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冬对所有仪式上刻意的煽情和口号全都敬谢不敏。但校长的讲话,他认真听进去了。
    校长年纪不大,圆乎乎的脸,圆乎乎的肚子,架着一副圆乎乎的眼镜。
    这其实也是高考的一次动员会议,参加的人全都是高三学生。
    “高考很重要,但绝对不是你们人生中最重要一次战役。”校长站在主席台上,有风吹动他没打发胶的头发,露出了半秃的头顶,“在未来,你们还将遇到无数关键的时刻,面临许多抉择。我希望无论在任何时刻,你们面对任何人与事,所做出的选择都无愧于自己,无愧于社会。”
    会场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不欺少年穷,不欺少年弱。”校长收起了讲稿,“度过无悔青春,愿你们都能成为坚强的人。”
    喻冬一动不动地站着,心里有一部分,被这几句话微微撬动。
    校长的讲话收获了客气的掌声,虽然不够让人激动,但很真诚。接下来是高三的年级主任上台,他的讲稿更富于煽动性,整个操场的人都大喊起来,声音在楼宇之中震动,传来隐隐回声。
    喻冬没有喊,也没有举起手。他越过无数高举的手臂,看到了这个城市永远青绿的树冠,和一片明净的蓝天。
    2009年来了。这是所有学生在求学过程中度过的最短的一次寒假,前后加起来仅仅十天。期末考试之后立刻迎来了新一轮的补课,高三文科班终于开始了第三轮复习,老师却纷纷表示时间不够,恨不能生生把一天二十四小时拆成两倍。
    倒计时的牌子挂在了墙上,每天翻过一页。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早,一月下半旬。补课两天之后,喻冬接到了喻乔山的电话,让他春节回家过。喻冬一想到去年可怕的除夕之夜就生出窒息之感,连忙用高三任务很重为理由,回绝了喻乔山。
    喻乔山犹豫一会儿,答应了,但要求他必须抽一天回来吃一顿饭。喻冬诺诺应了,挂了电话才长出一口气。
    一月中旬的模拟考,喻冬仍旧保持在前三名的位置。
    理科前三都是三中的,但文科的第一第二名却是华观中学的学生。
    校领导显然有些压力,连带着老师也找喻冬谈了几次话。喻冬对争抢名次没有任何兴趣,只有在老师说到他的成绩完全可以瞄准清北之后,才显露出瞬间的松动。
    “真的吗?”喻冬又确认一遍。
    班主任对这个学生没办法。喻冬很省心,不用提点,他是所有老师都很满意的那一类学生。
    但他不和人亲近,很难对谁敞开心扉,因为心里主意多,成年人的建议也没办法让他动摇。
    不过实际上,他也已经是成年人。该懂的都懂,现在还不理解的,以后也一定能明白。
    “是真的。”班主任点点头。
    喻冬因此心情一直很好。
    大年初一的晚上,喻冬和宋丰丰约好了一起去海滩那边看烟花。山海公园已经被填平,工地在春节期间停工,稍稍安静。原本的沙滩和海堤都已经消失,两人穿过山海公园的旧址,爬上了乌头山的观景区。
    上面已经挤满了人。宋丰丰给张敬打电话,张敬和关初阳也都在,但他们彼此完全看不到对方。
    放弃了会合,喻冬和宋丰丰仗着力气大身体好,抢占了一个不错的位置。
    八点,烟花准时开始燃放。
    燃放地点在岛屿和船上,乌头山作为最佳的观看地点,已经被人全都占满。欢呼声和拍照声此起彼伏。
    人实在太多了,挤挤挨挨,全是黑乎乎的脑袋。
    喻冬悄悄摸索,抓住了宋丰丰的手。宋丰丰很快反手攥紧了他的,转头冲他一笑。
    这也很刺激啊。喻冬心想,刺激程度跟在外面悄悄亲亲没有区别了。
    他们十指紧扣,手臂紧紧贴在身侧,分享着各自的脉搏与体温。
    烟花燃放到一半,两人前面的一对情侣突然抱在一起,热情地互啃。
    有人欢呼,有人鼓掌,有人起哄。
    宋丰丰朝着喻冬转过头,与他靠得很近。喻冬心头一跳:“?”
    宋丰丰一直没有正经跟喻冬表白过。他心中认可的表白,不是床上玩闹时随口说出来的话,而是在天地间,有见证、有凭据,那样的表白。
    可他面对着喻冬的眼神,却一时间失去了勇气。喻冬这样的人……他心里转着千万个想法:喻冬这样的人,那些重愈千钧的话,他这样讲了,会不会太随便?
    “怎么了?”喻冬问他。
    “……好热。”宋丰丰最后说。
    喻冬:“……”
    宋丰丰:“你以为我要亲你?不可以的,不要乱想,这是外面。”
    他轻咳一声,装模作样:“你不要这么饥渴,冷静点。”
    喻冬就着两人握手的姿势狠狠掐他。
    宋丰丰嗷地叫了一声,连忙抽手,但没能抽开。
    “不乖!”他无声地对喻冬说。
    寒假虽然只放了十天,但宋丰丰还是凭着自己死皮赖脸的本事,从喻冬那里争取到了几次摸摸的机会。
    有一回趁着宋英雄不在家,两人在床上闹了一会儿,宋丰丰犹不满足,冲喻冬指指自己的嘴巴。喻冬惊呆了,脸红得比之前更夸张:“你傻了吧?嘴巴……嘴巴能用吗!”
    “能。”宋丰丰目光炯炯,“看来你看的小电影花样不多啊。”
    说着就把犹豫的喻冬压住了。
    完事之后他乐颠颠地问喻冬想法。
    喻冬只说了四个字:“我要疯了。”
    宋丰丰得寸进尺,指指自己。但喻冬没答应他,一脚将他踹走,又转换了喻老师的人格。
    “做题!”喻冬从床上跳下来,穿好衣服,“今天做不完这些英语试卷,你别想再去我家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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