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的人办事效率无需质疑,周辞清起飞的短信刚发进来,抢劫的人就被带进了地下室。
    彼时阮语正在吃早餐,刚要把最后一片蒜香法棍放进皮蛋瘦肉粥里,一直黝黑的手随即伸了过来夺走。
    咔擦一声,法棍没掉一半,阮语没好气抬眸,章正辰那欠揍的笑脸就在桌子对面。
    “人带回来了,你过去审问一下。”
    阮语打掉他伸向牛奶的手:“这事儿的功劳又不算我头上,为什么我去?”
    “半大一小孩,你不怕我一个重手打死了?”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阮语咬牙看着一脸自若的章正辰叁秒,放下汤勺起身:“带路。”
    西苑很大,九成的地方都是绿树成荫花团锦簇的——除了她将要去的地方。
    地下室的入口在杂物间后方,常年紧闭,阴暗潮湿,腐烂的气味从地底弥漫上来,连门槛旁边的草都比其他地方的要萎靡。
    带路的人吱呀把铁门推开,立马侧身让阮语通过。
    通往地底的通道又窄又深,阮语一步一步走下台阶,鞋跟敲击着简陋的水泥阶级,像沉重的丧钟,回荡在空旷阴森的地下室,令人毛骨悚然。
    被抓来的是个刚成年的当地男孩,因为营养不良,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左右。看到阮语向自己走来,愣了愣神,直到被踹了一脚才不禁瑟缩了一下。
    就算害怕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女人的确美得让他舍不得移开眼睛。
    五官小巧精致,拼凑在一起却显得格外大气,黑头发,白皮肤,两种朴素极端的颜色在她身上碰撞出张扬的气质。
    像荆棘丛中鲜艳的红玫瑰。
    “招没招?”阮语看向在一旁负责用刑的邵震,“没招的话先扎他几针活络活络。”
    后面那句是用高棉语说的,男孩听到后吓得连忙双手合十求饶,阮语见状,轻笑一声。
    “怕什么,邵震是中医,免费给你针灸,你赚到了。”
    男孩不停地求饶,还用中文说了好几句对不起。
    他不是华人,但也听过西苑的大名,知道他们里头有个医生,扎人的时候专找最痛的地方扎,几针下来,没有人受得了,都跪下来求饶招供了。
    “我招,我招了!电脑还放在我家,我、我现在立刻回去拿。”
    小孩子不经吓,还没动手就全招了。
    阮语对着旁边候着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跟着男孩回家拿,然后自顾自地走上楼梯,离开这阴森的地下室。
    刺眼的阳光扎进眼里,阮语皱起了眉头,用手去遮挡这令她痛苦的光明。
    曾几何时,她是多么渴望太阳。
    她与周辞清不同,他喜阴,常年待在挂着厚重窗帘的房间里,而她喜阳,每天不晒一会儿太阳都觉得浪费,更别说是在阴暗潮湿里冷血无情的严刑拷打。
    但不过五载光阴,她就做到手起刀落,眼睛都不眨一下。
    到底不能忽视“渐”的力量。
    “别说我整天坑你。”
    阮语回头望向倚在门边墙壁的章正辰,对方一个挺腰站直向她走来:“下午一起去CSA驻地吃顿饭吧。”
    刘念是个客气的人,西苑帮忙找回了电脑,一顿感谢宴肯定少不了,而且他肯定也想借此给新人拜个码头。
    阮语嗤他一声,抬起小腿提了提鞋跟:“不去,新时代职业女性不接受嗟来之食,我要上班。”
    除了是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阮语还是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师,签约在一家小型工作室下,不需要坐班,一个月交够一定数量的作品就能完成任务拿工资,在外人看来是个自由又光鲜的职业。
    章正辰被她逗笑,冲她走远的背影喊道:“好好工作,待会儿晚饭我给你拍多点照片,馋死你。”
    阮语反手给他比了个中指。
    *
    临近中午时分,没有雨洒的室外便成了熔熔的烤箱,从西苑大门到工作室大门,坐在tuktuk车上的阮语共计后悔了十二次没有自己开车过来。
    工作室也是咖啡厅,叫Y  Cafe,是一栋叁面外墙全玻璃雨林风的二层工业风建筑,空阔的店里种了不少高大的棕榈和攀藤植物,犹如被雨林慢慢吞噬的废弃工厂。
    进去里面以后,经过收银台的阮语顺手接过店员递来的一杯香草拿铁:“老宋不在?”
    店员摇摇头:“老板最近很少来这儿,不过暗房的钥匙她放我这儿了。”
    阮语拿过她掌心的单条钥匙,绕进厨房走进通往仓库的楼梯。
    仓库堆满面粉和咖啡豆,阮语穿过充斥着浓郁咖啡豆香气的窄道,挪开尽头的货架,一道铁门和指纹锁就在眼前。
    阮语将拇指按在识别区,门锁啪嗒一声开了。
    房间不大,一关门就变成能吞噬一切的黑洞,烘焙的焦香顷刻消失殆尽。
    开灯后,阮语放下背包和拿铁,从五斗柜里翻出一直没时间洗出来的两筒胶卷,躲进暗房就是一个下午。
    七十二张底片全部洗完,她正要摘下橡胶手套,放在工作台上的手机震了震。
    来自说到做到的章正辰,发来一张晚餐桌的照片——转盘上摆满各种颜色的菜,黄色的鸡,红色的鱼,棕色的大肠,绿色的菜,空缺的中间还摆着一圈白酒杯,一瓶飞天茅台立在酒杯中央。
    而照片的右上角有一只突兀的手,修长白皙,处在细腻和粗糙的平衡点上,关节分明,青色的血管平缓印在白皙的皮肤上,在托起沉重的瓷碟时微微隆起,一路延伸到手臂,直至没入折起的衬衫衣袖里。
    虽然手的主人只露出一双手,但阮语就是知道他是谁。
    修复文物需要一双精细的巧手,而这双温柔但有力,又未经过石头的磨砺变得粗糙的手,想必就是那位新来的丢电脑先生。
    她轻蔑地想,细皮嫩肉的翩翩公子,难怪会被抢劫犯盯上。
    收拾好暗房后,阮语走出地下室时,西边的落地窗里残阳铺满浅橘色的天际线,点缀着几片粉紫色的云。
    “阮小姐,时间不早了,要留在这儿吃点东西再走吗?”
    阮语敬谢不敏:“我不想再吃你们那些烘坏了的华夫饼和形状怪异的牛角包了。”
    店员掩嘴笑笑,给她另一个提议:“Temple  Bar新来了个会中文歌的女驻唱,阮小姐今晚可以去听听呢。”
    周辞清不在,阮语并不急着回西苑,便接受了店员的提议前往酒吧街。
    咖啡厅就在酒吧街附近,走路过去不到十分钟。
    阮语达到的时候,正是酒吧街最热闹的时间,游人如织,叫卖声和酒吧传出来爆炸音浪跃跃欲试地要将路过行人掀翻在地。
    阮语坐在叁楼临近街道的栏杆旁,欠缺点运气,没能遇上那位会唱中文歌的歌手,反而是隔壁的Club传来阵阵悠然的旋律,带着口音的粤语歌声随着雨丝娓娓而来,她也跟着一起轻哼。
    “淡淡然掠过神秘又美丽,
    她仿似骤来的雨。
    我也难自禁抬头看你
    ……”
    她不知道,楼下有人在雨丝飘落的时候抬起头,从霓虹漫天中一眼记住了她。
    ——
    因为开刀的地方在右手,有心爆更的我只能顾忌着存稿字数,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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