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外面的雨停了下来。
    厚重的云层不知何时散去,东边的天空迎来了浅淡的光亮。
    五爷在穆行州的话里,看着东面的天空沉默了许久。
    他揉着额头,“不管如何,先将俞家五族被灭之事查清楚。这其中到底是谁之过,总要有个定论。”
    他也需要一个定论。
    *
    俞厉打了五爷,但还是给暮哥儿带来了舅舅的第一份礼物。
    是一套手指粗细的铁枪铁棒小刀小箭,还有小弓弩。
    暮哥儿喜欢那个小弓弩,爱不释手,还想放到嘴里尝尝味道。
    五爷好笑着告诉儿子,这个东西不能吃,暮哥儿只用水灵灵的大眼睛回应着他。
    五爷看着那小弓弩,想到自己还曾给过俞厉一箭,险些要命的穿肩箭。
    现下想来,俞厉没死真是上天给他最大的宽容。
    念及此,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俞姝。
    她神色不明,只是垂着眼睛看着暮哥儿。
    五爷知道,在她眼里他不可能替俞家翻案,当他问及关于当年的事情,她也很敷衍。
    可他总要查的,到底是如她所言是朝廷之过,或者是某一人特意为之,他总要弄个明白,就像她让他将生母魏姨娘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一样。
    从前他在有些事情上,不免混混沌沌,如今不能了,让一切明晰清楚,让他在事实面前摊开,他需要重新作出抉择。
    这才是正途。
    *
    第二次前往虞城招安的官员,无功返回了京城。
    朝堂之上再次出现主战的声音。
    皇上赵炳看着定国公詹五爷,“国公怎么说?”
    满朝百官都看向詹司柏。
    他欠身上前,“臣以为,此事要谨慎计议。”
    他这次没有再主和,也没有主战,等到一切有个定论,他心里也有个定论,方能决定。
    他想好了遍州城外那片湖泊,作为两方招安的地点。
    但现在还不到他再提招安的时候。
    皇上对出兵或者招安,并没有太多意见。
    散了朝,五爷独自一人走着,被后面的人叫了一声。
    他回头看去,是老国公。
    老国公年过花甲,两鬓斑白。
    五爷犹记得皇上登基之前,老国公还是一副风华正茂的样子,如今八年过去,不知何时苍老至此。
    “定国公这次为何转了态度?”
    之前两次,他都坚决主和。
    五爷回答,“这位虞城王的情形复杂,计议一番再论不迟。”
    老国公闻言点了点头,五爷问他,“您怎么看?”
    老国公一笑,“招安有招安的好,不招安有不招安的好。”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五爷不免笑了一声,“可不招安就要打仗,打仗有什么好?”
    在这话里,老国公捋了一把自己花白的胡子。
    “不打仗有不打仗的好,打仗亦有打仗的好。”
    五爷挑眉看了这位老首辅一眼。
    首辅却跟他拱了拱手,离开了。
    ……
    五爷并没急着离开宫中,让小太监请了个人过来说话。
    此人正是如今的掌印太监封林。
    封林是个知书达理的人,见着五爷便同他客气行礼。
    彼时,五爷听说方秀淡的姐姐方秀浅,正是被封林看重,差点被送去封林私宅,还有点意外。
    封林此人能当上掌印,除了深得皇心,另外也与他知书达理,同旁的掌权太监比低调不张扬有关。
    五爷瞧了瞧此人。
    “徐掌印可还记得六年前,有一批蟠桃入了试菜太监的口,结果出事的事情?”
    那封林一愣,“国公爷说得是,把试菜太监毒到口吐白沫的那一批桃子?”
    五爷点头。
    封林说记得,“这事咱家记得不能再清楚了,当时咱家便是负责食材的太监,不过那天不是咱家的班,皇上急着吃,另一个小太监去试了那桃子,结果刚吃了两口下肚,突然倒了下去,就当着皇上的面,直挺挺地倒地,满口都是白沫,把皇上可吓坏了!”
    皇上当时吓到了,下晌的饭没吃,反而不停地呕吐,太医院空了大半,太医全进宫来了。
    “那桃子有问题?”
    封林说是的,“后来御膳房另派了一个太监,换了个桃子咬了一口,那人虽没口吐白沫,但也脸色发青,直接呕了出来……”
    五爷听得皱眉。
    看来不是一人一桃的问题……
    倒是那封林问了他一句,“国公爷怎么想起这事来了?”
    五爷看了他一眼,自然不会告诉他,寻了个旁的缘由掩了过去。
    他辞了这徐掌印离了宫,皇上从远处朝着封林招手。
    封林连忙跑了过去,皇上问他国公寻他何事,封林说了。
    皇上挑了挑眉。
    “这陈年旧事,怎么又想起来了?”
    封林回答,“不知道呢。”
    赵炳倒也没有追究,叫了封林。
    “朕不是同你说,今日下晌,微服去京郊别院打猎么?可都准备好了?”
    封林笑起来,“皇上放心,都准备好了。老国公今日不同您讲书,要不您这就走?”
    赵炳出了一口气,笑起来。
    “朕可在宫里闷坏了,还是你懂朕啊……”
    ……
    京郊。
    定国公府别院。
    詹淑贤终于从别院走了出来。
    “我娘可真成,日日绑着我一起念经,难不成还想让我做尼姑?”
    詹淑贤终于熬到老夫人累了,睡午觉去了,带着丫鬟俞姝出了门。
    两人说着话,到了林中,此处阴凉,还算舒适,詹淑贤一抬眼就看到不远处白绒绒的一团。
    “是不是兔子?拿箭来!”
    俞姝连忙要了侍卫的箭,詹淑贤两箭射出,竟都射偏了。
    那白兔受惊,急忙逃遁。
    眼看着兔子要跑没影了,詹淑贤起了怒,刚要再起一箭,忽然有破空之声响起。
    下一息,兔子被定在了身后的树上,耷拉了脑袋。
    詹淑贤不免回头看去,一眼看见了来了吓了一跳。
    “皇上?!”
    赵炳也没想到是他。
    “哎呀,朕还想什么女子敢在此处耍玩,远处看还以为是个小姑娘,没想到,竟是国公夫人?”
    他说着,笑着走上前来,打量詹淑贤。
    “朕是不是惊着夫人了?”
    第74章 言论
    “皇上怎么到这儿来了?”
    京郊北风凛冽,天气一日寒过一日。
    皇上赵炳说紫禁城内太闷,“还是京郊好。既没有老国公在朕耳边叨叨不停,也没有钱太妃非要摁着朕选妃。”
    皇上今岁已十五,除了去岁宫里进的两个秀女之外,既没有妃也没有后。
    詹淑贤想到自己当初也是那般替五爷着急,颇为能理解钱太妃。
    钱太妃并无子嗣,靠着抚养过皇帝才有如今的尊容,自然要把皇帝照看好。
    她道,“皇上莫怪太妃,子嗣总是紧要的,便是太妃不催,百官也要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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