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猛的眼中也有犹豫,但更多的是兴奋,像是在挑战一座高峰的那种兴奋。是了,他们这些士兵们,哪一个不是把王扬当做这辈子最大的对手。
    在意识到之前,梁成金已经不自主地往前挪了一步。百米开外,王扬的目光定在他的身上,让他猛然回过神来。
    那是一种压倒性的自信,即使隔得那么远,梁成金也能看得清,那一双幽深的眼里折射出的挑衅——别让我失望。
    梁成金和小队成员一起退到周围的丛林中,静候着大老虎的检验。
    在这个复杂的环境中,王扬没有贸然前进,他首先找了几块小石头,像是玩弹子一样向四周打出去,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随意试探。
    嗒、嗒、嗒、嗒,有几个石子贴地滚动,有几个打在树干上,还有几个弹进了灌木丛里。略一思索,王扬决定了前进的大致方向。
    梁成金几人默默地旁观,觉得自己比那个闯陷阱的人还紧张。
    王扬一边走着一边还在扔着那些小石子,石子很小,他用的力气也不大,不像是在探查陷阱的位置,倒有点随地乱扔瓜子壳的架势,这做法令设置陷阱的小队成员有点不解。
    又观察了一会儿,梁成金终于明白,王扬不是在探路,他是在检查那些被掩盖的细节。比如翻出来又被刻意覆盖的土壤,石子砸开表层的干土后,就会露出颜色较深的新土。而新土的附近必然有陷阱的痕迹。
    王扬的目标不是避开陷阱,而是要发现并解除他们的陷阱,因此他对于这些细节非常关注,以便于给他们提供建议。
    第一个陷阱很快就被发现了,几乎没有给王扬带来任何困扰。他在陷阱边缘做了标记,然后绕过它继续向前走。
    a4和狐狸两人顿时露出失望的神色。第一个陷阱是他们两个人的主意设计的,没想到连教官的一根毛都没有算计到。
    说实话,梁成金压根就没想过王扬会被第一个陷阱绊住,何猛也是一样。
    第一个陷阱设计的太过幼稚,就算是他和梁成金也不会上当。何猛的目光一直在关注着第二个陷阱的细节部分,努力寻找自己设计的破绽。
    他就曾经吃过这种架空陷阱的亏,执行尖兵任务的时候,有一次被弹木扎伤过小腿,因此他在后来的行动中,对于地面的警惕性非常高,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甚至宁愿做猿人从树上探路,也不愿在地上冒险。
    王扬在经过一棵树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何猛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而梁成金几乎在那一瞬间就知道——完蛋了。因为他看见了王扬那种阴恻恻的笑容。
    只见王扬抽出了一把匕首,轻身翻到了那棵树的树杈上,从郁郁葱葱的枝叶中挑出一根蜷曲的树藤,利落地割断。顿时,两根飞梭从一旁的树丛中射出,相撞后徒劳无功地落了地。接着他在斜侧方的树上做了同样的事,又是两根飞梭被报销。
    何猛已经在反省了。之前在设计这个陷阱的时候,白立南就跟他分析过,这种陷阱有一个弊端,就是当它完全架空的时候,容易被发现,所以他把陷飞梭全部都隐藏在了树林中,而且用来牵动的机关也都是用未曾加工过的树藤来制作的,按理说隐蔽性已经很高,他不知道王扬是怎么发现的。
    王扬像是知道他所在意的东西,这次他还在标记牌上贴了张纸,上面似乎写了几个字。
    梁成金抹了把汗,他现在紧张得汗湿重衣。一来,通过王扬目前的状况,可以断定他是侦查陷阱的高手,第三个陷阱是他们全小组的人花了最多的心思布置的,他不希望在王扬手中变成一文不值的垃圾;二来,如果王扬真的没有识破他们的第三个陷阱,那么他很可能难以全身而退,在这种古怪的地方洒热血,也太不值得了。
    矛盾啊。
    一步,两步,三步……
    王扬停了下来,他转身回到方才茂密的树丛中,砍下了一根两米多长的木棍,拎着棍子继续往前走。
    不得不说,他的感觉非常敏锐,看样子他似乎探到了第三个陷阱的边缘。
    这个陷阱是梁成金他们小队的得意之作,由白立南做基础设计,梁成金做细节润色,何猛制作机关,a4和狐狸执行结构优化。所有的新土都被清理干净,脚印、手印、绳结等一切不自然的痕迹也都抹杀了,就连旁边被扰乱的草丛都尽量恢复成了原样。
    四支削尖的树梭,两条富有弹性的抡枝,一个精心加工的大坑,大坑中间布满了削尖的倒刺,三根套绳隐藏在上空并且展开,地面上还有三个浅埋的拉套。这个三环陷阱,不管敌人是从那个方向而来,只要踏入了范围圈,就几乎没有出去的可能。
    可是王扬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借着木棍一点点靠近,他看出了陷阱的中心点,正在四处探查张望,他的行走路线就在陷阱的边缘,却一步都没有踏进去,这已经不是技术的问题,这恐怕是经验问题。
    王扬暂时没有找到突破点,他在一处站定,用木棍慢慢向中心捅去,他的脚一动不动,但膝盖呈半屈状态,重心明显在两腿上,这说明他准备随时发力奔逃。
    木棍点在了中心套索上,王扬唇角勾了勾,拿出匕首正要掷过去切断,此时木棍突然打滑,套索猛地后拉,硬生生地把王扬往前拖了一步,就这一步,让他踩上了陷阱中的另一个套索。
    感觉到不妙,王扬第一时间抽回了那只脚,居然逃过了套索的磕绊,他像一支箭一般向左侧跃出,但是这个陷阱牵一发动全身,此时再退已然晚了。
    两条弹木掀开沙土朝王扬面门打去,王扬躲开了右侧的弹木,但左侧的弹木带着破风的声音到了他的左脸,王扬显然察觉到了,瞬间把身体的重心换到了右脚,凭他的身手,本来应该能够勉强躲开,可出乎梁成金意料的是,王扬居然半途放弃了逃开。
    梁成金听见了咔的一声闷响,王扬的左肩被弹木打个正着。弹木速度飞快,力量又重,梁成金甚至担心王扬的肩胛骨被打断了。他暗骂王扬犯什么糊涂,然而下一秒,他不得不承认王扬的判断是对的。
    挨了那一下,王扬借力猛地下沉,迅速躲过了两条从旁边树丛窜出来的飞梭,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两个方向的飞梭激射而出。王扬的柔韧性非常好,腰身用力一扭,愣是将自己与陷阱的距离拉开了一米多。
    他右手执棍,打掉了一根飞梭,同时侧身让开了另一根,总算是从这个陷阱中脱身出来。
    甩开木棍,王扬清清嗓子:“行了,检测结束了,出来吧。”
    话音未落,梁成金就已经从草窝里钻了出来,他发现自己手掌都给掐出淤痕了。松了一口气,他把想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问道:“怎么样,教官,我们的陷阱还算成功吧?要不先去医疗箱那里包扎一下,别把你肩膀都打残了。”
    王扬瞥了他一眼。
    敢情这些兵蛋子们都憋着劲等他上套呢。
    王扬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潇洒的说道:“放心,我肯定残到你们后面。”
    就是这一句话轻轻松松的把所有人的嘴给堵了——他们怕万一再说些什么,老虎心情一好,又开始给他们什么变态任务了。
    何猛抿着唇站在一边,那个弹木是他设计的,伤到了王扬他心里是有点小得意,但更多的是愧疚。
    那根木头虽然不够粗,但是那种力道砸下去也够人受的。
    王扬看他一脸欲言又止的便秘样,感慨了一声真是实诚娃子,拍拍他的肩说:“没事,至少骨头没断。”
    他这么一说,何猛那个实诚娃子更内疚了。
    梁成金见他真的没事,就招呼a4和狐狸过去把陷阱都拆了。之后王扬开始给他们做点评。
    “a4和狐狸的陷坑做得不错,你们做的掩饰很好,新土被覆盖得很完美,表层几乎看不出痕迹,植被布置得也很适当。被我发现不是你们的过错,我能识破,不代表行进中无防备的敌人会识破。总的来说,你们合格了。”
    两人惊愕地互相看了一眼,看着王扬道:“教官,你咋知道陷坑是我们俩挖的啊?”
    王扬瞥了他们一眼:“因为当我用石子探土的时候,你们俩自始至终都盯着那块地面看,这就暴露了一切。你们的藏身之处太显眼,我看得一清二楚。”
    a4君和狐狸:“……”
    一群草泥马在他们心里奔腾而过:所以王扬扔石子完全是扔给他们看的,他就是在耍着他们玩!
    a4勾着狐狸的脖子走到一旁:“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勾引我们看他,难道这是教官一种爱的表现?”
    狐狸语带沧桑地悄悄回答:“这种赤裸裸的爱,我们要不起啊。”
    梁成金听到他们的对话,嘴角抽搐,内心默默奉送了两个字:傻逼。
    王扬听了白立南关于这几个陷阱的延伸想法,明确指出了他的缺点:“你的构想太单纯了,时间充裕、人手充足的情况下这样做是没问题的,但是你应当知道,真正的战场不会给你这么多时间搞那种无用的玩意儿,想要最有效地绊住敌人,我建议你直接把这三个陷阱连成多环,砍掉不必要的障眼法。”
    白立南点头,他实战经验不多,听后深以为然。
    何猛紧张地等着王扬教训他,谁知王扬跟他的交流就跟他上交的报告一样简洁。王扬把那个贴了纸条的标记牌塞到他的手里,没说什么,就径直去找梁成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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