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一群人组了个饭局,陪老爷子吃饭。
    席间,郁启鸿在门外单独拦下郁驰越。
    父子两个正面相对,都没好脸色。
    郁启鸿一身高级定制西装,鼻梁上架着副略粗的黑框眼镜,略微泛白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看起来斯斯文文,气质儒雅,颇有一种清高的书生气。
    可是,掩在镜片后的一双眼睛去十分不善。
    尤其面对长子的时候,全然没有半份亲情。
    “阿越,你调整内部结构也好,更换供应商也罢,这些我都管不了,但你把邱家的生意也一起踢走,就太过分了。”
    郁驰越不耐烦地皱眉:“不管是谁,想做生意,就先拿出靠谱的方案。”
    “你别不知好歹。那是你弟弟的亲舅舅,你已经有了整个集团的权利,难道连这一点蝇头小利都不能分给别人了吗?”
    郁启鸿横眉冷目,对儿子这样的态度十分不满。
    “父亲是一直不管公司事务,对财务情况都生疏了?如果邱家这些年从集团撬走的,都能算是蝇头小利,那父亲不如让爷爷直接把集团都送给邱家人吧。”
    郁驰越面对亲生父亲的诘难,神色冷淡的很。
    郁启鸿冷笑一声:“你现在翅膀硬了,做起事来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不是我的亲舅舅,我为什么要留情面?即使是,这么多年下来,财务上的那些亏空也该够了。我既往不咎,已经是网开一面,不要得寸进尺。”
    “郁驰越!你恨我没关系,可你弟弟是无辜的,他也姓郁!”
    “我不恨他,更不欠他。亏欠他的人始终是你自己,别让整个集团替你还债。况且,若要算旧账,你欠我母亲的,恐怕这辈子也还不清。”
    提到陈年旧事,郁驰越的目光越发阴冷。
    郁启鸿神色一致,面对儿子的责问,几乎语塞。
    “哼,你年纪还轻,别以为在国外混了两年,当真就能扛起郁家这个大担子,现在不过是几位叔叔伯伯给你面子,你若一意孤行,往后,我看你这个位置坐不坐得稳!”
    “父亲尽可以等着。看看到时把郁家作没了,是谁先后悔莫及。”
    郁驰越不再给他多说的机会,看看腕表,转身就走。
    饭吃的差不多了,众人陆陆续续离开。
    郁驰越喝了两口解酒的茶,将老爷子送上车,同众人打声招呼,便重新回了公司。
    那头韩介衡的电话格外巧,几乎他一坐到办公室,就打了进来。
    “阿越,昨晚上成事了吗?哥们儿可给你把路都铺好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郁驰越松了松领口的衣扣,只觉堵得慌。
    那头韩介衡笑了声:“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你了?这不是看出你对这位月小姐有些特别,才把人往你那儿领。”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了?”
    “难道你不喜欢她?”
    “少管旁人。”
    冷冰冰的语气让韩介衡一愣,难道真的没戏?
    “不满意?这位月小姐,人漂亮是漂亮,就是心气高,得拉下脸去哄,你确实不行。那我以后再给你介绍别的……”
    他这头絮絮叨叨,那头郁驰越已经干脆直接挂断电话。
    办公室外传来敲门声,jarod进来,将新打印的文件放到桌上,又将准备好的感冒药放在文件旁。
    郁驰越看着那一粒小小的药片,眼神闪了闪,抬头见jarod还没出去,问:“还有什么事?”
    jarod有些犹豫,道:“郁总,刚刚家政打电话来,说在卧室的枕头底下,找到了一只信封,里面装了点现金。”
    郁驰越动作一顿,一双浓眉顿时皱起来。
    “装了多少?”
    “4988。”
    那幅画的钱。
    原来这几天过去,她一直没忘,甚至连昨天来探望他,都还惦记着这点钱。
    郁驰越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
    “当作今年的奖金给家政吧。”
    说完,他一口吞下药片。
    白色的药片从口腔滑进食道,稍稍化开,留下一缕淡淡的苦涩。
    **
    月初霖今天一到公司,就被同事问起昨天傍晚,韩介衡出现在外面的事。
    韩介衡是公司的老客户,不少同事都认识他,多少清楚他是风月场里的老手。
    而月初霖私生活之丰富程度,也令不少同事暗中咋舌。
    这两个人私底下忽然有了联系,很难让人不多想。
    月初霖昨天遇见韩介衡的时候就料到了今天的情形。
    她一向不喜欢和别人解释太多。
    有人来问,便说是韩介衡有些私事找她帮忙,并没有别的关系。
    自然有人不相信。
    她的话点到即止,不再理会这些人。
    郁驰越大约又生气了,又或者耐心耗尽,终于厌倦,没再来消息。
    周末和江承璟喝了一回酒。
    那家伙又找到了新的艳遇,正追着个学生妹到处跑,酒喝到一半,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月初霖一个人,意兴阑珊,又坐了一会儿,便也走了。
    已经是九月初,夜晚凉风习习,吹得人酒意消散大半。
    月初霖身上还穿着适合夜店的低腰牛仔裤和露脐t恤,露出一截平坦的小腹和美好的腰线。
    外面罩一间极薄的开衫,在夜风里随风翻飞。
    她沿着街道慢慢朝主路的方向去。
    时间不算太晚,附近除了来泡夜店的,还有不少刚刚吃过宵夜从餐厅里出来的人。
    三五成群,男女结伴。
    夜色晴朗,道边的参天大树间树影婆娑,早秋零星的落叶随风飘落。
    月初霖在这一刻感觉到熟悉的空虚感和孤独感。
    那种原始的,需要被填补空缺的冲动,终于在沉寂了一个多月后的今天卷土重来。
    她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
    是时候重新开始,寻找一段新的关系了。
    这个念头才出现,原本驶在主路上的一辆车忽然减速靠边,在她面前停下。
    车窗降下,纪与辞带着不确定的声音传来:“初霖?真的是你。”
    月初霖冲他笑笑,和先前一样打招呼:“纪总,真巧。”
    临停处,纪与辞没下车,依然坐在驾驶座上,隔着一张副驾驶的距离和她说话。
    “今天出去办了点事,我刚从郊区回来。你呢?和朋友来玩?”
    “和朋友过来喝酒,正准备回去呢。”
    纪与辞笑了,指着副驾驶冲她示意:“要不我送你回去?正好顺路。”
    月初霖不知道他口中的“顺路”到底有多顺,他似乎连她家的具体方位都不知道。
    可她没有拒绝,而是顺势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这是成年男女之间不必言明的信号。
    纪与辞也是万花丛中过的情场老手,自然敏锐地捕捉到了。
    车速被压得有些缓慢,在车辆稀少的宽阔道路上显得有些突兀。
    月初霖并不催促。
    纪与辞从后视镜里观察一眼她的反应,伸手摁下车载音响的按钮。
    《partirleger》,法语歌,曲调轻快洒脱。
    车厢内的气氛也被调适得恰到好处。
    “初霖,我能不能拜托你件事?”纪与辞用一种有些为难的语气道。
    “什么事?”
    “私下的时候,能不能别叫我纪总?像以前一样,叫我与辞,或者阿辞,行吗?”
    这是又进一步的试探。
    月初霖感觉到了,便也顺水推舟。
    “好,以后还是叫你与辞。”
    得到期待中的回应,纪与辞松了口气,彻底放松下来,逐渐恢复过去面对她时,绅士体贴,又不乏亲昵暧昧的态度。
    一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夜晚的时间变得悠长愉悦。
    月初霖甚至觉得,如果纪与辞这时候没将她送回家,而是找了一家酒店停下来,她也不会拒绝。
    照他四年前的性子,他很可能会这么做。
    可他并没有。
    车缓缓在小区门口停下的时候,月初霖居然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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