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江宁做梦都想不到,桃夭竟然让他在苏老太爷的寿宴上吹唢呐伴奏。刚听到这出格的要求时,他直接严词拒绝,桃夭不肯罢休,一番软磨硬泡,最终使其妥协。
    褚江宁面上从善如流,心里已经把魏鸣珂和苏四这对缺德表兄妹记恨上了。
    作为京城首屈一指的衙内,褚江宁一向是狂荡不羁的代名词。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位游戏红尘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竟然是正经的唢呐艺术非遗传承人。事情还得从他小时候说起,褚老太爷有个同宗兄弟,几代都是吹唢呐的,少时艺术细菌浓厚的褚公子,头脑一热就拜了那老爷子为师,没几年便神功大成,甚至还凭实力拿过全国大赛的总冠军。
    但年纪越长他越发现这种乐器杀伤力太强了,俗话说的好,百般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因此唢呐在民间还有一诨号,叫乐器流氓。褚衙内虽然商业手段偶尔流氓,还不想把这个标签贴脸上,所以现在除了家人和魏鸣珂这个发小,别人根本不知他褚公子有此绝活儿,连苏四都是间接得知的内情,何况桃夭。
    然而褚公子已于温柔乡中五迷叁道,最后的底线终究决溃。
    苏四听到桃夭电话里传来的喜讯,差点儿以为自己幻听,魏鸣珂得知后,有了充分理由怀疑自个儿发小走火入魔。他不过是出个坏点子投石问路,想借此检验一下褚江宁对桃夭的态度,没想到结果如此扎心。
    但他还是单纯了,拜倒在石榴裙下的男人,又岂会只做一件壮举。
    周一桃夭去上班的时候,气色红润如瑶池仙桃,同事们见微知着,私下里都猜她一定谈恋爱了。不过素知这主儿性子冷,因此也没人多问。杜伯炎火眼金睛,自然看出了眉目,他对此倒是乐见其成,工作之余还不忘找桃夭谈谈心:“我跟你俞老师都觉得小褚很适合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该放下的就放下,体会一下常规女性的生活,对你身心更有益。”
    桃夭此刻深切感受到了苏四被催婚时的抑郁,她眉毛一挑:“伯伯,您就不担心我被拐跑了?”
    杜伯炎露出和煦的笑容:“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有时也胡闹但不至于太浑。”言下之意,你把褚江宁带沟里还差不多。
    也知道杜老板是一番好心,桃夭识趣地点头:“您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言不由衷的样子,杜伯炎看在眼里,到底没点破。
    下班时褚江宁打来电话:“我来接你。”
    她躲在更衣室里声音小的像做贼:“昨晚才分别,一天还没到呢!你就不能给自己留点儿私人空间?”
    “要不我来云楼门口等你?”
    桃夭认栽,没好气道:“别废话,博物院后门的十字路口,老地方!”
    那边听了,才笑着收线。
    五点刚过,马路上的车流逐渐密集起来,褚江宁百无聊赖地坐在车里抽烟,桃夭一摔门上来了。他赶紧掐灭烟头,对方还是不依不饶:“跟马路上抽多没劲啊,回家怎么抽都没人烦你。”
    “不行,一个人多寂寞啊!”
    “你昨天怎么答应我的?”
    两人昨天定下约定,周一到周五非工作不见面,就算见面也绝不在下班时间互相打扰。桃夭很明白,如果私生活里频繁出现男人这种生物,她的工作状态一定会受到影响。不说心境,单是身体反应就不可能没有变化。她之前清心寡欲,所以整个人呈现出的都是冷淡从容的禁欲感,可性事一多,情欲滋养出的娇媚柔和是藏不住的,这无形中会令她多出轻佻感。长此以往,必然闹出乱子,实在得不偿失。
    褚江宁深谙烈女怕缠郎之道,一副无赖嘴脸:“昨天是被你这妖精迷了眼,今天一觉醒来,哥哥就后悔了。”
    桃夭丢个白眼给他:“要点儿脸,没那么难。”
    “我还就不要了!”褚江宁扑过来拢住她,眼里发热,“没这道理,不能你爽完,就穿上衣服不认人了!”
    “咚咚!”
    结果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外面站着个交警敲窗,“该路段高峰期不能随意停车!”
    桃夭笑得花枝乱颤,褚江宁脸色有些黑,可终究不占理,只能默默将车开走。
    一路上讨价还价,桃夭才答应和他吃饭。地点在二环边儿上一个大排档里,她下车时还挺奇怪。
    “怎么,看不上?”褚江宁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站住脚说,“换个地方也行,去哪儿听你的。”
    “没有。”她摇摇头,不无讽刺意味,“我是没想到,原来你还喜欢与民同乐啊!”
    听出话中的刻薄,褚江宁回击道:“前天上午,是谁在我书房里嘀咕想吃碳烤生蚝的?”
    她顿时想起来了,当时褚江宁非要她倒去美人榻上不动,然后按她的样子去临摹那副《杨妃出浴图》。一个姿势摆了几个小时,褚江宁才将将勾完轮廓,当时桃夭又累又饿,顺口说了一句想吃生蚝,不想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大排档的老板一看就跟褚江宁认识,看他们走进院里忙招呼出来:“嚯,今天怎么赏脸到咱这儿来了?刚才老远我就瞅着像你,就是觉着那车不是你的风格,所以没敢认。怎么着,开始走低调路线了?”一时又疑窦丛生地瞟瞟桃夭,“这位小妹是——女朋友?”
    桃夭客气地冲那人点点头,也不开口。褚江宁不耐烦地凛了对方一眼:“问那么多干嘛,来吃个饭还得录口供啊?你再废话我们上别处去!”
    “嚯好好,你谱儿大。”老板说着,亲自抽马扎子招呼他们坐下,“想吃点儿什么啊?”
    “你这话就多余问,招牌菜有什么上什么,特别是碳烤生蚝,多来点儿!”
    “哟,兄弟你这是累着了想大补?”看那老板笑得一脸内涵,褚江宁斜他一眼,朝桃夭努嘴,“她想吃,寻思着就你这儿手艺最正宗,材料还新鲜,正好有空就过来了。”
    老板这才仔细打量桃夭,默了一晌正式做起自我介绍:“美女你好,我叫黄平川,见面就是朋友,以后想吃海鲜尽管过来,我请!”
    说罢还想握个手,褚江宁眼疾手快给推了回去,一时笑里藏刀:“咱又不是付不起你饭钱,干嘛用你请,显你啊?”
    桃夭笑笑,礼貌地回了一句“幸会”。
    “妹子做什么工作的,看着像个文化人儿。”
    褚江宁代答:“茶叶。”
    “我说呢,怪不得气质出众。”夸完,黄平川拿出手机:“妹子要是不介意的话,咱加个微信?我这儿也送外卖,改天你想吃烧烤了又不想动,微信里说一声,我找人给你送。”
    褚江宁倒没拦,还跟着解释两句:“你叫他黄哥就行,要是不乐意就叫老黄。主业卖烧烤,副业搞建工,你以为他真大方?那是为了下回送礼跑关系的时候,请教你怎么选茶叶。”
    话说到这份儿上,桃夭也不好拒绝,拿出手机,说声“我扫你吧”,两人加了微信。
    这时有服务员从里面端出刚消完毒的骨瓷餐具,摆好后顺势将桌子上一次性餐具都收了,接着有人端来烤好了肉串儿和海鲜,黄平川起身:“你们慢慢吃,不够了招呼我!”
    等他走了褚江宁才又说:“老黄是堂哥的战友,人挺仗义的。他往后要是找你有事儿,不想应付你就跟我说。”
    桃夭面无表情“嗯”了一声,褚江宁也看不出她什么心思。
    吃到七八分饱,桃夭就住了嘴,虽说是靠手艺和脑子吃饭,可身材还是要保持的。褚江宁也不多说,自己又拿起签子撸了几串儿,这时忽听脚底下有“喵喵”声,一只胖嘟嘟的小白猫在他们脚边打转。
    桃夭脸色一喜,夹了盘子里剩下的鱼肉到小猫嘴边:“喵喵,吃呀!”猫友好地叫了两声,张嘴大吃。
    褚江宁瞬间感觉自己还不如一只猫,两人最是缱绻情浓时,桃夭语气都没温柔软糯过。他有些吃味,看桃夭伸手要摸猫脑袋,一把捞住她的手:“野猫别乱碰,咬着你!”
    桃夭疑惑:“难道不是老板养的?”
    “嘁,他才没闲心养猫呢!”
    正好这时黄平川过来,褚江宁问:“你家的猫?”
    “野的,每天都过来蹭吃的。没挠着你们吧,不行我让服务员弄走。”
    不等褚江宁说话,桃夭脸上又浮出笑容:“真没人要,我就带回去养着吧!”
    褚江宁一捏她手指:“想养猫我明天找人选只有血统的。”
    “金贵的不会养,我就喜欢这只。”
    男人松开她的手,嘴里凉飕飕的:“自己逮啊,没人帮你。”
    “也没让你帮。”话没说完。她就轻车熟路提起小猫,托在了手里。
    褚江宁急了:“靠,这种野猫没打针,别抱那么近!”说着又冲黄平川道,“别愣着,去给找个笼子!”
    最终小猫很听话地进了笼子,褚江宁虽然嫌弃,还是一手拎着一手牵起桃夭。
    黄平川把他们送到大门口:“前面小胡同拐弯儿不远,有家宠物医院,你们要是不着急走,可以先把猫放那儿,观察两天等驱虫打针完了,抱回家养才安全。”
    褚江宁深以为然:“我看行。”
    说话的工夫,刚才坐他俩不远处的一桌小青年,也结了账出来,有个黄毛走到大门口还特意回头瞄了桃夭几眼。褚江宁面露不悦,刻意将桃夭往身后护了下。
    按照黄平川说的地址,两个人把小猫安顿好。出了宠物医院,桃夭心情很好地取笑褚江宁:“不是说野猫不干净吗,提了这么久笼子,不怕脏着你的手?”
    “那一会儿回去了,你好好陪哥哥洗。”
    “蹬鼻子上脸,你想回哪儿去?”
    “你回哪儿我就跟着去——”话还没说完,褚江宁冷不丁往身后一瞥,不远处有几个人跟了上来,往前一扫,一辆面包车不知何时堵在了胡同口上。
    就着昏暗的路灯,褚江宁面色一凛,身后为首的那人,不就是刚才的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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