人的状态十分差劲,开始研究起了兵器。
    没过几日,小神君便求着连渊给他弄了个铸剑炉,连渊素来宠他,跟风仪不同的是,连渊的宠是毫无底线的,要什么就会给什么,若是要他去杀人,想必连渊宗主也会一声不吭地去干一番大事。
    公孙执跟在风仪身边辅佐,同样忙得脚不沾地,天府作为玄门之首,更是管辖整个九州的存在,公孙执想要趁机接近天府内部,什么任务都接,没时间回神山去。
    之后有消息传出,小神君锻出了一柄震古烁今的圣剑。
    他真的是上天的宠儿,似乎没有他做不到的事,似乎他无所不能,挣扎在苦痛中的人们,因为小神君的存在,而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但现在的这些崇敬着小神君的人,万万没想到不久后,也是他们亲手逼死了世间唯一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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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个地方忘记在正文说明了,在镜花水月的回忆里,公孙执第一次见到宁音尘的时候,是他第二次上神山,叙事是从他第二次来到神山开始,也就是被归一宗赶走成为小乞丐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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