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霖坐下,象征性点了一道菜,将剩下的决定权交给纪与辞。
    纪与辞听到她这样的称呼,愣了下,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失落。
    不过,他为人极有分寸。
    虽然话语里不乏打探月初霖现在感情状况的意思,但都是点到即止,一旦发现她没有回答的意愿,就会自然地将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
    月初霖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因此,一顿饭吃得还算融洽。
    临走前,她婉拒了纪与辞送她回家的提议,把两人的关系挡在泛泛之交以外。
    纪与辞只觉意料之中,没有勉强,而是问了她近期的工作安排,说自己的公司即将接待几位从法国来的客人。
    “前两年,这样的客人都是我亲自接待,但今年公司规模扩大,我没那么多时间,不得不找专业翻译了。”
    他本人也在巴黎居住过两年,法语不错,现在经营的是自己的创业公司。
    月初霖将信息发给老许,笑道:“我先替公司谢谢纪总了,希望后面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业务对接很快。
    周一,小组助理就把纪与辞公司的工作排上了月初霖的日程表。
    她本想和老许说,以后不接森和的工作,恰好最近两周森和都没有会议,便暂时作罢。
    只有姓邵的业务,需要另外找人接手。
    老许多少知道姓邵的情况,没多管,只让月初霖自己找其他同事协调。
    她翻了翻工作清单,发现几个适合接手的男同事的时间都恰好冲突了,一时没立刻决定。
    中午,王珊珊和她一起吃午饭。
    “初霖,邵总的单子,你找到人了吗?”
    “还没,时间都冲突了。”月初霖看一眼手机显示的时间,开始收拾餐盘。她下午有工作,要提前出发。
    “那,能不能让给我?我正好有空……”
    王珊珊低着头,声音不大,似乎还有点紧张。
    月初霖收拾餐盘的手一顿,抬头看她一眼:“姓邵的可不是好人,你也看到了,我觉得交给男同事比较保险。”
    “我知道……但我挺需要这一单的,而且……我长得也没你漂亮,他应该也看不上……”
    不知怎么的,月初霖听到这话,心里有点不舒服。
    但她知道,王珊珊进公司晚,手上的业务少,也没有太多熟悉的客户,一直有些自卑,想接这一单,恐怕也是因为有别的难处。
    “行,你要是考虑清楚了,我一会儿就和老许说。事先说好,姓邵的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立刻提出来。”
    “嗯,初霖,谢谢你。”
    王珊珊很高兴,主动帮她把餐盘收走。
    临走前,月初霖先去了趟老许办公室。
    老许没意见,直接让助理把工作清单修改好,发进工作群。
    很快全办公室都知道了。
    茶水间里,许媛悄悄走到王珊珊身边,望着月初霖拎包离开的背影,皱眉道:“怎么回事,她看不上的客户,就丢给你?”
    王珊珊脸红了红,摇头:“别这么说,初霖是在帮我,我客户少。”
    “切。”许媛一直看不惯月初霖的作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就是个软柿子,被欺负到头上都不知道。”
    王珊珊端着咖啡的手一顿,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许媛没注意她的犹豫,直接说起别的事。
    “我家那新开了一家潮汕火锅店,周末一起去试试?”
    “啊?我周末想要用来做功课的,要不,下回吧。”
    “好吧,那我就和周琦浩去,就是他最近好像很忙……”
    **
    接下来一段日子,月初霖没再见过郁驰越,更没听到过他的消息。
    两个人的圈子本来就没有交集,他在高处,她在低处,甚至无需刻意躲避。
    原以为,上次的不欢而散,这位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儿再不会“屈尊降贵”来寻她了。
    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八月初,森和美术馆寄来了她购买的那副画作——比约定时间早了整整一个星期,她甚至还未支付剩余的尾款。
    据工作人员的解释,是公司“上面”替她付清了尾款。
    “上面”究竟指谁,不言而喻,毕竟,知道她购买这幅画的,只有郁驰越一个人。
    想自己支付,工作人员说什么也不肯收。
    尾款虽只不到五千块,对郁驰越那样的人来说不值一提,到底让她有些为难。
    可若追着退回去,又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
    拿起手机,想亲自问问郁驰越,这才发现,两人根本连联系方式都没留。
    原本喜欢的画作变得烫手。
    思来想去,她只好暂时收了起来。
    **
    八月下旬,天气从酷热中挣脱出来,终于有了几分早秋的凉爽。
    纪与辞公司的客人抵达p市,月初霖作为翻译,全程随行。
    几个法国人都是第一次来p市,公务结束后,当然要安排两天旅游,感受一番“东方韵味”。
    陪吃陪玩的事,月初霖刚工作那一年没少干过。这回带着客人们打卡各个景点,还能记得当初背过的介绍词,将几个老外哄得十分开心。
    周五晚上,她把人送到酒店后,照例陪着吃了顿饭后,便回去了。
    客人们回法国的机票定在周六下午,纪与辞会从外地赶回来亲自送机,因此,她的工作到这儿算结束了。
    第二天不用工作,她打算今晚在家好好泡个澡,放松一下。
    p市寸土寸金,这两年的房价更是又翻了一番。
    市区不知道多少套五十平米的房子里,硬生生塞进去一家三口,甚至四口、五口,局促的环境逼得他们不得不充分利用每一寸空间。
    可月初霖觉得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结婚,五十平米只要容纳她一个人,绰绰有余,于是特意为自己挑选了个巨大的圆形按摩浴缸,占据大片空间。
    独居的生活里,她向来不会亏待自己。
    等泡完澡,吹干头发,收拾好一切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酒店的前台忽然打来电话,说有一位法国客人突发疾病,因语言不通,请她过去一趟。
    月初霖没耽误,换衣服出门,路上给纪与辞那边说明一番。
    赶到酒店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几个法国人正在酒店大堂,叽里哇啦和大堂经理说着什么,时不时用手机软件翻译出零碎的中文。
    一见她出现,立刻将她围住,七嘴八舌讲了一通。
    她费了好大功夫,才听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生病的是团队领队,叫安东尼。
    据说晚上回房后,几个人本来想到酒店的酒吧里喝一杯,谁知才走出电梯,安东尼忽然出现腹痛、恶心、呕吐的症状。
    他们怀疑,是吃了酒店的食物引起的食物中毒。
    大堂经理别的没听懂,刚才手机念出的“食物中毒”几个字倒是听懂了,赶紧解释:“酒店使用的都是新鲜食材,质检过关,开业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食物中毒的例子,如果饮食有问题,应该不止这一位客人出现这样的症状了。”
    月初霖想了想,把大堂经理的话翻译给几个法国人听,又表示已经在联系医院,带安东尼就医,这才暂时将人安抚住。
    纪与辞那边安排的司机还没赶到,几位客人又七嘴八舌地问起就医的问题。
    尤其安东尼,脸色发白地靠在沙发上,看起来有些害怕。
    月初霖忙着沟通安抚,没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已经引起了部分从大堂往来的其他人的关注。
    郁驰越将车钥匙交给门童,一踏进大门,就听到动静,紧接着,就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墨绿色的丝质无袖连衣裙,裹住柔软的线条,将两条粉白的胳膊展露出来。
    其中一边的臂弯间挂着一只同色系的精致手袋,再往下,一双薄荷绿的尖头中跟凉鞋。
    清凉舒适的配色,令人联想起塘中芙蕖。
    夏末最后一丝暑热也被驱散了。
    他顿了顿,转身靠近,停在她身后。
    “发生了什么事?”
    第9章
    不必回头,仅凭这道清冷疏阔的嗓音,月初霖就认出了背后的人。
    不知怎的,被两种语言塞得满满当当的脑袋一下子变得冷静,所有张牙舞爪跳起来的烦躁都被一抹雪山月色抚平了。
    她拢了拢头发,转过身去,还没开口,大堂经理已经喊出声:“郁总。”
    郁驰越最近在这附近的新项目考察,正好暂住在自家旗下的酒店中。
    他点点头算应答,目光却看着旁边的月初霖。
    大约是来得及,她今日素面朝天,连口红也没有抹。
    两片丰润的唇瓣露出嫩粉的底色,相较平日的成熟妩媚,竟然有几分娇俏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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