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挑战我的耐心了。”他抬手按上王真头顶,在那上面轻轻拍了拍,“虽然杨火星多半不会想在下面看见你,但死人是没有发言权的……”
    “回答的好,说不定我就提前帮你把理想给完成了,你觉得呢?”
    ………………
    荣虎稀里糊涂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原本应该躺在这里的王真却不知所踪。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坐起来,从窗格外看见了坐在院中的封河,于是心中微微一松,随即又猛然反醒过来,走下床踩上鞋子小跑出了卧室。
    “那个。”他有点怯生生的走近了问封河,“王真呢?”
    埋头摆弄手上枪支的封河没有抬头,用右手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正厅,荣虎本就对这陌生冒出来的佣兵有一种奇特的畏惧感,见状更不敢多言,扶着残缺的右臂走向正厅。他刚刚走到厅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是王真的声音。
    “我是光明会本心社的一员,师父曾经也是。我们的成员潜伏在光明会中,是对如今光明会的现状不满,并寻求变革的一群人。半个月前,我在本心社内的导师获悉,光明会将在长安城有大动作,而其中最开始的一环,正是我的师父杨火星。”
    “本心社的成员都是隐藏身份的人,其中绝大多数不能在明面上做出行动,而我恰好是表面身份最接近杨火星的人。我们计划破坏光明会的行动,解救杨火星,而在这当中,你就是我们选定的破局者。”
    “我们的计划失败了。”
    失败的理由尽管有许多,但最根本的是信息不对等,以及来自内部的不同声音。本心社当中支持解救杨火星的仅有王真与他的导师二人,其他人均在贤者的命令下保持了旁观的态度。一开始他们还能凭借导师的伪装身份获取所需的信息,但在这重身份被剥除后,他们的信息渠道就彻底被切断。
    “第一次失败是在你放走薛白狼,我们原本打算让他承担施刑者的罪名,借此使杨火星摆脱嫌疑。证据和资料都已经准备好,剩下的只有跟他本人谈判,虽然他本人不知道,但实际上还有家人活在世上,他既然一心求死,那么谈判成功的可能性很高,只要他亲口承认,就是铁证。”
    王真毫无波动的声音听在荣虎耳中,无异于惊天霹雳,他下意识屏紧呼吸,贴在门后倾听里面的对话。他想知道,杨火星的死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而那个让他心生憧憬的少年,又隐藏了什么样的真面目。
    “接下来就是荣虎了。”
    王真突然说出了荣虎的名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偏头向大门的方向瞟了一眼。
    “敌人的动作比预料中还要快得多,为了防止被对方利用,我们提前安排将荣虎送到杨火星身边,并向杨火星发出警告……只要他肯带着荣虎离开长安,在那个时候,还来得及。”
    荣虎僵立原地。
    没错,杨火星是说过要送他离开长安……可他不愿意。
    ……是他,害死了杨火星?
    第59章 入夜
    被蓝色光幕笼罩的小院中,对话仍在继续。
    “之后你被调离长安,师父的身份暴露,而我只来得及救出荣虎……就是这样了。”
    王真面无表情,用平乏的腔调述说着事情的始末,然后毫无预兆的被李慎抓着头发,脸朝下狠狠砸上漆黑的棺盖,胸口的伤处被棺材角顶住,他一瞬间白了脸,无可抑制的疼得浑身发抖。
    “编,继续编。”
    李慎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传下来,按在头顶的那只手令王真的脸紧紧贴在冰冷棺盖上,几乎要嵌进里面去。他痛苦的喘着气,顶在胸膛的棺材角被硬生生戳进了还未愈合的伤口,黏稠的血液浸透了包扎的纱布,仿佛是有一只手,在那里掏挖着他的血肉。
    躲在门后的荣虎目瞪口呆注视着这一幕,片刻后才猛然转醒过来,急忙向厅内冲去。然而就在他伸出手想要去把李慎拉开的时候,对方突然扭过头,沉默的看了他一眼。
    他摆着伸出手的姿势,浑身僵硬的停在原地。
    ——杀意。
    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抽搐,荣虎瞪着眼睛,手脚不听使唤,脑子里也混沌一片,有个声音在脑海深处不断回响:逃,逃,逃……快逃啊。
    王真猛然呕出一口血,被上涌的血水呛住了气管,艰难的咳嗽起来。他就算想要说话,在这种情况下也根本发不出声音,濒临极限的身体在剧痛中渐渐麻木,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密密麻麻的血丝爬上了荣虎的眼瞳,他咬紧牙关,拼命向前踏出一步。
    ……不能逃,就算是死,也不能。
    肉眼难辨的一道利风从耳边刮过,随即枪鸣声才幽幽响起,几丝断发在半空中飘摇着落地,李慎抬起手,摸了摸左耳,在那里,有一道细小的擦痕,正往外渗着血珠。
    “要杀人就出来,别把棺材弄脏了。”
    坐在院中的封河依旧背对着正厅,话音却清晰的传入厅内,李慎搓搓手指抹掉自己的血迹,右手将王真的脑袋放开,看着对方虚弱的滑倒在地,毫无怜悯之心的眯了眯眼,退后一步在椅子上坐下。
    “王真!”
    荣虎扑过去将人搀扶起来,看着对方胸口被血液浸透了纱布,手足无措的慌乱了片刻,突然想起昨天从医院里带回来的伤药,急忙小心将对方放下,起身往卧室的方向跑。
    王真靠在棺材上,吃力的撕开伤口的纱布,将手掌贴上去,调动源能进行修复。勉强能够止住血后,他虚弱的抬起头,与坐在椅子上的李慎对视。
    “既然知道杨火星会出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慎的表情有些阴郁,他用手扶着额头,认真看着王真问道。刚才乍露出冰山一角的冷酷和疯狂都已经从那张脸上消失,他看起来很平静,甚至平静的过了分。
    然而这样的李慎,却让王真原本坚定的念头,有了些许意想不到的动摇。
    “杨火星是个傻逼。”
    李慎放下手,两只胳膊搭在膝盖上,低着头,佝偻着背,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眼前的王真说话。
    “这个傻逼死了,我很不开心。”
    “我很伤心。”
    ……王真怔然。
    “求你。”李慎的声音宛如重锤,狠狠砸在王真心中,“告诉我他到底是为什么,怎么死的。”
    ………………
    无香的海棠开满了院落,阴雨无光的夜晚,屋内一盏孤灯昏黄,佳人仍在灯下绣着织锦,一如初见时那般,沉静而美好。
    房门吱哑一声被推开,屋外阴冷的雨风席卷而入,吹散了一室宁静。
    李慎浑身湿透的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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