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聿恂得知蓝璎和甄晚凝一切安好,已被顺利接回家,这才如释重负,深深呼出一口长气。
    因有太子亲笔手令,加上宋仝的信物,李聿恂便只带一千兵入城将韩国公府团团围住,其余兵士仍叫回营待命。
    又过了一个时辰,宫里传旨的内官带来皇帝查抄韩国公府,并将韩国公父子三人打入天牢的圣旨,李聿恂奉旨行事。
    查抄完韩国公府,亲自押送韩国公父子三人入天牢后,李聿恂看到在天牢等候的平西王陈明楷。
    陈明楷平静地望着他道:“陛下交代的任务既已办成,李侯还是快快回家吧。”
    李聿恂没同他废话,出天牢,骑上快马,一路疾驰飞奔回府。
    来到主院青湖苑,望见院子里微黄的灯火,李聿恂忽然顿住脚,心中莫名有些怯意。
    第一百零四章 诰封
    因不清楚蓝璎在宫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亦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自己没有同宋仝一道去救她们,李聿恂心情忐忑,极为不安。
    但他还是果断地跨入院中, 推门进屋。
    蓝璎正躺在床上闭目睡觉,呼吸声听着有些轻,眉间微蹙,仿佛梦里正想着不开心的事情。
    李聿恂心疼地望了她好一会儿,才将守在床边的紫纤喊到屋外, 问她今日到底发生何事。
    紫纤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只说听完戏后,蓝璎和甄晚凝就一道被淑妃请入她宫里叙话, 而后紫纤和甄晚凝的丫鬟被另外带去一间偏僻的小屋吃茶等候,一直等了好久才有人放她们出宫。在宫门外, 她看到镇国公宋仝抱着甄晚凝,平西王陈明楷则抱着蓝璎分别上了马车。
    马车到侯府, 平西王陈明楷一路将蓝璎抱到卧室, 并吩咐紫纤为她沐浴更衣。
    蓝璎本就有些疲累和迷糊, 沐浴更衣完,躺在床上很快便睡着。
    陈明楷告诉紫纤, 蓝璎在淑妃宫里吃多了酒,一时不注意便醉去。临走前, 他再三嘱咐紫纤,要她寸步不离地守着蓝璎,直到蓝璎彻底清醒过来。
    李聿恂听完这些,不禁陷入沉默。
    他告诫紫纤, 今日入宫之事不要再同任何人提起, 日后即便是夫人自己问起, 也一个字不要提及,就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过。
    紫纤郑重点头,她以为李聿恂是为着平西王陈明楷抱夫人之事而心生芥蒂。因此她犹犹豫豫道:“可是侯爷,今晚夫人回来时的情形,管家和看门的也都瞧见了。”
    李聿恂面色不悦,低声叱道:“我方才说过,今日之事再不许提及。”
    他将紫纤赶出屋子,自己和衣靠在床边,不眠不休陪着蓝璎。
    虽然忙累一夜,他却一丝困意也无,静静地看着蓝璎。就这样贪婪而又满足地看着看着,李聿恂蓦然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小娘子在自己心中的地位竟如此重要。
    他不能想象,今日若蓝璎遭遇困境永远回不来,那他该会如何崩溃!
    十日之后,韩国公结党营私一案快速结案,韩国公被赐死,其子二人被判流徙边地,家中男眷入军营服苦役,女眷全送教坊司。
    煊赫一时的韩国公府就这般顷刻间倒台,一夜之间从天上坠落地狱,人人唾弃嫌恶。
    事情真相被一层层严格封锁,那些不知内情的朝臣和后宫嫔妃皆以为是为夺嫡之故,因而人人自危,再不敢动不该有的心思。
    端阳节前夕,定南侯府接到诰封圣旨,皇帝封蓝璎为正四品诰命夫人。除诰封之外,宫里还送来永初帝和皇后赏赐的诸多金玉饰品和绸缎布匹。紧随随后,又有太子燕槐命人送来一堆珍奇赏赐。
    侯府众人为此兴奋不已,特别是府里的管家和那些奴仆们,见了蓝璎和恩慈态度都变得不一样了。
    蓝璎对此却反应平淡,只望了一眼那套做工精致,纹路绣花极为复杂的诰命服饰,便命人原封不动收好。
    她以为甄晚凝定然也得到诰封,便随口问了那传旨的内官一句,谁料那老内官却面露尴尬,只道这回镇国公府夫人虽得了不少的赏赐却并无诰封。
    蓝璎倍感惊讶,等宫里的人一走,便带着紫纤赶去隔壁镇国公府。
    自那日入宫之后,蓝璎便一直呆在青湖苑,没事神色懒怠,轻易不出院门。
    甄晚凝同她心有灵犀,也是借口身体染恙深居简出,两府之间除了不断地派人来回探望,其余便什么来往也没有。底下的仆人们瞧在眼里,都以为两家夫人关系冷淡不少,不再似以前那般亲密无间。
    蓝璎来到镇国公府,甄晚凝早得了消息,一见面便笑着朝她贺喜。
    原来宋仝早几日便得皇帝的金口玉言,说是待甄晚凝寻回亲父,家世身份明了之后再行诰封。
    甄晚凝苦笑道:“朝廷为我寻亲的诏令已经下达各州府,估计用不了一年半载,我就能找到失散多年的亲生父亲,倒时候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呢?”
    蓝璎瞧见甄晚凝那副故作风淡云轻的神情,不由想到那日在御花园皇帝当着在场众人的面询问她的身世,再次感到紧张和深深的不安。
    甄晚凝明白蓝璎在担心什么,她拉起蓝璎的手,命人在海棠树下设席摆茶,两人隔着窄桌对面而坐。
    遣退院子里伺候的所有奴仆,两人终于可以清清静静地呆在一起了。
    甄晚凝道:“听说前些日子平西王夫妇特意上家里来看望你,你却是避着不见?”
    蓝璎道:“见了面,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完这话,两人不约而同都陷入沉默。
    那日在昭华宫,看到那只造型独特的银制茶壶,甄晚凝和蓝璎一眼就看出这茶壶有问题。前世她们也是深宫里熬了十年的人,怎么会发现不了宫里常见的把戏,可谁知她们避过了有问题的茶水,却忽略了室内淡淡的熏香。
    后来才知那是软骨散,宫里本没有这些狠毒的害人玩意,这是淑妃特意从北地带过来的。
    她们中了软骨散,浑身一点气力也没有,后来又被强行灌下味道奇异的酒,连意识也是迷糊不清。
    因此那晚发生的所有事情,她们只隐隐记得一部分,其余则一点印象都没有。
    后来昭华宫所有知晓内情的太监宫女都被秘密处死,宫里下了严令,不许任何人再提及那晚的事,而宫外知道的人本就不多,又恐被韩国公一案牵累,更是无人敢提。
    宋仝和李聿恂也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仍然同以前那般对待她们。可是她们也很清楚的知道,有些事还是变了。
    “姐姐,我想带着恩慈和澜儿回梅城老家。”蓝璎忽然道。
    甄晚凝道:“我又何尝不想回到以前,虽日子过得辛苦些,但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孩子们也玩得更开心。”
    蓝璎道:“干脆我们一道儿走,过了端阳节就走,把你家那几个小子都带回去,一路上保管热闹得很。”
    甄晚凝笑着摇头道:“走不掉了,咱们也只是说说图个嘴上快活而已。”
    蓝璎立时泄了气,她也知道走不掉,只是总想着或许真得有这样一天,可以带着家人归隐田园,就像爹爹那样。
    甄晚凝道:“这一路宋家军杀了多少人?你以为咱们两家的爵位是怎么得来的?出了大门到处都是仇家,一旦失去权势的保护,我们所有人都会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蓝璎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她也是在来了京都之后才慢慢明白。
    为什么富贵发达之后,李聿恂看上去远没有以前屠猪贩肉时那般开心?为什么他们夫妻俩在夜半相拥而眠时,总不如以前甜蜜安心,好像在他们两人之间隔着什么东西。
    甄晚凝道:“阿璎,我们既来到这繁华京都,便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往后退缩。日子要往下过,就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们不能站在一旁,让夫君他们独自作战。这道理,你明白吗?”
    蓝璎点了点头,眼眶变得湿润。
    想起每日忙得早出晚归的李聿恂,想起家里三个孩子,想起远在梅城的爹娘,蓝璎觉得自己似乎浑身充满气力。甄晚凝说得对,她们也该打起精神,同男人们一道并肩作战了。
    端阳节,京都运河举行了盛大的龙舟赛,皇帝要带着朝臣们同去观赛。
    李聿恂一大早便出了府,蓝璎也早早起床,带着全府上下清扫宅院、裹粽子、缝制香囊、编五彩绳。整个定南侯府上上下下忙得不亦乐乎,恩慈更是开心地像个小陀螺,里里外外到处跑。
    下晌时,李聿恂回府,见到家中从里到外整个焕然一新,仆人们个个精神满满,恩慈一见到他便拿出一根编好的五彩绳硬要系在他手腕上。
    他蹲下身子任由恩慈玩闹,抬头时不意发现蓝璎穿着一身簇新的湛蓝色衣裙站在连廊下,正笑吟吟望着他。
    等恩慈系好手绳,李聿恂满面微笑走到蓝璎身前,温柔地抓起她的双手,眼眸深深望着她。
    “可是一直在等我回府?”他问。
    蓝璎柔声道:“今儿过节,晓得你一定会回来同我们一起吃晚饭。”
    李聿恂满心欢喜地揉捏着蓝璎的手,无比贪恋地望着她脸上许久未曾绽放出的美丽笑容,自己就感觉醉了似的。
    恩慈钻到他们俩人的怀中,仰着小脸望着两人脉脉含情的样子,嗲声嗲气笑道:“爹娘羞羞,羞羞……”
    蓝璎蓦然被逗乐,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李聿恂干脆将她母女二人一起抱入怀中,大笑着道:“我看到底是谁羞羞……”
    晚上吃团圆家宴时,望着满脸笑容的李聿恂和恩慈,还有被奶娘抱着坐在桌上,两只小胖手沾满油汪汪的绿豆糕的小儿子李澜,蓝璎心里虽高兴,却不免思念起梅城县的爹娘和定安。
    第一百零五章 彩袖
    李聿恂瞧出蓝璎的心事, 夜里歇下之后,他将自家娘子轻轻搂入怀中,久违的温存让两人的心贴近。
    蓝璎黏着李聿恂, 将头埋在他脖颈间,闻着他身上的汗珠味,久久不愿松手。
    李聿恂粗声道:“再等几个月,中秋前我告假,我们回老家。”
    “嗯”, 蓝璎闭着眼睛, 嘴唇贴着李聿恂的耳根,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回应。
    那声音又娇又软, 听得李聿恂骨头都酥了,内心蓦地腾起一股热流, 他似乎找回了以前那个娇媚酥软如温泉般的蓝璎。
    五月底,富昌伯蓝渭向皇帝呈上奏章, 以自己老迈病弱为由, 恳请辞官致仕。皇帝挽留之后, 见蓝渭决心已定,便准他所请, 并将其长子蓝彦修正式确立为富昌伯世子,官升一级。
    蓝璎特意挑了一柄翡翠玉如意摆件作为升迁贺礼并让李聿恂亲自送去富昌伯府, 蓝彦修收到礼物甚是喜欢,次日便让自己的夫人程氏携长女蓝芷儿来定南侯府问安。
    蓝芷儿是富昌伯府孙辈中最大的女孩儿,才刚及笄,容颜清婉, 亭亭玉立, 好似一盆刚刚绽放的水仙。
    她的性格随了母亲, 端庄不失娇俏,婉约不失明朗,更兼喜爱诗书,擅长音律,满腹才华,是位美丽而又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蓝璎同她交谈诗文,发现这丫头居然和当年的自己一样,尤其喜欢“二晏”的诗。
    “芷儿既已及笄,不知可曾许了人家?”
    蓝璎见恩慈将蓝芷拉出去玩耍,趁着女孩儿不再跟前,便好奇地问程氏。
    程氏脸色微变,强撑着笑容道:“本来夫君已经相中翰林院一位少年文生,可谁知……我的芷儿很可能就要入宫了。”
    蓝璎骤然惊愕,她是听闻永初帝下了旨,命令各地选送貌美佳人,以充实后宫。但是当她听闻蓝芷儿竟也要被选送入宫时,不啻于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仿佛一下子让她回到前世入宫那一年。
    那一年她也是刚到及笄之年,同蓝芷儿一样,年轻美貌单纯,每日里无忧无虑,全然不知自己的命运即将被改变。
    蓝璎愤然道:“这是谁的主意?是伯父的意思?还是大哥的意思?他们难道不知皇帝已经年过半百,论年纪都可以做芷儿的祖父了!”
    程氏听她声音有些大,急得直摆手,说道:“我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夫君什么都不跟我说,也不让我在外面说,连家里人都瞒着。”
    蓝璎忧虑道:“芷儿这般单纯,决不能让她入宫。”
    程氏听了这话,顿时热泪盈眶,哽咽道:“果然还是亲姑母疼侄女,我也是没法子了,还请小妹帮忙想想办法。我只愿芷儿能安安稳稳过这一生,不求她富贵荣华……”
    李聿恂回府后,蓝璎等不及地将他拉到屋里,同他商量此事。
    李聿恂听完,沉思片刻,说道:“此事有一个人倒是可以帮忙,就是不知她会否愿意。”
    蓝璎也想到了,说道:“你是说娉婷姐姐么?她同宫里关系好,在皇后面前也很能说得上话。”
    李聿恂道:“平西王妃亦是芷儿的姑母,就是不知她对此事到底知道多少,肯不肯帮忙。最重要的是,平西王是太子的老师,若平西王肯说句话,此事便好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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