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云昭就告诉过钱多多,如果王朝强大,那么官员的日子就不怎么好过。
    百姓来办事的时候之所以毕恭毕敬,那是在尊敬你代表的国家,代表的衙门,而不是你这个人有多大本事。
    在这个时候,就算是牵一条狗来当蓝田县县令,来办事的百姓也一定会夸奖这条狗叫声洪亮,清脆,毛色鲜亮,怎么看怎么喜欢。
    当王朝开始没落的时候,国家这个名词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这时候要是再牵条狗去当蓝田县令,这条狗十成十的会被百姓丢进锅里炖了,即便是不被百姓炖了,也会被上官或者部下给炖掉,规则已经不重要了,也没有人理财规则。
    这样的狗官,被人炖着吃完了人家还会说狗肉塞牙。
    民意沸腾的时候官员是不好当的,这时候再火中取栗就需要很高明的手段跟超常的智商。
    所以,乱世中的官员才是人精!!!
    这也就是儒家常说的,乱世隐居,要独善其身的道理所在。
    花婆子被送到钱多多面前的时候,潘达正在被曹化淳绑在木头架子上赤条条的让人展览。
    官员们参观完展览之后,盐商们看展览,盐商们看完展览之后,潘达就被锁在木笼囚车里供所有人展览。
    这时候,可就到了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时候了,烂菜叶子,臭狗屎,砖头瓦块的把潘达砸一顿,百姓们的气也就顺了。
    然后,再听胥吏们念过文告之后,大家伙这才发现,扬州百姓这些年之所以过得如此凄惨的原因,就是有一个贪官污吏,全部的罪过都在潘达,手下的官吏们曾经反映过无数问题,都被这个该死的潘达因为利益的关系被压制了。
    这是下情不能上达!
    看过胥吏们贴出来的文告之后,百姓们才知道,朝廷这些年其实也是有很多利民政策出台,皇帝还是非常理解扬州百姓疾苦的,只是下来的好政策因为触犯了扬州知府潘达的利益,所以被搁置了。
    这叫上情不能下达!
    事情到了这一步,潘达的靠山放弃了潘达,潘达的同盟放弃了潘达,潘达的部属放弃了潘达,百姓们更是恨不得从潘达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潘达的老婆虽然不太好看,依旧有青楼愿意高价买下来,总有一些跟潘达有仇的家伙,愿意通过欺负这个破落户女人来发泄自己心中的仇恨。
    潘达的女儿被盐商买走了,在大宴宾客的时候,总喜欢把这个可怜的女人拉出来让人们捉弄一下,达到宾客欢言的目的。
    潘达倒台了,全扬州的人都开了一场盛宴……而肥胖的潘达,就是这桌奢华酒宴上的一道主菜。
    处置花婆子的事情根本就不用劳动钱多多,何常氏自己就处理的干干净净。
    “姑娘你看。”
    钱多多拿过何常氏拿来的花婆子的供状仔细的看了一遍沉默无语。
    事情跟她预料的一样。
    自己父母之所以会意外死亡,不是因为她家的桂花油卖的好,也不是家里家财万贯的让人眼红。
    父母的不幸就在于生下了她这个太过漂亮的女儿,而愚钝的父母又不愿意把亲生闺女卖掉……
    “爹,娘,女儿不孝,女儿不孝,你们该卖了我的,你们该卖了我的……”
    钱多多软软的倒在地上,用力的撕扯自己的头发,不停的用脑袋去撞墙。
    她总以为是父母把自己卖掉了,她总以为事情的真相就是爹娘不要她了,为此她不惜在被卖掉之后,以性命为要挟一定要带上弟弟,否则她就弄花脸……人家把她弟弟送来了……钱多多因为怨愤做出来的悖逆行为救了弟弟一命。
    爹娘的尸骨,还在富春桂花油作坊兼小店后院的井里。
    钱多多涕泪横流。
    春春,花花相互拥抱着哭得稀里哗啦,从钱多多的事情上,她们发现,自己爹娘好像也没有不要她们的意思,只是希望她们能过的更好一些。何常氏小心的保护着钱多多,生怕她因为痛苦干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她最害怕钱多多弄坏那张价值连城的脸。
    至于春春跟花花,何常氏只是注意着点,不要让她们拔刀自刎就好。大哭一场之后的钱多多脸上就有了笑意,这一次她流露出来的笑意不再是狡黠的,也不是智慧的,甚至不是风情万种的,而是一种由内心传导到脸上的笑容。
    这种笑容,像是清风,像是春芽,像是花开,像是平静湖面上起来的微澜,更像灞桥边上被春风拂动的杨柳。
    看到钱多多的笑容,何常氏的心都在颤抖,即便她是一个女人,即便她是一个已经看过无数美人儿的婆子,这一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姑娘是人间至宝!
    花婆子的口供上记录着一个凄惨无比的故事,钱多多却看了一遍又一遍,供状中父母遭受的每一次伤害,对她来说都是父母给她的爱意,可以修补她残破的心,也能让她全身暖洋洋的。
    钱多多细心地将这份供状折叠起来,细心地用丝绢包裹好,又装在一截竹筒里并密封好,最后装进一个牛皮筒子里面,交给梁三道:“把这个东西用最快的速度交给少少。
    告诉他,爹娘至亲,错在他人!”
    梁三嘿嘿笑着接过牛皮筒子,瞅着钱多多的脸笑道:“多多真的很好看。”
    这样的话钱多多听的多了,此时此刻被梁三一夸,她竟然微微有些羞意,低着头道:“以前我就不好看吗?”
    梁三大笑道:“以前我们都叫你小狐狸精来着。”
    说完就哈哈大笑着去帮钱多多安排信笺去了。
    钱多多微微一笑,蹲身朝远去的梁三施礼道:“多谢梁叔夸奖。”
    梁三笑的声音越发的大了。
    “花婆子呢?”钱多多淡淡的问何常氏。
    何常氏一转身发现云春,云花不见了,连忙道:“姑娘快去,春姑娘,花姑娘刚才说是要去把花婆子剁成肉酱呢。”
    钱多多摇头道:“不要紧,不管她成了什么样子,我只要看一眼就好。”
    云春,云花到底没有把那个老婆子剁成肉酱,这种事一般都是一个叫做聋二的人干的事情。
    没有把聋二带来扬州,云春,云花非常的失望。
    钱多多真的只看了那个被云春,云花殴打的凄惨无比的花婆子一眼,看的很仔细,确认就是这个婆子当初买了自己,确认了就是这个婆子当初把她剥的光溜溜的检查公母之人,就对跟着进来的云氏护卫们道:“装进麻袋里沉塘吧。”
    护卫二话不说就用绳子将挣扎不休,哭喊不停的花婆子绑的结结实实,然后就装进麻袋里,走到院子里随手就丢进了落满琼花的池塘。
    池塘里的水不深,也就三尺,堪堪没过麻袋,眼瞅着一大串气泡骨碌碌的冒上来,钱多多神色安静。
    “多多看着她淹死了,我们再丢出去。”
    护卫们也听说了钱多多的事情,事情办的很贴心。
    钱多多施礼道:“多谢诸位叔叔,还要劳烦诸位叔叔带我走一遭富春桂花油作坊。”
    一个年级稍长的护卫道:“已经安排好了,井里的遗骸已经起出来装棺了,梁三找了和尚要念《往生经》,多多换上孝服一会就去。
    可惜少少不在,少了孝子。”
    钱多多微微笑道:“不用了,我要带爹娘离开扬州这个不让好人好好过活的地方,我要等少少回来,我们一起给爹娘在秦岭找一个好地方安葬,安葬在我们可以看见的地方。
    在那里,就没有人,也没有恶鬼欺负爹娘,他们可以好好地睡了。”
    第053章 死亡是一个大问题
    一头肥硕看起来又非常彪悍的母猪摇摇晃晃的从秃山上下来,乖巧的排在进城长队的后面等待检查入城。
    “娘,我后面有一头猪!”
    一个小孩子惊恐的往母亲怀里钻。
    母亲回头看看那头肥大的野猪,抱住孩子低声道:“那是城主的亲戚……不咬人。”
    站在野猪后面的云昭一张脸顿时就黑了。
    低头看看摇晃着脑袋四处乱嗅的野猪,收回了快要从嘴里吐出去的恶毒骂人的话。
    仰着头看高大的玉山城,心情也就变得好了起来。
    通过六年的建设,玉山城已经建好了一半。
    高大的石墙彻底封锁了山谷口,这里只留了一道门进出,装的满满的货车占据了两条通道,也就只好委屈行人慢慢排队进出。
    天色已晚,出城的人比进城的人多,这是因为,玉山城基本上不留外人在城里过夜。
    能住在城里的人,首要条件就是需要有自己的房子,云氏庄子不留外客,也没有客栈这种东西。
    因此,城里居住的人也大多是云氏庄子上的,以及一些跟云氏亲近的人。
    当然,学生们都是住在玉山书院的。
    进城的人都要接受检查,即便是云昭也没有获得优待,虽然过程比起别人来简化到了极致,拍拍云昭的腰这样的动作还是要做的。
    城里普通人不能携带武器,这是一条死规定,无人能够避免。
    大野猪自然是没人为难的,人家的窝就在城里,不让进去实在是没什么道理。
    今天一大早,大野猪就哼哼哼的叫唤着拱开大门,自己溜达着出了云氏大宅,又出了第二道高墙,然后就直奔城门去了。
    庄子上的老猪倌看了大野猪的屁股,就告诉云氏看门人,这头野猪发情了。
    尽管老猪倌手里还是有几头种猪的,可是,事关大野猪,老猪倌却是不敢随意的,所以,就放了大野猪出了城池。
    云昭自然是没有什么心思去看人家大野猪偷情,他是去秃山上看城堡修建进度去的。
    说实话,整个云氏庄子,其实就是一个死胡同,如果没有相互可以为依仗城堡,在军事上来说,就是一个死地。
    因此,云氏这才找人在秃山上准备修建一座军事堡垒。
    傍晚回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神清气爽的大野猪,也就一起作伴回家。
    五月的玉山美的不可方物,云氏庄子也被绿树环绕,再加上密布的沟渠里流淌着雪山融水,更让这里变成了人间仙境。
    云昭从来就没有将云氏庄子打造成一个军事堡垒的意思,如果这里都被人家兵临城下了,他觉得自己早就带着母亲跑进秦岭里去了。
    所以,对防御来说非常不利的大树,云昭没有砍伐,更没有把云氏庄子弄成不毛之地。
    云氏大宅前边的空地,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人沿着那个破旧的铁匠铺盖起来了一座杂货铺,然后,那里就接二连三的有新店铺往外冒。
    这座还算平坦的山谷属于所有云氏庄子的,只要是庄子里的人跟邻居说好,就能盖房子,不像云家的地那纯粹是私人的。
    云昭最烦走在路上要跟无数人打招呼这种事情,所以,他就低着头跟在大野猪后面想要安静的回家。
    “阿彘,你跟着野猪干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过来,云昭低声哼了一下,掀掀嘴唇露出白牙表示了不满,就继续向家里走。
    “阿彘,等一会,看看我爹给我说的新媳妇!”
    “你新媳妇我看个什么劲是。”
    云昭还是停下了脚步,看着憨傻憨傻的云树准备可怜一下这个胆小的家伙。
    说起来,云树就是云氏的耻辱,一个有强盗血缘且长得五大三粗的关中大汉,居然害怕见血,见血就倒地打摆子,吐白沫。
    不像他的哥哥云杨,一天不见血就浑身不舒服。
    有时候云昭觉得这是管家云旗的一个招数,就是不想把这个小儿子送上战场,好给自己留一个可以养老送终的人。
    这件事云昭从来没有拆穿过,倒是云杨对弟弟的事情总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据说,他还跟父亲狠狠吵闹了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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