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望着莱斯特冷酷傲慢的面孔,顿时陷入了为难。
    她万万没有想到,莱斯特此人会这样应对联姻之事,竟然直接把情人丽莎远远地送走了。
    ——唉,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跟丽莎去安静闭塞的乡下?不不,得不偿失。
    ——辞职离开西塞尔家?那会失去很多便利条件。
    “这……抱歉,西塞尔先生,我想我并没有去乡下度过几年时光的打算。所以,我能不能请求你,让我留在城中府邸里,哪怕职位不是贴身女仆也行。我喜欢伦敦,不想远离这座城市,西塞尔先生。”
    对于安娜的请求,西塞尔果断地摇了摇头,表现得丝毫不像是一名有怜悯之情的体面绅士。
    于是,继吕蓓卡之后,安娜也不得不离开了西塞尔家族。
    与此同时,奥德里奇派出人在暗中盯着吕蓓卡和安娜的一举一动,尽量不漏掉她们接触到的每一个人,好从中排查出一些可疑人物来。
    四天后,莱斯特一行人结束了短暂的度假时光,从伦敦郊区别墅返回市区。
    裴湘和埃丽诺一下马车就得到了达什伍德太太和玛格丽特的热情欢迎。
    母女四人坐到一处,有说不完的话题。
    “什么,玛丽安,你没有看错吗?埃丽诺经常和那位乔治·梅西纳凑在一起谈天说地,两人经常待在一起吗?舞会上,他请她跳舞了吗?”
    “是的,妈妈,我想,不是今天下午就是明天,咱们准能在家里招待到梅西纳先生的。到时候,你就能亲眼目睹埃丽诺是多么器重亲近那位性格安静的先生了,我保证,我的描述完全没有夸大事实。”
    埃丽诺被达什伍德太太看得有些窘迫,她没有否认自己对梅西纳先生的好感。但她依旧理智地认为,目前来说,若是想要把这些好感转换为深切的爱慕之情,还需要那位先生继续努力。
    于是,埃丽诺三言两语带过了自己的感情问题,反而郑重提起了裴湘和莱斯特的事情。
    对,就是裴湘和莱斯特。
    “玛丽安,你得和我们好好说一说,你和西塞尔先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前在诺兰庄园的时候,我们就研究过,西塞尔先生可以是顶顶好的朋友,但不一定适合做丈夫。可是,这次在外做客,你为什么总和西塞尔先生待在一起?难道你忽略了那个丽莎了吗?”
    裴湘先是被问得一愣,随后又觉得这事儿挺有意思的。心说怪不得吕蓓卡那些人产生误会了,看看,连自家亲姐姐都有了怀疑。
    “埃丽诺,你是不是忽略了一件事?我不仅和西塞尔先生相处了很长时间,同样和德维尔先生也相处了很长时间呀,你怎么不怀疑我和德维尔先生呢?”
    达什伍德太太快言快语地说道:
    “哦,玛丽安,快别岔开话题了。先不说你这样活泼的性格适不适合沉默寡言的德维尔先生,就说出身吧,虽然……在我心里,我的女儿们是最好的,就是配王子也绰绰有余,但是咱们不能忽略那些世俗眼光。玛丽安,那位德维尔先生可是伯爵继承人,说实话,咱们其实要称呼他为‘大人’的,只因为他不喜欢,我们这些做朋友的才没有采用那样的敬称。”
    裴湘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试探着问道:
    “妈妈,埃丽诺,如果不看身份间的差距,你们觉得我和德维尔先生之间有可能吗?”
    埃丽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达什伍德太太一向心思简单,想都不想地直接回答道:
    “天哪,我的宝贝儿,你这样活泼灵动,感情充沛,可怎么和那样冷冰冰的严肃绅士相处呀?”
    第165章
    在裴湘和埃丽诺返回家中的次日,乔治·梅西纳果然如同裴湘预言的那样,登门拜访了达什伍德家。
    当然,同梅西纳先生一起前来的,还有他的表兄奥德里奇·德维尔。
    埃丽诺对梅西纳先生的到来感到雀跃,心湖里涌起一丝甜,但她也没有忽略那位同行的黑发先生。
    她一边同乔治·梅西纳讨论两人上次分开前没有说完的话题,一边用余光观察妹妹玛丽安和奥德里奇的相处情况。
    奥德里奇对旁人的观察视线感觉敏锐,当他发现心上人的姐姐偶尔会用一种探究打量的目光审视他的时候,心中微微一动。
    “你把我们的关系告诉达什伍德小姐了?”男人目光专注,暗藏缱绻。
    “我只是在家人面前试探着提了一句,没有明说,但足够埃丽诺察觉到一些头绪了。”
    奥德里奇冷峻的眉目间划过一抹欣然,稍纵即逝。
    他看上去依旧是一副成竹在胸的镇静模样,但是身姿却更加挺拔端直,垂在身侧的左手虚虚握成拳头,再缓缓舒展开,之后又重复了一次这个小动作。
    “达什伍德太太也知道了吗?”
    “我猜,”裴湘眉目弯弯,故意放缓了语速,笑容慧黠,“她呀——”
    “嗯?”奥德里奇屏息凝神。
    “她应该没听出来我的暗示。”裴湘眨了眨眼,飞快地阐述事实。
    奥德里奇的呼吸微不可查地错了一个节拍,他垂下目光,微微无奈地凝视着心上人,深邃的眸子里酝酿着三分期盼,七分包容。
    被这样柔和而安静的目光笼罩着,裴湘的心底忽然浮现出一点点欺负老实人的愧疚。
    她低头喝了一口茶,决定尽量婉转描述一下达什伍德太太的第一反应。
    “我试探着说了咱俩在一起的可能性,我妈妈感到非常吃惊,觉得我在开玩笑,因为她之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过,对我妈妈来说,言语投契的忠诚绅士就是很好的伴侣了,所以,你无需太过担心。”
    “言语投契?”奥德里奇立刻抓住了一个关键词。
    裴湘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一双明媚的眼眸黑白分明,顾盼间显得分外澄澈单纯:
    “对呀,言语投契,观点相合,又彼此爱慕,这样情投意合的一对男女,她是不会反对他们缔结姻缘的。奥德里奇,咱们在一起时说的话还少吗?所以,你完全不用过分担忧。”
    这话听上去分外的合情合理,说话之人也一脸坦然率真。
    奈何,黑发上校既了解自己的心上人忽悠人时的无辜语气,也十分清楚自己给旁人留下的冷漠印象。所以,他几乎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达什伍德太太更喜欢得到一个热情伶俐、充满活力的女婿。
    他努力想了想,若是自己在达什伍德太太面前表现得如同莱斯特那样能言善道、热情爽朗,会不会增加一些印象分?
    裴湘鼓了鼓脸颊,她仿佛知道奥德里奇脑海中在想什么似的,立刻趁着旁人不注意轻轻戳了黑发男人一下。
    “你不许胡思乱想!你现在这样正好,都是我喜欢的,你要是变得奇奇怪怪的,就别想让我对你露出笑脸了。”
    “你喜欢的?”男人的眼底绽放出明亮的光。
    “对啊,若是我不喜欢,干嘛要答应你呢?”裴湘态度直白,毫不扭捏。
    奥德里奇嘴角噙笑。
    裴湘又故意凶巴巴地“威胁”他:
    “不过你可别太骄傲了,说不定呀,我哪天就改变审美趣味了。奥德里奇,你必须得有一种危机感。”
    奥德里奇含笑点头:“好,我会努力得到达什伍德太太的认同,也会保持住你喜欢的样子。”
    “同样,你若是对我有什么新的期待和要求,也一定要坦言相告,奥德里奇。”
    “对我来说,一切都刚刚好。”
    裴湘和奥德里奇凑在一起低声说话,不知不觉就靠得近了。
    不远处的埃丽诺抬头望见这一幕,不禁目露惊讶。即便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她也没有料到,玛丽安和德维尔先生会相处得如此自在融洽。
    “达什伍德小姐?”梅西纳轻唤走神的埃丽诺。
    “哦,梅西纳先生,抱歉,刚刚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梅西纳笑着摇了摇头,又低声说起了他去湖区旅行的见闻……
    半个月后的某天早上,裴湘刚刚走进早餐厅,就听到达什伍德太太在大声抱怨:
    “这简直是一派胡言!这个、这个叫做·爱德蒙的人肯定是在胡言乱语。哦,上帝呀,这家报纸的编辑都不审稿的吗,怎么什么歪瓜裂枣都给刊登呀?”
    “怎么了,妈妈?”裴湘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好奇地看向一脸愤怒的达什伍德太太。
    这位鲜少发怒的好脾气妇人把手中的报纸递到裴湘面前:
    “你看看吧,这上面……唉,都是些多么可耻的言论呀!”
    裴湘挑了挑眉,接过今天的晨报飞快地浏览起来,很快就明白了达什伍德太太愤怒的理由。
    原来,一个叫做·爱德蒙的评论家声称,他怀疑著名画家布朗·帕丁顿其实并没有真才实学,他本人只是个二流货色。
    他之所以能画出杰出的艺术作品,极有可能是因为他做了一些卑劣的事。
    比如,他秘密囚禁了一位声名不显却画技不凡的外国画家,逼迫对方为他创作作品,然后再署上布朗·帕丁顿的名字。
    “这个卑劣的偷窃者,他在掠夺别人的心血!”
    “他享受着本不该属于他的荣耀,以及这份荣耀带来的金钱、地位和人们的尊重爱戴。与此同时,真正的创作者却寂寂无名,还要面对掠夺者的欺辱和嘲笑……”
    “为何布朗·帕丁顿不敢走在阳光下,因为光明会让他的罪孽无所遁形。”
    裴湘津津有味地读了一遍评论家爱德蒙对“布朗·帕丁顿”的诋毁和“审判”,认为单单从文笔上来看,这位还是很有才华的。一些词语运用得恰到好处,字里行间的情感也渲染得非常到位。
    “妈妈,你是因为这篇诋毁帕丁顿先生的文章而生气吗?”
    “当然,玛丽安,难道你不生气吗?帕丁顿先生是我们的朋友和恩人,我们都知道,他是多么慷慨大方和感恩仗义。可是这个叫爱德蒙的家伙,竟然无凭无据地污蔑帕丁顿先生,这太可气了。更可气的是,这家报纸竟然还刊登了,这简直是天下最滑稽的丑闻。”
    裴湘一边在心里感谢达什伍德太太对“布朗·帕丁顿”的维护,一边把报纸递给后进来的埃丽诺。
    “妈妈,就像你说的,这是无稽之谈和卑劣谎言,你干嘛要为了这种小人生气呢?无凭无据的,谁会当真呢?”
    “可是,总会有不明真相的人被这样的文章蛊惑的。你看看这个人多狡猾,他只在文章的开头部分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我怀疑’,此后就是满篇的质疑。哦,要不是我信任了解帕丁顿先生,我都要被这个爱德蒙说服了。”
    埃丽诺此时也看完了晨报上的文章,她冷静地思考了片刻后,不太乐观地推测道:
    “既然已经刊登出来了,就说明这个爱德蒙的文章是有些证据支持的,嗯,或者说,他的观点得到了一些人的肯定。妈妈,玛丽安,我认为帕丁顿先生要有麻烦了。”
    “哦,上帝保佑帕丁顿先生!”达什伍德太太扶额叹道。
    埃丽诺想了想,建议道:“妈妈,不如你给帕丁顿先生写一封信,提醒他一下。若是帕丁顿先生需要咱们帮忙,咱们肯定义不容辞。”
    “你说得对,埃丽诺,我现在就去写信。”
    达什伍德太太立刻放下还未吃完的早餐,急匆匆地去了起居室。
    裴湘又翻阅了一遍抨击“布朗·帕丁顿”的文章,分析道:
    “其实,只要帕丁顿先生能够在白天的时候出现在众人面前,并当众完成一幅作品就好了。这样的话,这里面的所有指责就都不成立了。”
    埃丽诺眉头紧锁:“这确实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可帕丁顿先生一直坚持不在白天出现,不和同行面对面交流,不开放私人画室,只通过文章和画稿参与各种讨论……他肯定有不得已的理由的。我担心这个爱德蒙……或者爱德蒙背后的人掌握了帕丁顿先生的弱点,才敢这样大张旗鼓地攻讦他。”
    裴湘完全赞同埃丽诺的分析,也表露出了对帕丁顿先生的担忧。可是她们两个未婚姑娘能有什么办法呢,纵然焦急万分,也只能在家中诚心祈祷。
    事情果然开始发酵。
    从第一篇怀疑画家帕丁顿是否具有真才实学的文章开始,一些小报也陆陆续续刊登了质疑帕丁顿的文章。
    当然,许多报道都是在用夸张的标题夺人眼球,若是细读两行的话,就会发现那些文字内容经不起任何推敲。甚至,有关布朗·帕丁顿其实是吸血鬼后裔的荒诞言论也夹杂其中,并且还给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数据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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