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正景的手指绷紧,还微微有些发颤。他扶上薛慈的肩头,像确认小孩还完整安全般反复接触了几遍,才压低声质问他:“为什么做这么危险的事?”
    危险吗?
    薛慈并不觉得。
    他甚至觉得薛正景现在的情绪陌生的可怕,像是担忧、懊悔……甚至是害怕。
    薛慈不懂薛正景为什么害怕。
    薛浮目光沉郁,他看向薛慈皙白柔软的手臂,上面交错缠绕着绷带。虽看不见伤势,却不难猜出被遮掩住的部位曾鲜血淋漓,便更觉心疼。他用几乎是低沉难过的语气对薛慈道:“阿慈,你才是最重要的,我不希望看见你为了保护别人而受伤。”
    “哥哥不希望有下一次,好吗?”薛浮紧盯着薛慈漆黑的眼,既是强势姿态,也是祈求。
    这样直白的情绪是薛慈不擅应对的,他几乎下意识地排斥。只微微抿唇,瞥开目光,视线像是被风吹拂开的羽毛般落在别处。他听见薛浮低声叹息,但没有制止。
    薛浮只是安静又爱怜地揉了揉幼弟柔软的黑发。
    紧接着便听薛父硬邦邦的声音响起:“说的对。薛慈,听一听你哥哥的话。”
    薛浮:“……”
    父亲,学不会说话的话可以不开口。
    不要挑拨我和弟弟的关系。
    薛正景很在意地,看了许多眼薛慈被包扎住的手臂。他站起身,说道:“薛浮,先带你弟弟去医疗室观察伤口。父亲会处理一些……剩下的事。”
    已经快退至角落的赵明生微微僵硬,露出一个相当勉强的微笑来。
    薛浮很配合,轻轻碰着薛慈未被绷带缠绕的指尖,低声细语地和薛慈说话,想带他出去。薛慈早受不了这样奇怪氛围,也更不想和薛父继续对峙相处下去——相比起来,和薛浮在一起也不是那么不能容忍,于是很冷淡地“嗯”了声,乖乖和薛浮走了出去。
    房间中,便只剩下薛正景、他的助手,还有赵明生了。
    薛总坐了下来。座椅回旋,转向赵明生。开口时面色更骤然冷下来许多,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在身旁的桌面上,和怀表指针走向的“咔嗒”声合为一体。他淡棕色的眼珠,更是锁定了眼前人物。
    瞳孔细窄,像是某种擅于捕获的猎手。
    这样气势的陡然转变,没了对待幼子时的收敛与克制,所带来的压力更加恐怖。赵明生的额头低垂,身体像一把弓般弯折下来。
    “把那天的监控调出来。”薛正景说。
    虽未提及具体日期,但赵明生却立即心领神会。他更加冷汗涔涔了,“那天的监控……因为设备问题,并没能拍摄下来。”
    “赵先生。”薛正景的助手站在一旁,带着礼貌笑意提醒,语气却不容置疑地强硬,“您只需要负责调出就可以了。”
    “片段损坏的话,我会负责修复的。”
    ·
    薛浮带着薛慈离开了房间,却没像是父亲吩咐的那样,带着薛慈去医疗室。
    一是薛慈现在伤势得到了妥善治疗,要去医疗室并非是硬性需求,二也是薛浮刻意没那么“听话”,以免让薛慈误会他和父亲是同一阵营,产生叛逆心理。
    将自己和阿慈划分为同一阵营,是快速拉进兄弟亲情的办法。
    深谙沟通学的哥哥内心道。
    他很有心机地率先问道:“阿慈,这也是哥哥第一次来训练营,看上去很好玩的样子。你要不要给哥哥介绍一下?”
    交流是拉进关系的第一步。
    薛慈想,薛浮现在果然还就是个初中生,对这种没什么新奇的训练营都感兴趣……好麻烦。
    他全当在哄小孩。
    “营地。”
    “训练器材。”
    “那边有搭建的灶火。”
    “临时休息的帐篷。”
    薛浮从一开始出于想对弟弟近况更了解的心态,渐渐皱眉起来,觉得这些设备真是再简陋不过了。
    不仅简陋,还危险。
    他看着都想倒抽凉气。
    简直是越来越后悔,不禁皱眉抱怨:“……早知道,不该劝父亲同意你来这里。”
    这句话声音很小,薛慈并没听清,于是他偏头……然后微微扬首,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薛浮:“?”
    薛浮一低头,就看见薛慈仰头模样,漆黑圆滚滚的眼珠清透漂亮,面颊皙白柔软,是被万般娇养宠爱养成的颜色。
    这个角度还显得特别可爱,顿时心□□撞一下,忍不住去捏了下薛慈的面颊。然后思索片刻,想到自己从网上学到的词:“嗯……歪头杀。”
    薛慈:“??”
    这动作其实无声地透出一点亲昵来,薛浮面对自己弟弟,下手的力道当然很斟酌。
    但是这幕落到别人眼中就不是这样了。
    长灯明刚刚被处理好身上伤势,左手是骨折了要养上几月。但不幸中的万幸,其他地方都是皮外伤,都不用将养,没多久长灯明就活蹦乱跳地出来了。
    他很可能马上就得被领回家捱训,所以长灯明心心念念着,要对薛慈正式道谢才行,这才趁着医生不注意溜了出来。
    还没想到怎么溜进去看薛慈,居然幸运地在路上看见了薛小少爷。
    当然,也看见了其他人对薛慈动手动脚的那幕。
    长灯明顿时火就上来了。
    薛慈那般柔软性格,被人欺负也不会还手,多半是自己生闷气。
    尤其欺负他的人,还看着很高瘦,不知是成年人还是高年级的,属于强势方。
    长灯明的速度从来没这么快过,他怒火高涨:“住手!”
    这声音存在感太强了,薛浮的动作果然也停住了。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薛慈被吹乱的发丝,才皱眉望去,正看到气势汹汹的长灯明。
    薛浮当然不认识长家这位小霸王。
    但是看着对方被绷带吊着的手,微微眯眼,很快确认了他的身份:“长灯明?”
    长灯明被喊出名字,也不在意对方可能是什么世交亲朋,更懒得回复他。只死死盯着他挨着薛慈的那只手,“拿开你的手,少碰他。”
    薛慈诧异望向长灯明,总觉得他反应大的有些古怪。
    还挺嚣张。
    薛浮自然也被挑起怒火。就是这个小子,先害得阿慈伤了眼睛,又害他入危险境地伤了手。如今还敢出现在他面前,气焰嚣张,不准他碰自己的弟弟。
    谁给他的胆子。
    薛浮性格沉稳,很少与旁人生事。平时更不屑和个小孩争吵,但这时却是露出极阴恻恻地神色来:“你应该后悔,自己断的不是腿,要不然你就不会在今天碰上我。”
    他现在手心发痒。
    非常想要打断长灯明的一条腿。
    长灯明哪怕受着伤,眼前少年还比自己大几岁,但气焰竟也没被压下去,他咧开嘴笑道,“那你试试看。”谁会断这个腿。
    虽然嘴上不停,他却很关注薛浮的动作,怕他继续对薛慈动手,面上好似只是顺口一提,“我们打架,不用把其他人牵扯进来吧?”
    这是自然的。
    薛浮虽然不爽他的口气,却还是对薛慈温声哄道:“阿慈先去一边坐着,不要看。大哥去打……去教他做人要礼貌,马上来。”
    薛慈莫名得很,堪称一头雾水。他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薛浮和人打架的样子,更别说和一个小孩子争执了。
    目光迷惑地落在长灯明身上。
    而长灯明却在捕捉到某个关键词后,僵住了。
    他目瞪口呆,试探地重复:“大哥?”
    薛浮当然很讨厌有人质疑他和薛慈的关系,他甚至恨不得公告天下,他弟弟薛慈漂亮可爱,招人喜欢。于是这时也十分敏感地回问:“怎么?”
    长灯明说:“……是亲生哥哥吗?”
    薛浮简直大怒,压着火气:“自然!我弟弟,薛慈!”
    长灯明脚下一软。忽然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着薛浮的手,语气诚恳:“大哥!”
    薛浮:“……”
    长灯明:“……”
    薛浮简直绷不住自己世家公子的气质了,他冷冰冰地看长灯明,骂道:“我看你好像有个什么病!”
    薛慈默默退开两步,心道要消化一下现在的薛浮,只是刚离开一点,便被薛浮发现。薛浮牵着他手,勉力平静下来,语气温柔:“对不起,哥哥刚才有点失态。”
    长灯明:“是的。”
    薛浮一口气没喘上来,又准备骂他:“你——”
    “大哥,”长灯明真诚道,“在阿慈面前,不好说脏话啊。”
    薛浮:“……”
    另一边,薛父的助理已经将损毁的录像修复大半。虽然模糊,但依稀可见那天夜里的场面,薛慈是在人群中意外踉跄跌倒,而非长灯明刻意推倒。
    这样就不好追究责任了。
    不过薛正景还是非常迅速地决定让助理将录像收起,销毁。并决定该和长家做的文章,还是要做。
    他不会让任何危险的不稳定元素,有机会再接近薛慈。
    第9章 锋芒
    薛父处理完这些事后,便去看两个儿子了。
    薛慈和薛浮两人刚用完晚饭,训练营中没什么娱乐项目,薛慈便窝在厚被中看书。他靠在床头,小腿弯折拢起一片被褥,书便靠在腿上,竖摆着,床头灯光开得很亮。薛浮自己带了平板,坐在弟弟床头刷题,随着外面天色渐沉,也不时将灯光调亮一些,偶尔停下来再看看弟弟一眼,脸上便不自知地带出笑容来。
    他弟弟太乖了。
    可爱。
    这样兄弟和睦的场景对薛慈来说,其实是很怪异的。但他也实在找不到理由将薛浮赶出去——薛浮是临时来的,训练营方没给他准备房间。倒是每个学员安排的单人房间足够大,住下两三人不成问题,薛浮只能被迫(虽然本人看上去有些高兴)和弟弟住一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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