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疯了……”孟清婉脸颊上泪痕斑驳,她的妆容还是几日前上的,自从太子病危她就再也无心装扮,整日以泪洗面蓬头垢脸。
    此时看着死而复生的李秉,心中除了凄苦愤怒,竟莫名多了几分安定,仿佛身上的重担忽然卸掉了一半似的。
    “我乃士族闺女,自幼饱读诗书深谙规矩礼仪,如果不是失心疯,如何能与你无媒苟且?李秉,问问你自己,当日占了我这清白身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不是疯了?”
    “事到如今你倒充起道貌岸然的君子来了,怎地,是我天生下贱恬不知耻么?若非对你倾尽了真心真情,我又怎么会赌上一生!”
    孟清婉厉声疾色,言辞之间更是心绪激昂,她红着眼睛一步步走上前,将憔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彻底摆在李秉面前。
    李秉竟被逼得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原本他是带着满腔愤怒和仇恨来兴师问罪的,万万没想到孟清婉竟然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且这孩子如今还命悬一线。
    “太,太子究竟得了什么病,是真的很严重吗?”
    后宫争宠时常会用些常人想象不到的非常手段,李秉看向孟清婉的眼神很复杂,他不能确定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东宫病危消息究竟是真是假。
    “终于想起来关心你儿子了吗?”
    孟清婉满腔的怨怼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她的眼泪就好像永远也不会流干,转身跌跌撞撞地走回床边,期间李秉试图伸出手掺扶都被她狠狠地甩开了。
    李秉悻悻然地束手站在原地不敢靠近,他此刻的心情复杂得无与伦比,明明想靠近却又很害怕靠近,八年的囚禁似乎已经彻底磨灭了他身上的锐气,他再也不是那个冲锋陷阵勇往直前的少将军了。
    “渊儿就是我的命根子,他若是有事儿,我也断然不会再苟活于世,李秉,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为了荣华富贵不折手段,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看了渊儿是无辜的……”
    孟清婉泣不成声,几度不得不停下来歇口气才能继续哀求:“救救渊儿,他不仅是你的儿子还是李氏二房唯一的血脉,李秦和听雪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你父亲这一脉现如今唯一的香火就是渊儿了!”
    唯恐李秉不信,意识不到渊儿对李崇光这一脉的重要性,孟清婉又将她当年如何为了争夺爵位而暗中对听雪下毒的事情全盘托出。
    “你,你当年竟然如此歹毒,令人发指!”李秉手指发抖地指着孟清婉,仿佛不认识她了一般。
    即使知道孟清婉没有为他守节,而是为了权势以不光彩的手段爬到今天的位置,在他内心深处仍然觉得她也是走投无路了,是情有可原的。
    但原来打从一开始他钟情的便不是真正的孟清婉,这个女人在他面前带上了假面具,而藏在面具之下真正的她,根本不配得到他的真情!
    “孩子是无辜的,我一定会救他,但他必须跟我离开这里!”
    “你要带渊儿到哪儿去,他可是堂堂的东宫太子!”孟清婉是既想要保住儿子的命也想要保住东宫太子的宝座。
    她忽然擦干净眼泪,慌张地将散乱的鬓发捋到耳后,露出保养得宜的姣好容颜,温柔地上前挽住李秉的手臂,被嫌恶地甩开也不生气,继续深情脉脉地唤出了从前的称呼。
    “大表哥别恼,你不知道我和渊儿走到这一步有多不容易,这八年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时刻提防着渊儿身世暴露,外人只当我这个贵妃娘娘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谁也不知道我的日子过得有多苦。”
    “我常常因为思念你而独自流泪到天明,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听到你的死讯,我绝不可能走这步险棋,但如今成功就在眼前了!”
    “皇上的身子骨早就被华宁公主的丹药掏空了,他撑不了多久了,到时候由渊儿继承大统,你们李氏一门忠烈,李家的孩子怎么就不能坐上皇位了?”
    “大表哥你好好想一想,如今还有什么人能阻挡渊儿继位?咱们有襄北,西洲,澜州三地兵力,朝堂之上还有许多孟氏的门生故旧,他们都会支持东宫太子的!”
    “你着实是疯得不轻。”李秉冷冷地往后退,在他眼底再无半分旧情。
    “既然他是我的儿子,我就一定不会让他在这勾心斗角的地方过一辈子!孟清婉,我李秉此生已别无所求,只想好好把孩子养大,让他过普通人的生活。”
    “究竟是我疯还是你疯?你怎么不想想,这个时候把渊儿带走能有什么好处?皇帝难道不会派人寻找吗?到时候渊儿的身世一旦被公诸于世,李氏与孟氏会有什么下场你想过吗?”孟清婉深谙打蛇打七寸的道理。
    她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威胁道:“倘若你真的要把渊儿带走,除非先杀了我,再放一把火把整个东宫都烧了,再把知道渊儿身世的人也都杀个干干净净,兴许渊儿还真能如你所愿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别以为我不敢!”
    “你敢呀,少将军李秉有什么不敢的?不过可能也用不着你动手,渊儿这病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罢了罢了,凡人如何机关算尽,都争不过贼老天,就让我陪着我儿子一块死吧!”
    孟清婉伤心欲绝,她纵使有再多的诡计再狠毒的心肠,此刻也不过是一位无助且绝望的母亲罢了。
    李秉拧紧眉心,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几经挣扎,终是幽幽叹息道:“你好好守着孩子,我去找沈逸洲和李香穗,说不定他们会有办法,至于以后的事情,等孩子好了再说。”
    “沈逸洲和华宁公主就是一丘之貉!说不定就是他们害了渊儿,你还指望敌人会施以援手?”孟清婉对李秉的天真嗤之以鼻。
    李秉并不多加解释,只是走时心中暗道:即便沈逸洲见死不救,六妹妹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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