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有什么方法能够解危纾困呢?
    罗兰甚至还去考察了一圈巴黎金融圈最近很火的海地公债。
    唐格拉尔男爵是这个市场上的老手,他最近的一次买卖一进一出就赚了三十万法郎,足以抵偿歌剧院所有的债务。
    但罗兰仅仅是为了开户、买卖、证券经纪这一类的小事,就已经深感晕头转向、不辨东西。
    “现在我觉得如果能去‘霸总位面’历练历练,这些麻烦事也许就应付得来了。”
    罗兰扶着额头哀叹。
    露娜却比罗兰还紧张,她跳到写字台下,扬起猫猫头,问罗兰:
    “兰兰,你决定用‘万能卡’了吗?”
    罗兰“嗐”了一声:“这不还剩几天吗?没准这几天里我还能想到别的办法?”
    露娜:“哦……”
    “对了,我准备去一趟蒙莱里,去见一见我的声乐老师,杜普雷夫人。”
    “见她做什么?”猫猫不解其意。
    罗兰笑着说:“请她回来坐镇皇家歌剧团啊!”
    虽说杜普雷夫人现在只是一家寄宿女校的声乐老师,但罗兰到了巴黎之后才听说,杜普雷夫人在离开巴黎之前,也曾是歌剧舞台上的名角。
    只不过年岁不饶人,杜普雷夫人过了四十岁之后,音色没有以前清亮。
    再者年轻的后起之秀辈出,像唐娜·贝尔洛小姐这样的名角很快就取代了杜普雷夫人的位置。
    罗兰却在考虑,如果唐娜小姐的演唱实力真的像报上报道的那样有所下降,又或者她与侯爵的丑闻会进一步发酵;那么剧团如何才能保证足够的关注度,维持声誉?
    她能想到的帮手,就是杜普雷夫人。
    露娜无语:“……这歌剧团到底能不能活过六月五日,现在都还不知道呢,兰兰,你竟然在操心这些事。”
    罗兰微笑:“反正我也答应了,六月之前回去看一下葡萄酒庄和利纳村的朋友们。”
    既然要去蒙莱里,就把这些该办的事一起给办了。
    果然,在杜普雷夫人那里,罗兰很轻松就说动了她昔日的声乐老师。
    这位夫人向校长请了半年的长假,准备回巴黎“拯救”剧团。
    “唐娜小姐是极有天赋的,”
    杜普雷夫人对于“后来居上”的晚辈非但没有任何嫉妒之心,相反她还感到惋惜不已,“如果她能专注歌唱事业该多好啊!”
    除了感慨之外,杜普雷夫人还问起了波尔波拉小姐。
    “听说爱洛依丝也进了剧团?”
    “唐娜小姐如果不能登台,这将是你们年轻人的机会啊!”
    说到这里,杜普雷夫人半是嗔怪半是惋惜地看了一眼罗兰:
    “欧仁妮,你……”
    在杜普雷夫人心中,这世间最可惜的事,大约就是罗兰不能登台献唱,世人没法认识到巴黎的贵族公馆里还藏着一枚真正的明珠。
    不过杜普雷夫人心里也很清楚。
    要加入剧团,在歌剧院的舞台上登台,罗兰需要先去内政部申请一张执照。
    而罗兰的家世摆在那里……一位堂堂男爵小姐,内政部是万万不可能为她颁发演唱执照的。
    罗兰却笑笑:“老师,放心吧。将来等我买下歌剧团的时候,就可以随时上台玩票。”
    杜普雷夫人:……!
    这确实像一个银行家的千金能说出来的话。
    只可惜没能给杜普雷夫人带来半点安慰——
    “哦,欧仁妮,希望我在有生之年能够听见你在舞台上高歌!”
    办完了寄宿女校的事,罗兰转头又去了葡萄酒庄和种植园。
    六月的法国中部,艳阳肆无忌惮地释放着热力。
    葡萄园的土地在这烈日暴晒下龟裂,苍劲的葡萄老枝却正在勉力将日光转化为糖份,孕育出甜美多汁的果实。
    曾经令葡萄园一蹶不振的霉叶病早已不见踪影——罗兰在检查过葡萄枝叶之后感到非常满意。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利纳村的村民们,像照顾他们自己的身体一样,把葡萄园照顾得很好。
    到了整点,远处蒙莱里塔上的钟声响起。
    罗兰想起常驻在蒙莱里塔的快报员皮诺先生。
    这位皮诺先生是一位热衷园艺的园丁。
    说来也巧,罗兰在巴黎新买下的那几块地产……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正宗的“地产”。她买下的,是巴黎鳞次栉比的楼宇之间,被开发商遗漏掉的土地。
    这些土地已经不足以开发成为达官显贵的公馆,只能作为花园或者菜园出租。
    罗兰物色到这种土地,迅速出手将其纳入囊中。但是出售合约要求她保证这些“花园”的外观,与周围的建筑“和谐统一”,体现巴黎人“时尚而自然”的风貌。
    想到这里,罗兰就打算去看看皮诺先生在蒙莱里塔下开辟的那片花园,看看能不能从他的小花园里取取经。
    她来到蒙莱里塔跟前,大喊一声:“皮诺先生!”
    古老的石塔安静地立在风中,塔身上爬着的常青藤叶随着风声沙沙作响。
    罗兰等了片刻,又喊了一声。
    这回有了效果:一条红砂石铺就的小径末端,红玫瑰和蔷薇开遍的花坛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小老头儿猛地直起身:“谁在叫我?”
    还没等罗兰开腔,这个五十岁左右的兼职快报员、全职园丁抬头看了一眼花园里的日晷,突然一声尖叫,从花坛里弹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向塔中跑去。
    “唐格拉尔小姐,谢……谢您提醒。”
    罗兰马上知道收发快报的时间要到了。
    对于兼职快报员来说,错过收发快报的时间是很严重的过失,处罚很严重。
    她还在蒙莱里的寄宿女校上学的时候,就曾听说过皮诺先生因为错过信号而被罚款。据说这位先生在信号来临的时候正在给玫瑰和榛子嫁接——这令皮诺先生的“悲惨遭遇”平添几分喜感。
    罗兰曾经看过皮诺先生发快报,深知发报的原理,也知道皮诺先生每天都不过是守在塔楼上,发一些诸如“无事发生”、“休息一小时”之类,无关紧要的消息。
    “那么您先忙,我等会儿再来看您!”
    罗兰嘴角含笑,转身离开,这座开遍花草的小花园——她自己的种植园就在花园之外。
    在种植园里,罗兰见过了利纳村的村民,向他们了解了新鲜蔬菜的长势,和他们讨论了巴黎的市场需要什么产品,大约停留了一个小时,她才直起身来。
    她回头看了看蒙莱里塔,惊讶地发现距离蒙莱里塔数步之遥的小丘下,竟然停了一架富丽堂皇的马车。
    这座马车看起来竟然有些眼熟。
    罗兰心中突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她一提裙裾,快步向蒙莱里塔跑去。
    “皮诺先生,皮诺先生……”
    罗兰跑到高耸的石塔跟前,停住了脚步。
    她看见一名俊美的男子与皮诺先生并肩从蒙莱里塔中走出来。
    皮诺先生全然不是他向来那副恬然自乐的园丁模样——这个快报员微秃的脑门上全都是汗,他甚至没法儿站稳,只能摇摇晃晃地蹲下,眼神空空荡荡,不知在哪里汇聚。随后他一屁股坐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罗兰转向皮诺先生身旁,那位如同希腊神像般肃穆的男人。
    “伯爵……”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此刻站在快报员身边的,竟然是基督山伯爵。
    相反,伯爵见到了罗兰,面孔上浮现矜持的笑意,轻轻颔首,打了声招呼:“唐格拉尔小姐。”
    “您……”
    罗兰看看基督山伯爵,又扭脸看看汗如雨下,几乎软瘫着坐倒在地的快报员。
    她在怀疑伯爵到底做了什么。
    “皮诺先生,您没事吧。”
    罗兰没有马上开口询问,而是先上前关心傻子般呆坐着的快报员。
    她掏出了自己的绣花亚麻手帕,上前递给皮诺先生。
    “好心的小姐,您尽可以放心——”
    伯爵在她身边开口,“我们的快报员先生刚刚找到了退休时打发时光的好方法,现在有点儿激动。”
    “退休?”
    罗兰因为园艺的关系,和皮诺先生很熟,甚至还出过钱买过他花园里那一点点微薄的出产。
    她深知快报员们的收入都很寒酸,他们和农民们比起来,唯一的优势就是有一份旱涝保收的工资,不用靠天吃饭。
    但说到退休……这都哪儿跟哪儿?
    皮诺先生才五十多岁,至少还有个十几年才能退休。
    但皮诺先生确实激动不已,他从罗兰手中接过了绣着花的亚麻手帕,也不管这手帕是如何精致昂贵,伸手就擦了擦脑门,终于略清醒了些。
    快报员却突然像弹簧似地跳起来,远远地向后跃:“不,不,这不是我的本意——”
    他偏过身体,仰着脸望着伯爵,仿佛望着自己内心的魔鬼:“不是我不忠于职守,是他,是他诱惑我的……他让我把纸条上的信号发出去,他说不会对普通人有任何影响,他说这是上帝在借我之手……”
    罗兰内心震惊,她圆睁了双眼,盯着伯爵,却向快报员伸出手:“他是不是要你发了什么信号出去?”
    皮诺先生又开始大汗淋漓,他从口袋里把一张纸条拿出来,递给罗兰,上面是三组信号——
    罗兰料想这绝不会是“无事发生”“休息一小时”“再见”。
    “关于这件事,您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罗兰向基督山伯爵伸出手,让他看手心里攥着的纸条:“我作为这座发报站所在土地的所有者,我是不是应该有知情权?”
    伯爵顿时笑了:“您的要求很正当。”
    “但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先放这位快报员回去收拾行装,好让他能及时奔上快活的退休之路。”
    皮诺先生听说,立即转身向蒙莱里塔狂奔去。他跑着跑着甚至摔了一跤,也不吭声,爬起来接着跑,直冲上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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