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浈躲他,“天气热得很,抱在一起容易发汗。”
    段容时不松开,将人扣在怀里抱了一会儿,“我说过了,在这府里,你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不必做任何不想做的事。”
    他声音很低,像是不想惊扰谁,“睡吧。”
    说完他拍了拍苏浈的肩,正要松开手,却被苏浈抓住,她转回来看着他,面色通红,耳尖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从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他,也从没有被人这样纵容过。
    “我……”她开了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段容时也不催促,一双含情的桃花眼专注地看着她。
    在这目光中,苏浈像是下定决心,拨开他的衣襟抱住他。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也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察觉到他又在闷笑,连胸膛也跟着震动,苏浈恼恨地掐了他一把,“别笑了!”
    她自觉凶神恶煞,可声如蚊蝇,还有点儿抖。
    段容时便抬起手,抚着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然后吻上那双杏眼。
    然后是鼻尖,然后是唇角。
    肌肤相触,衣襟散乱,心跳加快,彼此的身体逐渐热起来,大红的被褥被掀开又被盖上,梅痕落在玉雪地,切切地撕咬,又珍重怜惜地爱抚。
    青丝缠乱成一团,肩上的力道陡然收紧,段容时忍得额角都是汗,动作却还是轻柔。
    他一遍遍吻着她,但苏浈却抖得越发厉害,连红润的脸色都变得青白,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他发觉不对,连忙停下动作,“小绊,你怎么了?”
    苏浈惨白着脸,控制不住地闭上眼,叫他不要管她,但段容时怎可能不管。
    他将人抱在怀里安抚,轻声哄了许久,她终于冷静下来,但人还是惶惑着的,连指尖都在颤抖。
    苏浈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此事分明是她挑起来的,到最后关头,却又不行了。
    可她真疼啊,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似被针扎,似被火灼,像是要提醒她别忘了梦中遭遇过的一切,切莫沉湎于温柔乡。
    看着段容时关切的眼神,她不由歉疚,“我……我有些怕。”
    段容时却像是松了一口气,将她囫囵个儿团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发,“不怕,不怕,没事的……”
    -
    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即便没能做到最后一步,有了肌肤之亲的人,究竟有所不同。
    飞絮同流云前来伺候时,见着二人都起身了。段容时一向不让人近身,自己去屏风后换了衣裳,苏浈见他领子没拉正,也没说话,径自走过去替他拉上了。
    分明也没什么逾矩的举动,但就能让旁人知道,这二人情谊甚笃。
    昨日还冷着脸,今日又和好了,瞧这大名鼎鼎的统御司段侯爷,一阵儿高兴一阵儿不高兴的,倒是有几分活人气。
    飞絮流云悄悄换了个眼神,都是促狭的笑意,对段容时少了几分惧意。
    “娘子要回门,该戴哪只钗好?”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肉桂色直领对襟,下配烟色长裙,面上并未有繁复秀丽的花样,只在对襟缘边彩绣荷萍鱼石鹭鸶花边,精美又抢眼。
    流云为她梳的是绀绾双蟠髻,用精巧的金卡子固定好,只差一枚主簪。
    妆奁盒中各式各样的金银宝石簪子,既有新打来的,也有旧时云氏留下的遗物,还有刘夫人的添妆。
    在这其中,唯有一支木簪子,色沉如墨,打眼望过去并不起眼,却暗晕光华。
    苏浈才拿起那一支簪,段容时道:“可否让我来?”
    她便羞红了脸,递给他,人依旧端坐在绣凳上对着铜镜。
    段容时先是对着发髻研究了一会儿,而后将发簪缓缓固定进去,动作极小心,生怕弄散了头发,又生怕弄疼了她。
    “好看么?”
    他笑了,“娘子天然丽质,我只怕珠饰自惭形秽。”
    二人只是说话便有种耳鬓斯磨的缱绻,瞧着他们关系好,飞絮流云心底都高兴。只是时辰不早了,车马都在院外等候,还是出声打断了他俩。
    苏浈出嫁之时虽闹了些不愉快,但京中勋贵人家,哪家没有些污糟事,不过都一床大被该过去,面上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但苏沐还是年轻了些,听说长姐嫁人那日锣鼓喧天,光是迎亲的人马便走了几个时辰,又说皇帝特地挑了当日下旨封段容时为侯爵,赐丹书铁券,给足了面子,她便有些不忿。
    段容时是定南侯,身份比苏迢还要高一等,虽苏浈尚未得封诰命,但也是侯爵娘子,若不论辈分,就算是徐氏也得行礼。
    苏沐自苏浈大婚那日便称病不出,听说他们要回门,更是将自己锁在院子里足不出户。
    因而前来见客的,只有苏迢夫妇外加一个苏莱。
    苏莱是伯爵府嫡子,才刚到舞勺之年就已经修出副沉闷性子。徐氏大约是心里有鬼,严防死守,从不让苏莱同苏浈单独见面,二人虽是姐弟,但说过的话两只手便能数得过来。
    苏浈对这个幼弟没什么好感,苏莱亦对这个长姐没什么情分,只朝着二人行个礼,便借口回屋读书了。
    苏迢倒是很满意,“我这个儿子啊,寡言少语,是干实事的。日后进了官场,还得要贤婿多多照看才是。”
    若是换了之前,他对着段容时必然战战兢兢,言必称大人。只是昨日他进了回宫,同中书门下的各位大人同场议事一回,又得了圣上几句褒奖,便已自觉有所不同。
    等再回头来看段容时,即便他当了这个定南侯又如何,究竟要叫自己一声岳父,段家也必然要处处帮扶苏家。
    届时苏沐苏莱借着这位三品大员的光,一个嫁高门,一个谋好差事,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便只有享福的份。
    段容时沉吟一阵,郑重道:“岳父大人说的不错,方才见着妻弟,小小年纪便十分稳重,的确是个好苗子。统御司为陛下做事,缺的正是这样的人才。”
    别说苏迢了,徐氏在旁听见这话,脸色陡然一绿。
    统御司是什么地方,受着满朝的骂名,脑袋别在腰带上,干着最见不得人的事,顶头的司主还是个太监。统御司众虽有官职俸禄,却不可外调,进去了只能在里头待着,要么步步高升,要么一卷草席。
    段容时是指挥使,要谁不要谁都是一句话的事,若真让他把苏莱招揽去,只怕苏家要后继无人。
    第27章 回门   “住手!”
    素来知道段容时口齿伶俐, 绝不会在嘴皮子上吃亏,但见他将短短两句话便激得两人脸色突变,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苏浈忍俊不禁, 掩饰性地以手抵唇轻咳了声。
    苏迢毕竟在官场沉浮多年, 早修炼出一副八风不动的厚脸皮, 自如地切换了话题, 问段容时对江南灾情的看法。
    段容时蹙眉,“统御司独立于三省六部之外, 一向只尊圣命,此等大事当有诸位阁老决断, 段某忝居高位, 实在是没什么想法。”
    “贤婿身为统御司指挥使,坐于京中便可知天下事, 何必如此自谦。”苏迢笑了笑, 也没再追问,毕竟统御司规矩大的很,他也不过随口一问, 没真想得什么消息。
    倒是段容时若有所思道:“岳父倒是点醒我了,的确有一事十分古怪, 但是……”
    厅中除了他们四人,还有仆婢若干,人多眼杂。见他肯漏口风, 苏迢自是愿闻其详,起身便要迎人入内室详谈。
    段容时微微一笑,握了握苏浈的手,“娘子稍等,我去去便来。”就起身同苏迢去了书房。
    苏家人丁少, 地方也不大,苏迢又自诩清正不愿过多花费,是以从正堂到书房,不过短短几步路就到了。
    苏迢将书房的门关上,压抑着兴奋,问他究竟是什么消息。
    段容时见他这神神秘秘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没表露出来,只问道:“岳丈大人书藏丰富,不知可有江南一带的舆图?”
    苏迢点点头,翻找一番,将舆图拿出来,虽描画的没有六部库中所藏的那般精细,倒也将各州方位都大略画了出来。
    段容时指着其中一点道:“段某所说古怪一事,正在和州。”
    苏迢看了一会儿,也不禁咦了一声。
    他为了觐见皇帝是有话可说,早前便将各类典籍同地方的奏报一一看过,他身为司农寺少卿,本就司职各类文书整理,这点倒是不难。
    奇怪的是,江南受灾,灾情遍及十州,各州府都早早上报灾情请求赈抚,但这些奏报中却没有和州。
    “和州在九江附近,九江水涨,和州本也该受到影响。”段容时在舆图上轻点几下,“在它旁近的寿州、润州、宣州都已上报灾情,但唯有和州,只在最开始时发过一份普通的奏报,而后就再没有消息。”
    苏迢又在桌上找出一份单子,应当是司农寺早前准许各州开仓的单子,他对着舆图一一核对,瞧见九江一带各州都有名号,但上头竟没有和州。
    “各州钱粮都告急,唯有和州按兵不动,此事必有古怪。”苏迢不免有些兴奋,“难不成,是太仓的粮食都被运到和州了?”
    江南太仓十年未开,但年年皆有存粮,储备甚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把火烧了干净,若是有人要中饱私囊,必然得要找个地方放起来。
    此等大案,光凭和州刺史绝不敢为,后头一定还有人为他撑腰。苏迢的心跳渐渐加快。
    段容时压根没料到他会往这方面想,沉吟一阵,没应这话,只道:“这事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段某心中疑惑,未得实证,尚不敢同陛下禀告。也望岳父莫要将今日之事告之旁人。”
    段容时说的不过是只言片语,并未有切实的实证,算不得是什么机密,只不过眼下众人眼里只有救灾大事,倒并未注意到和州的古怪。
    苏迢心知,这事迟早会有旁人注意到,段容时提前告诉自己,便是要将这立功的机会让渡给自己,心下也多了几分爽快。
    别看苏浈这个丫头平时闷不做声,倒是有几分能耐,不但能让皇帝多看几眼,自己找来的这个女婿,也有几分用处。
    段容时又道:“岳父明鉴,内子她于家族父母多有亏欠,已是十分自悔,只害怕岳父记挂着这点矛盾,生分了父女情分。她的性子您也知道,十分内秀,不好言明,只能由我斡旋一二。”
    听得这话,苏迢原还有些犹疑的心彻底放了下来。段容时在朝中的名声不大好,不论你是皇亲国戚,还是什么新贵重臣,犯到他手上,只有乖乖低头的分。
    这样手段狠辣不近人情之人,今日却主动示好,原来还是为这儿女之情所折。
    苏迢眯着眼角,对苏浈越发满意,对眼前这个侯爷女婿也是越看越顺眼。
    -
    两个男人走了,厅中只剩下徐氏和苏浈两个,徐氏还记着苏浈在大婚前夜说的那些话,又想到她如今身份比自己还要高一等,更是坐立不安,就干脆托辞准备席面离开了。
    苏浈左右无事,便想着干脆回房整理些没带走的旧物,谁知刚经过嘉禧居门前,便听见里头传来打骂的声音。
    “你这手脚不干净的贼奴!好啊,眼见着大姑娘得势,便也敢欺负到我头上了,还不快将金簪子交出来!”
    嘉禧居正是苏沐的住处,苏浈不愿多事,正打算离开,又听见一个女声哭嚎道:“姑娘,我真没偷,那海棠金簪分明是您……”
    听声音应当是苏沐的贴身女使,叫翠璃的。翠璃一边哭一边求饶,却不敢再说金簪的去向。
    苏沐像是当真忘了,那金簪是自己处置的,“你还要狡辩,罢了,我便将你打死在这里,也算为家里去了一个隐患!”
    说着她拿起鞭子又要抽打,翠璃急了眼,连忙喊道:“姑娘忘了吗,金簪您分明已经给了翠珠姐姐,我上哪儿去再生一个出来啊!”
    苏沐神色晦暗不明,按理说,妆奁盒里少了贵重物件,本该先好好找找才是,哪有这样上来就要处置人的,她不过是想着苏浈风光回门,心有不忿,要寻个由头出气罢了。
    翠璃不过受了两下打便说漏了底,倒是不能再留了,苏沐沉着脸,手一下比一下更重,倒真是下了死手的。屋里剩下的奴仆们早已习惯,不敢求情,只能跪在原地瑟瑟发抖。
    翠璃哭得实在太惨,苏浈面露犹豫。后宅伺候的奴仆要么就是家生子,要么就是签了死契的,苏沐要处置下人,莫说她一个外嫁女,就算是京兆府尹也没什么置喙的余地。
    流云扯了扯她的衣袖,不忍道:“娘子……”
    罢了。苏浈定了定神,推开院门,“妹妹不是在养病么,怎么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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