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宝珠盯着碗里的面,虚弱地说:“……已经中午了,臣妾觉得肚子空得能塞下两头牛。”
    听到这样的话,康熙准备再多拌两下,却被对方把碗夺了去。
    佟宝珠往嘴里塞了一口沾了辣椒油的面条,呜呜啦啦地说:“饿的不是臣妾一个人, 还有龙崽。您不为臣妾着想,也该为您的崽儿着想。”
    站在旁边侍候的容嬷嬷笑着接话:“民间有话说,叫‘酸儿辣女’,娘娘这么爱吃辣的,兴许怀的是位小公主。”
    主子们说话, 奴才是绝对不能插言的, 这是基本的规矩。容嬷嬷冒着犯规的风险插话, 是担心两位主子一心想着是皇子, 结果却生了一位公主,到时候会大失所望。
    佟宝珠笑道:“本宫的想法变了。不想要儿子了,现在就想要个公主,将来把她当皇子一样养着。自小就教她读书骑射,十八年后,巾帼不让须眉,红颜更胜儿郞。”
    “贵妃刚还说,这是朕的崽儿。如何教养是朕说了算。”康熙说话的时候,把自己的手帕放在了她手边,“擦擦左脸,辣椒油沾到脸上了。没一点儿母仪天下的气度,能把公主教好吗?”
    佟宝珠拿着蓝色的手帕往脸上擦的时候,宫女进来禀报,太子爷来了。
    “请皇阿玛饶恕,儿子知情不报之罪。”太子进来施过请安礼后,朝着康熙双膝跪了。
    “儿子知道皇额娘要离开京城的事,儿子没能提前告诉您,是考虑着您若是知道了,皇额娘的这个游戏,便失去了意义。皇额娘将永远不会知道,她不在的时候,您有多着急。儿子几经权衡,在让您着急两天与实现皇额娘的心愿相比较,最终选择了后者。儿子让皇阿玛担心了,来向皇阿玛请罪。”
    佟宝珠:“……”这,这是人家父子之间的事,后宫女子不得干政,她还是继续吃面条吧。
    她现在怀着孩子呢,不能操太多心。
    反正有很多人替她操心。
    康熙不动声色地问:“你是说,皇贵妃只是想同朕玩个游戏?”
    “那是自然,皇额娘怎么可能是真的想离开京城。”太子毫不犹豫道,“这件事儿,五弟和施大人都是知道的,他们也是想替皇额娘实现愿望。前两年那个花瓶游戏,如此惊人的场景,您都能淡定应对。我们都相信,您用不了三天,就能找到皇额娘。”
    这个时候,五阿哥正站在乾清宫东配殿门口和施世纶说话。
    “施大人,您怎么不早说,您有后招啊!这几日,我都没能睡个好觉。有太子这么一解释,回头我们二人再去认罪。这件事,总算是过了。”
    施世纶:“皇上不一定会相信。不过,有太子爷顶着,我们两个就能从此件事里脱身。”接着又道,“我们乐意叩头认罪,皇上不一定乐意听。皇上若是不主动提此事,我们就当不知。”
    五阿哥:“……”又是自当不知。难怪上辈子,这人一路青云直上,担了大清国最肥的差事,还落了个“第一清官”的美誉。就是花花肠子多啊。
    五阿哥道:“你怎么能肯定太子愿意为皇贵妃出头?”
    施世纶:“下官虽然才疏学浅,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接着又道,“五爷当初找上下官的时候,下官不是也很信任五爷吗?冒着杀头的危险,为五爷做事。”
    五阿哥不想与聪明人说话了,显得自己很笨似的。揖手道:“那就先这么说吧,我去找老八,跟他也交待一声。让他也自装不知。”
    施世纶叫着了他:“八爷那边,五爷不用交待。”
    五阿哥的“为何”将要出口时,又咽了回去,再次朝施世纶揖手:“告辞。”
    好啊,你个老八!原来是你泄的密。
    还以为两面三刀是你长大后的事,原来自小就是如此。
    五阿哥一拍脑袋,想起当年玩儿花瓶姑娘的游戏,就是被老八搞砸的。原来更小的时候,这个祸害精就已经是叛徒了。真是瞎了爷的眼,居然找你做帮手。
    此时跟着纳兰明珠历练的八阿哥,耳朵热的发烫。他虽然心里十分不安,但一点也不后悔。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依旧会选择把这件事告诉皇阿玛。他同那些哥哥们不一样,他们有额娘的庇护,他没有。
    他要靠自己博得皇阿玛的喜爱。
    承乾宫里,太子的话落了之后,康熙朝他扬了扬手,温和地说:“胤礽选的很对,何罪之有。此事,没几个人知道,就当是没发生过,以后莫要再提。没其它的事,你去乾清宫吧,先同施世纶谈谈。朕待会儿就过去。”
    这么容易就过了?太子很意外!施世纶同他说的时候,可是说不一定会重罚,斥责一顿肯定是少不了的。
    于是赶紧说:“谢皇阿玛宽宥。祝皇阿玛万圣金安,祝皇额娘万福金安。儿臣告退。”赶快走,省得皇阿玛改变主意。
    康熙说的“待会儿”,是待了很长一会儿。他在承乾宫里用了午膳,同贵妃一起躺在次间的木塌上小憩。醒来后,又洗了脸,喝了两盏茶。陪贵妃说了一会儿话,用行动表明,自己没有生气。这才去往乾清宫。
    乾清宫里的太子和施世纶饿得前胸贴后背,平时茶几上备的点心和果盘,此时都没有。伺候的太监,只送茶水。
    太子问施世纶:“施大人,喝浓茶水是不是更容易饿?”
    旋世纶道:“回太子爷的话,是如此。茶水助消化。”
    太子:“…….”难怪他会觉得越来越饿,饿的心慌气短。他还以为多喝些茶水肚子能饱一些呢。
    旁边伺候的小太监低着头,装着没长耳朵,没听见他们谈论饿的话题。
    康熙进来之后,没像往日那样,先问询太子是否用膳,而是直接议起了营造坊和八大皇商的事。
    “才谈妥了一家?新型的织布机还没做出来?”话里虽然带着明显的不满,但他笑得十分宽和,“施大人别太心急,营造坊先让太子照管,你和纳兰明珠一起去山西,找上门同他们谈。争取在过年之前,全部谈妥。”
    “臣遵旨。”
    “儿臣遵旨。”
    “太子告退吧,朕再和施大人谈些别的。”
    待太子出去了,康熙开始和施世纶谈江苏那边的情况,他原本是让对方知道,他没找对方算账,不等于他没生气。以后老老实实地做人,竭尽全力办差,以便将功抵过。
    岂料,越谈越有兴致了。从泰兴季家的藏书阁谈到季家三公子尤其擅长画猫,画的猫栩栩如生,又谈到宣州的梅文鼎精通天文和算术;最后谈到,有人从番国带回来的玉麦,耐旱,还产量高。
    康熙感叹道:“江苏出人才啊!朕这就传旨让季三和梅文鼎来京城。还有你说的玉麦,带一些种子过来,等明年开春,种在丰泽园里。”
    施世纶趁机跪下:“皇上若没其它事,微臣这就告退,回去给季家和梅家分别修书一封。”
    康熙沉浸在政务里,忘了他和施世纶的恩怨了。开心地笑道:“爱卿退下吧。”
    看着施世纶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这才回过来神,立即又吩咐:“赶快把施大人再叫过来,朕还有事要问。”
    不多时,梁九功进来了,苦着脸说:“禀主子,施大人弄脏了裤子。主子要是不急,让他回去洗洗,换了干净衣服,再来。”
    “怎么就脏了裤子?”康熙十分不解的样子问。
    饿一两顿,一般人能抗着,但抗不着一直不入厕。紫禁城里没有茅厕,朝臣们为了避免尴尬,上早朝前不敢吃不敢喝,就是怕憋不住。
    梁九功一脸的嫌弃:“主子爷还是别问了,省得脏了主子的耳朵。”
    康熙感叹:“施大人真是位一心为政的好官,为了政务废寝忘食,让史官记上,康熙二十七年十月初二,朕和施世纶谈政于乾清宫勤政殿,施世纶出殿后,出恭出在了裤子里。”
    “嗻!”梁九功响亮地回应。让你坑害洒家,遭报应了吧。明日小报上见吧。让你的脏事,不但整个大清国的人都知道,还将名留青史。
    五阿哥得知此事后,坐立不安。皇阿玛这是故意整治施世纶。下一个该轮到他了。
    怎么办呢?
    愁得晚膳都没心思用。
    正在他急得团团转时,收到了容嬷嬷送来的信。
    【感谢老五为本宫多方筹谋,出宫这一趟让本宫彻底明白了,紫禁城才是本宫的家。除了紫禁城,本宫哪儿也不想去。
    人在做,天在看。
    我们只管努力生活,剩下的就交给上天来安排吧。】
    五阿哥把信纸焚烧之后,坐在书房里思索良久,最后决定去乾清宫里求见康熙。
    “皇额娘说,皇阿玛是一位被皇帝耽误的男人。如果阿玛不是皇帝,会是一位像纳兰容若一样的才子;或是像裕亲王那样的大将军;也或者是一位改革者、算术家、书画家、语言学家、农耕家、养生家……”
    康熙皱着眉问:“她没说朕可能是一位医学家吗?没有朕的全力支持,种痘术怎么可能推广!现在番国都在不断的派人来学习的我们种痘术。噢,朕还在支持那些西洋大夫解剖,前天,让大理寺送了两具尸体,供他们试验。朕安排了画师,把解剖的情况画下来,以便让御医们学习。”
    五阿哥赶紧说:“回皇阿玛的话,皇额娘说了。是儿臣记性不好,记漏了。”接着又说,“儿子是皇阿玛生命的延续。皇阿玛忙不过来的事,理应由儿子分担。儿子愿意成为皇阿玛的眼睛,替皇阿玛看我大清国的江水泱泱,云山苍苍,顺便集齐一万户人家的稻米,待明年在小皇子的百日宴上煮粥祈福。”
    康熙:“准!”
    第165章 奢望
    五阿哥当晚就开始收拾行礼。他计划的是骑马, 骑马带不了太多东西。吃饭的用具,笔墨纸砚,还有床单被褥,收拾好了, 又放下。
    挑挑拣拣。
    最后只带了两千七百五十两银子, 两套厚棉衣, 五方白手巾和一个水囊。
    他的哈哈珠子春安, 不时的抹眼泪。主子爷是千金贵体, 最远的地方只单独去过景陵, 当时吃穿用具拉了一车。这现在什么都不带,出了门, 可怎么过。
    何况主子爷过了年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呢。
    五阿哥从他准备的白手巾里抽出来一个, 递给春安:“爷活得好好的,你号什么丧?”
    春安抽抽嗒嗒地说:“要不,要不等明天跟宜主子说了之后,再收拾?到时候宜主子肯定帮您收拾。”
    五阿哥伸手去扯他的耳朵:“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你要是活腻了,现在就去告诉你宜主子。”
    “奴才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他是想着, 宜主子知道了,肯定会阻止主子爷,那主子爷就出不了宫。宫外有什么好啊,到处都脏兮兮的,饭菜还不好吃, 更何况, 天越来越冷。
    五阿哥走的时候, 只去了寿康宫, 同太后道别。
    太后拨着佛珠笑道:“当初你七叔央求了多少年,直到病重了,你皇阿玛才肯放他走。回来之后,整个人儿都变了。出去看看是好事,长长见识,再回来担差事。”
    五阿哥跪地磕头:“孙儿不在,皇祖母自己多保重。”
    “尽管去吧,不用操本宫的心。路上要是没了银子,尽管向当地官府借。回头,哀家去户部帮你补上。”
    五阿哥尚未满月,就抱给了太后抚养。就像是她的亲儿子一样。话虽说的轻松,想到他在外面吃苦受罪,心里就不是滋味,担心再说下去,自己该掉眼泪了。
    太后开始撵人:“既然决定要走,早些出发吧,晚上早些投宿。睡觉前用热水泡泡脚。”
    五阿哥离开紫禁城后,太后身边的嬷嬷低声道:“主子,五阿哥没去翊坤宫呢。估计这会儿宜主子还不知道,等她知道,又该来哭诉着说心疼了。”
    太后道:“她啊!一阵聪明,一阵糊涂。她以为她哭来哭去的,老五会感受到她的关心,就能多往她那里跑几趟。岂不知老五最烦谁哭。”
    嬷嬷接话:“是啊!五阿哥自小就与旁人不同,不哭不闹的。奴才就没见他哭过。”
    太后笑道:“都是祖宗保佑,孩子才长的如此好。瞅瞅皇帝这些孩子们,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出色。”停顿了片刻道,“也不知贵妃这一胎是男是女。”
    嬷嬷道:“别人都说看胎相,像是公主。不是说,姑娘打扮娘嘛,娘娘有孕后,气色比先前好,脸蛋看着也比先前更光滑。”
    太后微仰着头,看着门楣上祥云纹的彩绘,若有所思道:“哀家希望是位小公主。但听御医的话音儿,应该是皇子。脉搏缓慢而有力,这是皇子的征兆。”
    她说希望是位小公主,不但是考虑嫡子的问题。还琢磨了这些公主们。与皇子们相比,公主们就显得普通了。
    就连皇帝最喜欢的靖儿公主,也不过是比旁人多读了些书,八岁学会了骑小马。但性格有些循规蹈矩,不够大胆。
    她跟前养的温宪公主就更不用提了,都六岁了,吃饭还要人照顾呢。太子六岁时,不但满汉文全通,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已经能骑射了。八岁就能射死大老虎。
    不敢奢望嫡公主能像太子那样优秀。大清国若是能出一个像老祖宗一样智勇双全的公主,一个公主嫁到北边,就能把蒙古各部收拾服帖了。
    那剩下的小公主们,也就能生活在京城里。再也不用,生下来一看是个女娃,就想着早晚得送出去和亲。
    但这些话是不能说的。
    皇帝和贵妃若是知道她盼着生个公主,又嫁到蒙古去,碍于孝道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不满。
    在这里的人眼里,蒙古那是个茹毛饮血的地方。气候寒冷不说,人还野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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